回不去

作者: 踮脚尖2015年12月03日情感文章

妈从微信上发来了几张故乡的照片:女儿,老家在搞旅游开发,规划的很好!妈妈的语气里透着兴奋和思念,不知为何,却无法激起我的情绪,反复翻看那几张照片,我找不到曾经熟悉的样子。

父母都是从事地质工作的,经年累月“猫”在深山。我随父母生于山中,长于山中,以至于长大后,逢人便说:“我是山里的孩子。”这几年去参加一些心理学课程的培训,比如:认识自己一类的,总是让学员回忆童年。我每每一闭上眼睛,就看见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油菜花是黄色的,那是一种很舒服、很灿烂的黄色,就像春日里温暖阳光。每逢油菜花盛开,我们这些小孩,总是行走在油菜花地里,偷吃。没错,是偷吃!把油菜花杆子折下来,剥去外皮,脆脆的杆子甜甜的味道,几番大嚼大咽下来,肚儿圆圆。山里总有溪水,清澈透亮的溪水,盛夏,我们在溪水里“筑坝”抓鱼。用石头和泥巴阻断溪水,形成“小湖”,然后,“瓮中捉鳖”。还有每年六月里满山的“瓢”,小小的,白色的,酸酸甜甜的,胜过我后来吃过的一切水果。身为路痴,我坐出租车从来不敢给司机指路,可在山里,我在软软的泥巴路上撒欢地跑,从一个小林跑到另一个小树林,从不会迷失方向。躺在小树林里,透过树叶看天,你会发现,没有一片树叶与另一片树叶完全相同。那时,我压根注意不到,天空蓝的是那么清透,因为,这种蓝对我而言,实在太理所当然了。

老公第一次去我家乡,惊叹:原来你生长于这么美的地方!那是,即便后来上学,我随母亲出山回大队家属院,住的房子也是背靠山、面向水。去学校上学,我总是刻意不走大道,偏偏要绕过后山的小道,再翻墙而入。从我家走路不到十分钟,就是一条大河,把腿伸到河里,不一会儿,就会看到成群的小鱼来啄我的小脚丫。那时,没有空调,闷热的夏季,还有什么比戏水更消暑、更惬意呢?记得有一年,我过生日,妈妈做了好吃的茄盒,和爸一起在河边给我过了生日。我们一家人在河边呆了一整天,背上被太阳晒出来的的泳衣印子到了冬天才彻底消退。

刚过18岁,我出来读大学,走的时候,有几分迫不及待。一夜火车后,所有落入我眼中的树叶,都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已是九月,可太阳没有遮挡地发威,我生平终于第一次领略到书中所写的“毒辣的阳光”。“我不喜欢这里”,第一眼,我已经做了决定,可没想到,就算不喜欢,我依然在西安一呆就是快20年。

家乡虽然有蓝蓝的天、清清的小溪水,还有梦里的油菜花,可封闭的小县城却没有给年轻人的雄心壮志留下一丝席位,当年一起捕鱼偷油菜花的小伙伴们长大后,多半也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离开了。工作四年后,我辞职重入校园读了硕士学位,毕业找工作时,老公说:“老婆,你家乡那么干净,要不,我们一起回去吧?”

怦然心动!

经历了10年与家乡的离别,做过无数在山里疯跑的梦,这一刻,我对家乡的青山绿水无比向往,回去?回去!

可世事总难如人意。

10年过去了,家乡的氛围却一如10年前,我手持硕士毕业证,照样难以寻得满意的工作,相较于外面的现代化都市,家乡依旧美丽,自然也依旧封闭。朋友笑着问我:“回去?你回去养老吗?那地方养老确实不错。”无言以对。西安这边,却有几家不错的单位可以选择,虽然薪水未必高,压力必然大,可对于年轻人而言,“前程”的诱惑战胜了一切,毕竟,我当时的梦想不仅仅是徜徉于青山绿水间。

再次与家乡擦肩而过。这一次,我心里清楚:即便是养老,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终于,要在西安安家落户了,在我进入这个城市的第11个年头。

11年间,每逢过年过节,总是要回去的,可每次回去,我都能捕捉到一些陌生感。毕竟,家乡也要搞建设,毕竟,人们都期盼着富裕的生活。油菜花还在,只是闻名而至的游客逐年增多,花没变,只是人比花还多了;河水还在,只是修修建建中,早已寻不到当初那块遍布各色石头的河滩了;故乡的山山水水,已成为闪闪发光的旅游资源。而我,没有与故乡一起经历这些改变,只能在一年至多三次的重逢中,面对这份改变,手足无措。

我,成为了故乡的“客人”。

可在西安,我一样不是“主人”,是“西漂”。

11年了,陌生的街道变成熟悉的家门口;当初令我觉得眼花缭乱的车水马龙也早已成为稀松平常的街头一景;就连吃饭的口味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如今,我爱上了蘸水面,时不时还想吃顿羊肉泡馍。可这里,仍然不能给我归属感。站在故乡的山头,故乡在欢迎我这位“客人”;立在西安的街头,城市也在欢迎我这位“建设者”,可我却有种“处处无家”的凄凉感。

许是文艺女青年,神经过于脆弱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人生原来是不停的重复,我与故乡的故事并非新事。很多很多很多年前,一个名叫亚伯拉罕的75岁老人,带着妻子、侄子,离开了家乡,他的家乡也很美。

他开始四处寄居,如我一般。为了活命,他甚至两次指着美貌的妻子欺骗寄居之地的老大:这是我妹子;因为争水、争地,他和侄子也分离了,虽然分离的过程较为和平,可毕竟是分离了;东奔西跑中,他始终居无定所,四处流浪。那时候空气没有污染,夜空的星星想必格外闪亮,望着满天的星星,这位白发老人有没有后悔过从故乡出来?有没有思念过故乡的草原和牛羊?有没有想过回去?

没有人回答我。但亚伯拉罕宁愿流浪,也没有回去,他甚至为自己和家人在异乡买了新的坟地,故乡真的成为了他的“过去”。

亚伯拉罕之所以从故乡出来,是因为创造天地的上帝对他说:“你要离开本地、本族、父家,往我所要指示你的地去。”在他的一路漂泊中,上帝也一直与他同在,保守他的妻子没有成为寄居之地的老大的“夫人”,赐他土地、牛羊、金银,也赐予他日思夜想的儿子,更重要的是,亚伯拉罕得到了上帝的许诺:我必叫你成为大国。有这样一位由始至终不离不弃的上帝与他同在,有那样一个美好的应许存在,亚伯拉罕不论走到哪里,都可以落户扎根,衣食无忧,成为一个“处处无家处处家”的人。

心在哪里得平安,家就在哪里。

可我出来,是为了“前程似锦”。前程能不能“似锦”如今看来仍未知,打拼过后的空虚与疲惫却是实实在在入侵了我的心,直到,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位新朋友,那位亚伯拉罕的老朋友。

他是最好的朋友,失意的时候安慰我,欢乐的时候也会陪我一起开心,迷茫的时候,他会为我指路,他从不出错,也从不离开,生命中有个永不离开的朋友,感觉很不错。我和亚伯拉罕一样,在流浪寄居的生活中,渐渐有了安定的感觉。

其实,西安是个不错的地方,在这里生活了快20年,虽然家乡的山山水水依然可以轻易地激起我心里的暖意,但在西安生活的点点滴滴也已经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将我黏住。

西安的小吃很不错,颇得我这吃货的心;西安四季分明,有股子爱憎分明的意思;西安冬天有暖气,一入寒冬,诸位依旧奋战在南方的小伙伴们,只能对着我单衣单裤的居家打扮流口水。最重要的是,在西安我认识了创造天地万物的上帝,和他成了朋友,也因着他结识了很多朋友,许多可以彼此鼓励、彼此帮助,承担对方悲伤喜悦的朋友,在生命中有这样美好的关系是祝福,我自认,离不开这种祝福,也就离不开西安了。

尽管这里一入冬季就深陷“雾霾围城”的痛苦,可我终于决定,带着消毒面具一样的口罩,怀着对家乡温暖的思念,在这里继续生活。

处处无家处处家,心安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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