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个人，我的遗憾

都说年轻的时候，我们有无数次犯错的机会，无数的人会原谅我们的冒失，原谅我们这些年起人犯的错，哪怕这些错深深地伤害了他们！

那些年，他不疼爱我们。我不知道是否因为母亲的缘故，那样的偏心，那样的令人伤心！母亲常常跟我们诉说他的种种不好，并在责骂他的时候鼓励我们要在他不疼爱我们的时候自爱，努力做得更优秀，让他后悔！这些话对我们很受用，我们听从妈妈的话，无视他，在他面前努力做得优秀一点……渐渐地，我们的关系不断地疏远，甚至比陌生人更疏远，即使我们有无比亲密的血缘关系！

在我六年级时，他病了，癌症。病来的快，他走得也快，快到我还没做出决定不计前嫌，孝敬他，照顾他。那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天空蓝蓝的，我一样早起去上学，出门前也没和他打招呼。可是当老师走进教室，让我马上回家时，我突然慌了，我站在偌大的校园里，手无足措。不知道我是怎样回到家的，不知道为什么回来后也没去看他，不知道周围的人和我说了什么，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不知道我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已经离开了的他……

他离开的时候，父母都不在家。当时三姐已经上了初中，我和小弟在家独立了很久，他没有对我们有什么关心。在他离开后的，我经过一两天的混沌状态后，我马上又理直气壮了——他没有对我们付出，我们也不必感到愧疚！

初二那年，小弟去了广州读书，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常常不敢一个人睡觉，几乎每晚都得把灯开到天亮。最怕的就是周末，每到周末我的心情就变得特别失落，为了不那么难熬，我几乎每个星期都会买CD碟回家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有一天，我无意中打开录音机，眼泪霎时间夺眶而出，那是一段不知怎么录下的过年时一家人闲聊的声音。那时的我是孤独的，无比地。我想起在他离开前的几个月时间里，他也是一个人度过的，心里突然一阵愧疚。那时的他已经行动不便了，甚至开始大小便失禁。他一直疼爱的叔叔一家人也开始嫌弃他了，那几个月里，他一直是自己在那个阴暗的小房间里度过的，那是怎样的孤独啊！最近看了巴金的散文《怀念振铎》，巴金在郑振铎离开后，想的是，“振铎在离开前到底在想什么？”我也在无数次想，他在最后那段时间里，在那个阴暗的小房间里，有十几个子孙却无一个愿意踏进的小房间里，想得是什么？是怨恨多一点还是伤心多一点？或者是失望？想到这些我又哭了，我没有那样刻骨铭心的孤独，但在那样的绝望的境地里他会想些什么呢？他能想些什么呢？

其实，那时的我是懂得的。我记得他偶尔会出大厅来，坐着发呆，偶尔会对着来叔叔的店里的人笑或说上一两句话。我还记得他离开的大概两个星期，他嚷嚷要爸爸和叔叔要还他的钱，他年轻时卖了老房子，当时把钱分给他的两个儿子。几十年前的事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记得，现在想来，那时候的他估计已经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开始回忆过去了，大概渴望他的儿子们能记得他这个父亲。他叫三姐进那个小屋子，他要和姐姐传达他的意愿，姐姐没敢进去，我在叔叔门前听着他嚷嚷，不敢进去。那时的他真的只是要钱吗？还是只是想找人说说话？如果是现在的我，我一定会进去的，问问他的身体状况，听听他说话，哪怕只是陪她一起发发呆，可是没机会了……

我后来会常常想起他，关于他的一切，也曾无数次地问自己，对他真的只有怨恨吗？回答是，不是。我更多的是遗憾。我记得小时候，他最爱的是看《上甘岭》，我最爱听他讲他打仗的事，那时候他是我的英雄偶像啊！我还记得那时我在削铅笔时常常被小刀弄伤手，我和他说了，他给钱我去买卷笔刀，那时的我是多么开心啊！我还记得那一次，他叫人帮他剪脚趾甲，三姐手巧，于是是三姐帮他的，那时的我心底是一阵失望……这样的温馨的场景不多，却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是那么恨他的吧，我只是遗憾，遗憾那一份缺失的爱，不管是他对我们，还是我们对他，更遗憾地是，在他离开前没叫他一声“爷爷”，没在他最需要关怀时给他一点点关怀！

从小到大，从未写过关于他的文章，以为是无话可写，这次写起来却是有无数的话，语无伦次……

爷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