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杀年猪

作者: 张静2016年02月04日情感日记

小的时候,杀年猪多在娶媳妇的乡村人家。

那时,新年娶新媳妇是家门大事,大到人丁兴旺,扬眉吐气。就算日子过得再苦再难,都不会有所怠慢,故而摆宴席招待远近亲朋好友,街坊四邻,其重视程度不亚于庄稼地里的五谷丰登。这不,一只脚刚踏进腊月,一些人家便早早请来媒人,定了日子,下了帖子,请了厨子,临到迎娶前几日,还要带上好酒和好烟,去请韩家湾杀了半辈子猪的韩老三。

韩老三,彪形大汉,浓眉大眼,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最是那嘹亮的嗓门,往猪圈跟前一站,两手叉腰,喊两声,猪就灰溜溜地卧在靠墙处不动弹了。

在我的记忆里,我家杀年猪,是师范毕业做了人民教师的三叔结婚那次。新婶子在邻村,高中毕业,也算半个文化人,爷爷对这门亲事很满意,杀年猪的劲头自然足得很。家里那头黑猪,是从年初就买回来的,从拔草、打糠,吃喝拉撒,全是爷爷一个人伺候。眼瞅着猪一天天膘肥体壮,尤其是一身黑毛浓密乌亮,爷爷看在眼里,喜在眉间。

要说的是,杀猪前一月,爷爷喂猪不但精细,眼底更是多了一抹柔和与疼惜,我知道,爷爷动了恻隐之心。这个吃糠咽菜的家伙,虽然不及家里的大黄狗和小白羊温顺伶俐,但时间长了,总会有感情的。那些日子,爷爷喂饱了猪,并不像平常那样添了食急着走开。他站在猪槽前,给猪挠痒痒,捉跳蚤,嘴里还不停和猪嘀咕,又像一个人自言自语。也不知道猪听懂了没有,我只看见猪的尾巴朝着爷爷摇了又摇。

杀猪当日,一家人早早吃了饭,收拾妥当。韩家湾的韩老三和帮忙的邻居陆续来了,开始抓猪。韩老三是第一个上去的,他动作娴熟而敏捷,几下就抓住猪的前蹄子,将猪顶到墙角,爷爷和父亲拽尾巴,一侧一堆,猪就被撂倒了。然后,一旁站着的邻居手脚麻利地把四蹄捆上,猪就横在原地做垂死挣扎,声嘶力竭。韩老三听得烦,索性用一个三角铁钩子放进猪嘴里撑着,猪一下子就老实了。几个人用杠子把猪抬到低矮的老木桌上,桌旁放好接猪血的盆子。韩老三挽起棉衣袖子,用膝盖压住猪头,右胳膊一刀下去,血汩汩喷出来。等猪的血放净,没了气息,几个人很快将猪抬到院子阳面空地上事先架好的大铁锅上,锅里沸水翻滚,准备给猪刮毛。

刮毛前有一个必干的活,就是在猪后蹄上破个小口,用一米多长的猪梃从小口伸进猪的皮下,多处探伸,形成气道。待这一切就绪后,韩老三蹲下去,嘴对所割的小口往里吹气,吹到猪鼓起来,圆滚滚的,身上的褶皱都不见了,就用水瓢往猪身上浇水,一遍又一遍,热气腾腾。浇透了,韩老三用自家弯成的铁皮刮板刮毛,一下下猪就见白了。通常要刮很多遍的,边刮边浇开水,三四杆烟的工夫,一头白白净净的猪就摊开在我们面前了。

猪毛刮干净后,下一步是开膛,要卸下猪头、四个蹄子、尾巴等。韩老三将猪四腿朝上,从俩前腿之间开始下刀,划开的刀口,或直溜,或拐 S,直至猪尾。他一边下刀,一边兴冲冲地说,喂得好呀,足有四指膘,蛮肥的。还有,瞧这猪油,瓷实匀称,是上好的板油哦!说完,三下五除二取出猪腰子、肠子、肚子,卸下排骨、肘子,分解成小块,一头整猪就消失了,成了一块块肉、一根根骨头。最后剩下的是猪的胰脏,做猪胰皂,很去泥,还不伤皮肤呢。

杀猪日,桌子上的晚饭最是丰盛。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菜先上几盘素的,比如酸辣土豆丝、糖醋花生米、木耳洋葱什么的。当然了,唱主角一定是刚杀的猪肉了,比如母亲做的红烧肉和盐煎肉,色味俱全,馋得人直流口水;二婶最拿手的猪肝、肠肚拼盘和大烩菜,柔滑细嫩,暖透心窝。这一桌难得的牙祭,爷爷、父亲和二叔肯定要喝两盅的,而我们小孩最喜欢喝奶奶熬的小米粥,甜丝丝的,散发着谷物浓香的味道。

腊月二十二,新婶子娶进了门。她身穿大红的缎棉袄,和母亲、二婶一起烙锅盔,蒸花卷,做甜糕,冻豆腐,剪窗花。一番忙碌后,年是越发得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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