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过的那些事……

2012年07月07日情感文章

两年前的五一,我结束了市里两节研究课任务,回到久别的故乡,看望沉疴已久的父亲

那几天,我踏下心,安安静静地守在他的身边,帮他翻动身子,做自认为好吃的送给他,还有时令水果,倾倒污秽……

于是,送饭的途中,我便买些报纸,不想整天躺在病床上无法自己动弹的他太无聊。父亲是个心怀天下的男子,无论境遇如何,都会关心国家大事。

读报之余,我问他关于大舅舅的事。父亲因为支援慈利的土地改革,与母亲相遇。早些年,我从人口中知道,说是大舅舅解放前是当地联校校长,没做过什么坏事,解放后自食其力,插秧种田。但没多久,据说,那天早上,大舅舅正在田里插秧,就被几个人从田里叫上来,然后被处决——当然,官方说法是“镇压”。之后,大舅舅一家一蹶不振,多数人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在家务农,直到前些年一个孙女考上天津师大的中文系。我心里一直为这家人叫屈。这是没有受过审判的“镇压”。父亲却说,当时他知道这个事。大舅舅被“镇压”不能说冤,还是有事儿的。什么事儿?不是说,他没有加入国民党,是别人帮他填上的名字么?我睁大眼镜。“是不是自己填的名字,我不清楚。但我看到了材料,说是他曾参加过有关会议。”父亲低声说,“他不冤的,当时情形那么复杂,敌我双方情形随时都会发生变化。”

又一日,想起父亲年少时曾在常德城学过徒,便问他关于太阳山白骨累累之事。太阳山是常德附近最大的一座山,父亲未平反前,我们一直待在常德老家。我那时小,没有太多记忆,但哥哥姐姐却经常不得不在上学之余上山帮助母亲砍柴。于是,有时便砍到了太阳山。他们说,那山上有很多白骨,很吓人。后来我学了历史,才隐约推测这便是发生在身边的战争,那次着名的常德会战(国民党军着名将领薛岳指挥)——抗日战争期间,长沙会战之后,又一次残酷的争夺战。这次战役也幸好去年有电影《喋血孤城》上映,以记录这场被埋没的历史。父亲说,那次战役的确很惨烈。那时他很小,正在常德城里。记得枪声一直响着,火光烧了三天三夜。他说,薛岳的军队——八千人抵抗日军两万人的进攻。最初的几天援军还没有到,但薛岳的军队誓死抵抗之心也未变,所以这场战役双方伤亡极大。照父亲的说法看来,那常德境内的太阳山肯定发生过血肉模糊的阻击战,没有办法后,才延至城里的。

我让父亲教我系绳的方法。譬如,攀岩自救的“婆婆扣”,还有鞋带上的蝴蝶扣……系鞋带之法,本人和我的他之间有着不同理解。可是父亲只会一两种,我不由得有些失望。父亲发现了我表情的微妙变化,想了想,说:“我还有一种,只是那是捆人用的。”“捆人?”“对呀,当时土地改革,斗争地主反坏右时使用的。”父亲说。父亲拿起手边的尼龙绳,一步一步给我示范起来。他伸直了左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长长的手指直立着。他把那三根手指想象成一个人,然后绕起来,三横一纵。父亲解释说,系的扣在背后,然后用绳子牵着,这样地主反坏右自己无法挣脱,很紧,而且越挣越紧,就像捆一条狗。嗯,我记得很清楚,父亲用了这个比喻。

有时,历史的细节,哪怕只是口述,也能让你想象背后的真实。也许无法断定谁是谁非,但生活在历史中的人却记忆犹新,也消灭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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