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父亲满三年

农历十月二十三，是父亲去世三周年的纪念日，妻子提前来电话提醒，叫我千万别忘了。其实，父亲真正的三周年，是下个月，只是今年闰月，按乡间的习俗，得提前操办。放下电话，我沉思了良久。时光过得真快，不知不觉父亲已去世三个年头。三年来，父亲的音容笑貌，时不时在我的脑际里闪现。三年的时光，它绝不是人生的一刹那，在漫漫的生命旅程，足以能留下一连串的生活印迹。首先是新农村建设，让我们从散落的乡村，走进相对集中的社区；父亲健在时，刚开工的宁杭铁路，如今已通车在即；父亲最讨厌的那片丘陵田园，也被大型机器修整得有棱有角，耕作比以前方便多了，可惜他没能亲眼看见。社区里，冬日午后温暖的阳光，把社区的老年人们，都集中在西边墙沿下晒太阳。他们抽着烟，喝着茶，更多的是在一起拉家常。彼此的相处，是那样地融洽，生活情调绝不逊色于年轻人。父亲是个极爱热闹的人，若是他能活到今天，一定是这帮老年人的主角，可惜，父亲错过了季节，他走得太快了。

乡下人办事自有乡下的规矩，对此我很外行，而我的大姐却精于此道，她虽不是父亲的亲生女，但对待父亲，大姐从不吝啬。乡下人的祭品是扎宝盖，即纸人，纸马，纸房子，城里人多数是鲜花。拿宝盖那天，我真是大开了眼界，真没想到一套宝盖竟有如此多的名堂。凡是活人有的，天堂的人都有。什么别墅，洋房，汽车，洗衣机，音响，是应有尽有，甚至连保安，保姆都配得相当齐全。我真佩服商人的眼光，只要你肯花钱，什么都替你想得周全。

去父亲的坟前的路，长满了没膝深的杂草，看来好久没人走过。也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没事谁肯来这里？只有自己的亲人，才会来此祭拜。

我们把所有的祭品，都整齐地摆放在父亲坟前，经过一番祷告后，便开始焚香。天堂的人只有闻到人间的香缭，才能知晓亲人的造访。接着是焚烧宝盖，再下来就是燃放烟花炮仗，那是为了震慑饿鬼哄抢而放的。宝盖燃起红红的火焰，同时发出一连串的声响，纸灰在微风的吹拂下，盘旋而飞。我们紧盯着灿烂的火焰，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它化为灰烬，此时此刻，父亲的点点滴滴，仿佛又萦绕在脑际。这是父亲去天堂后的第一次正式祭拜，就像一个远行的亲人，此时我们还能隐约看到的一点身影，虽模糊但还有轮廓。下一次祭奠，该在七年以后，那是父亲离世十周年的纪念，到那时，也许我们会淡忘了许多往事，再此后的日子是否还能来祭，也就很难说了。

人就这么短短地几十年，有的刚活明白，生命就出现了拐点。父亲刚去世时，我只觉得失去了一件很宝贵的东西，但并不觉得可怕。如今三年过去，我们突然有一种莫明其妙的恐惧，岁月真能在不知不觉间，从指缝中溜走，许多事仿佛就在昨天，其实它已经远去多时。人啊，珍惜现在，远比期盼未来重要得多。

父亲三年满过，也许在他身前并没有想到，在他死后我们会有如此隆重地给他上如此众多祭品，有些东西他连见也没见。若天堂的父亲真能收到，他的生活一定比生前好多了。生活中，许多事情明知是做给别人看的，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的心灵，别人是否觉得是这样，起码我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