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地活，剧烈地亡

六月初，我让朋友帮我买了一束富贵竹，后来把钱给她，她说不要，权当是祝我生意欣荣的微薄之意。我亦是心有感激，一直用心良记至今。

我家里也养了富贵竹，可能是天气骤冷，我每天都能看到它们原本苍翠墨绿的叶子开始出现茎缩的皱纹，那一刻，我心里已然知道，它们定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和往常养过的所有富贵竹一样。

果然，数天后的某个早晨，我走近看望它们，它们却已经枝叶枯黄，糜烂到根部。我的心里一下子略有惊惶。之前每天看望它们时，对它们慢慢苍老衰竭的生理变化的迹象并未有太深感触，仿佛是知道结果的事情，自己可以坚强地等待那一刻审判到来。而面对眼前这般残忍景象，好像它们从浓烈的活到剧烈的亡竟是一夜之间。我当晚就把它们全部扔进门前的河里。怜悯带来伤痛，伤痛带来绝望。

我店里的8枝富贵竹在温暖的环境里长得很茂盛，即便是早已入冬的11月，外面天气煞冷，它们却可以在我这里安详地滋长，它们亦可冷眼旁观这150多天经遇过的匆匆过客的面容。彼此都是一面之缘，转身后，轮回陌途。

刚开始营业时，往来人流不多，我就每天都帮它们换水，并给它们畅快地淋浴，每片叶子都被洗得精神抖擞；旺季那段时间，我几乎每个星期才帮它们换水一次，它们的枝干有了出新褪旧的黄色断须，叶子上面也沾满了灰尘，可却越长越疯狂，引来很多顾客的赞赏；前几天，索来无事，开始把店里打扫折腾一下，在我挪开背包时不小心把玻璃瓶碰倒了，玻璃瓶愤然地在瓷砖地面上翻滚几个来回，只剩三分之一的下半段还是完整的，瓶口露出支离破碎坑洼的锋利伤口。这是我未曾想到的事情，当然，也只能坦然接受，毕竟不是第一次经历意外事情。

我预想把富贵竹一枝一枝单独捡起来，可是发现它们的根须竟然相互缠绕，如胶似漆，稍微用力是分不开它们的，心想若使大力气肯定又会折伤了它们。蹲在地上几分钟，突然有了残暴的主意。

我到工具箱里找出好久没有使用过的剪刀，于是在距离根须上面占据它们身高的三分之一的地方把它们全部截肢了。一刀下去，绝决彻底，仿佛还能听见它们表层肌肤断裂的声音。

我把下半段缠绵在一起的8枝枝干重新放回断截的玻璃瓶里，取出6枝茂盛叶子的上半部分也插在一起，狭窄的瓶口实在是容不下16位身躯；再把另外两枝重新安排在我的音响下面，遭遇孤独寂寞，理应可以得到每天轻音乐的厚重待遇。

接下来的几天，没有看到它们异常反应。我想，如果8枝光溜溜的枝干腐烂了，我会扔掉它们；如果8枝尚且长满茂盛叶子的枝干也活不下去，我也会如同对待家里的富贵竹一样处理掉它们。

看起来，它们都是卑微鄙贱的生命，浓烈苍盛，终究是经不住突如其来剧烈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