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城林漫步

作者: 徐剑铭2017年07月24日来源: 西安日报情感文章

在天锡楼吃完牛肉泡馍,教授说,我开车送你。我说不用,我走回去。

老白同志说,我陪你走一回。走不动了半道上我就坐车。不会超过10里路吧?

差不多。来时我走了八千六百步……

出小东门就拐进了环城公园。叫“公园”是最近一二十年的事,年轻时我们都把这儿叫环城林、城河沿、也有叫城墙根的。

上小学一年级时,我在城里的东新街住,却在郊外的胡家庙上学,朝阳门到中山门〔俗称小东门〕之间的这段环城林几乎是每天要走的路段。那时这里灌木成林杂草丛生垃圾遍地,林间横七竖八地搭着一些破草棚,城墙根部有很多豁豁牙牙的“洞穴”,据说是抗战时期为躲避日寇飞机而开挖的“防空洞”。草棚、洞穴里住的都是些以拾破烂或乞讨为生的可怜人。上学期间,我曾多次闯入草棚或洞穴中避雨,那里的主人待人可实诚了,给你倒热水,递窝窝头,他们一面说着“呦呦呦,看把孩〔读豪〕淋的……”一面忙着翻件干衣服给你换上……去年我写《天镇》时,儿时的情景涌上来,心里暖暖的,于是便把书中女主角任三乔从北山逃到西安后的落脚点安排到这里。我19岁进工厂当学徒,厂子就在护城河东侧。那时没有环城路,厂子就紧贴着城河,这片环城林就是我和师兄弟们工余时休闲玩耍的“公园”。1966年6月间,那场“史无前例”的“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狂风暴雨初起,厂里贴出的第一张大字报就把矛头对准了我,说我是“三家村的马前卒”……那年我21.5岁,心理承受很差,受不了这种突兀而来的残酷打击,晚上就钻到环城林在潇潇细雨中悄然饮泣。午夜时分,我的几位师兄弟把我从林子里拽了出来。有人骂我没出息,有人还朝我尻蛋子上踢了一脚。这一骂一踢还真提气,至少保证了我那天没有跳入“没盖盖子”的城河“自绝于人民”。后来我还有幸参加过整修护城河〔林〕的义务劳动,亲手在这里栽过;再后来,当绕城一周的环城林连缀成风景可人的环城公园后,每有闲暇,我常常有车不坐、在穿林打叶声中在公园溜溜达达“吟啸徐行”。

从小东门里走到朝阳门外,手机上的微信运动记录是1746步。我问老白同志:你还走不?老白同志钢钢地说:走,走到家。

穿过马路就该进入环城公园东部最北边的那一段了。到这儿,老白就成了主演,台词特别多。因为她娘家就在河东岸的三官庙巷,她是在这片长大的。

她指着宽阔敞亮车流如潮的朝阳桥说;小时候这里是木板桥,只能过一辆马车。一到下雨,桥上稀泥糊涂。有一次我穿胶鞋从这过,脚陷到泥里了。脚拔出来了,可鞋还在泥里头呢。我爷爷爱在这儿转悠,临老〔去世〕前还拄个拐棍在木桥上走,拐棍敲得木桥嘭嘭响。那时家里很穷,我娘跟几位大婶就在城河里洗油线,大冬天也不敢歇着……

她看了看开着3个高门大洞的朝阳门,又说:以前这儿就是个城墙豁口,可敞亮了。修了这城墙门洞后,开始我总觉得憋得慌,现在好了……

临年底了,环城林也已度过了叶落时节,不过还是有不少常青植物让公园绿色长驻。这些植物被园艺师们修剪得姿态各异,很是赏心悦目,我便请老白给我照了几张相,当然我也得给她照几张。我的姿势挺正气,背依古城墙,面对护城河昂首而立,一副忧国忧民的深沉。再看她,马上就“古稀”了,还要玩个势,骚情啥哩吗?这话是心中想,没敢说出口。直到行至城墙东北角,沿石阶下到横在水面的石桥上时,我才逮住一次攻击她的机会

望着护城河不大清亮却“静如处子”的河水,老白同志幽幽地说:公园好着哩,就是这一河死水,有些臭。

我马上反唇相讥:谁有你这么灵的鼻子呀!你应当到公安局当警犬去!

嘿嘿……很不幸,老白同志属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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