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流浪

作者: 岁月莺2016年03月19日情感日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养成了每天写点文字的习惯,如果没有写或不能写,便觉得如梗咽喉,心中郁闷,觉得周边的世界是灰的,虽然还是清晰可见,但它们已没有一点灵性, 甚至没有生命力。

今天我便有这种感觉,我觉得必然是某种东西隔阂了我,烦闷了一个上午,中午的时候我从家里来到陆家嘴的环球中心大楼,那是陆家嘴第二高的建筑,雄伟、现代和豪华,也许它能帮我挣脱出这种困境。在它的地下二层楼里,有类似职工食堂的便宜餐厅,我买了两份只有8元的麻辣豆腐,坐在那儿慢慢地品味和等待。可吃完后,头脑仍然是昏沉沉的,我想看书,可实在看不下去,于是便趴在餐桌上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感觉有点冷飕飕的。才想起今天上海大幅降温,将是入冬后最冷的一天。

我想换个暖和的地方,离环球中心不远是国金中心商场,那是全上海奢侈品购物中心,那里的环境是一流的,也有休息的地方。在这两栋高楼之间有一条空中走廊相连,平时信步上面,极目仰望,陆家嘴金融城的各个高楼尽收眼中,若是碰上阳光和煦的日子,必是心情非常舒畅。然而,今天我走上去的时候,实实在在地领略了寒冷的滋味。由于走廊悬挂在空中,完全裸露在恣意疯狂的寒风中,加上大楼阴面猛烈的上升冷气流,我的全身上下里外,都被刺骨的冷风掳掠了一遍,那脆弱的膝盖更是被寒风钻到最深处。当我沿着空旷的走廊边跑边叫地进入国金中心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走进一个童话般美好的世界,那儿温暖如春。看到门后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空座,我不假思索地连忙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来,怎么也不想再动。寒冷的冬日,能有这么暖和的地方免费让我坐,我已经知足了,我还有必要或者还有资格选择吗?国金中心不但温暖,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极度豪华和时尚,世界顶级品牌云集于此,他们在这里与世界同步发布新产品,可见它的重要性。当然来这儿购物的人,要么是腰缠万贯的款爷和富婆,要么是崇拜品牌和时尚的发烧友,也许还有像我这样来占便宜的观光客。然而品牌必定是品牌,艺术必定是艺术,在我羡慕的眼光中,我还是看到了一个个年轻或不年轻的女郎、帅或不帅的男人可爱的小孩、耄耋之年的老者,他们确实因优雅、时尚、独具个性的服装和装扮而精致,精致到迷人的程度。

当这种精致让我产生羡慕和崇拜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甚至伤感。我想起了刚才自己被寒冷袭击时可怜的模样,我想起了那条空中走廊上另外一个故事。

那是一个流浪汉,如我一样,不,比我更可怜,他是连冬夜里也睡在走廊上的。其实,你们不知道,只有我能知道,他是前世的我。我看到了前世的我了?你不要着急提问,听我把这个故事讲完。

前世的我出生在山东济宁的一个农村,当我生长到4岁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还有一个姐姐。10岁的时候,我开始上学,爸和姐姐说我有点笨,才上学这么晚的。而我对此是不能苟同的,首先妈就说我很聪明,另外我的绘画也特别好。我发誓长大要成为一名画家或者设计师,证明给他们看我并不笨。

但我很胆小,特别怕同学欺负我。虽然我的个子比他们高,但他们眼光凶狠,声音唬人,有时手里还拿着砖头和枝赶我,于是我只好逃跑,实在跑不掉,我就把头钻到课桌或椅子下面。我想只要我把头保护好,将来就还能当画家或设计师。

我非常爱我的妈妈,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理解我。有一次,我的考试不及格,被老师批评后,我回家问妈妈:“妈妈,你说我笨吗?”她用大大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我,将一只软绵绵的手在我头上轻轻地摩挲着,然后坚决地摇摇头说:“你比好多人都聪明!”每每听到这话,我就开心的笑了。妈妈从来没有打过我,给我穿干净、整洁而漂亮的衣服,把最嫩最甜的玉米留给我吃。有时爸爸和妈妈吵架的时候,妈妈总偎倚着我流泪,那时我觉得妈妈好可怜,但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只是跟她一起流泪,然后妈妈就会笑起来,这时我心里特别温暖,妈妈的笑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和最温暖的。但在我15岁的一天,我的妈妈突然不见了,我等了好多天都没有再见到妈妈,于是我去问爸爸和姐姐,他们都说妈妈走路时被车碾死了。我大哭起来,但我不相信那是真的,妈妈一定被他们藏起来了,他们肯定嫉妒妈妈夸我聪明。于是我就在等,白天等,黑夜等,我找遍村里的每一块田地,都没有发现妈妈的影子。那以后我经常偷偷地抹眼泪,我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找到我的妈妈。

有一天姐姐看到我又在想妈妈,走过来对我说:“你以后把我当作妈妈吧,我会关心你的!”我说:“我才不要呢,我不喜欢你!你们把妈妈藏到哪里去了?”姐姐听了很伤心,从那以后,姐姐就再也不说我笨了。

我一边上学,一边在等妈妈。等到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已经长成大人模样了。一天爸爸对我说男孩子长大了,该去干活挣钱养活自己了。于是我初中还没上完,就辍学在农地里干活,但干了几天,我就累得做不动了,我的双手生疱流血。我对爸爸说我不愿意做农民,我要到工厂里做工人,于是爸爸帮我送到镇上的一个钢铁厂。当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心里特别高兴。我把钱交给爸爸,但偷偷地留了一点给自己买了件新衣服,你说我聪明不聪明?看到整洁漂亮的新衣服,我就又想起我的妈妈。有一次我从电视上知道,这人世间还有一种叫人贩子的坏人,于是我就联想会不会是他们拐走了我的妈妈呢?

后来姐姐出嫁了,爸爸叫我辞掉工作,回家帮他干农活。这一次我可没有听他的,我偷偷地跑到附近的城里,在一家餐厅当服务员。餐厅里的男同事总把最脏最累的活给我干,有时还打我。有个女同事,她跟我年龄差不多,有一次在他们围攻我的时候,突然站出来大声地制止了他们,我没想到她身体那么瘦小,还那么勇敢,以后他们真的不敢当着她的面再欺负我了。为了感激她,我把第一个月的工资都交给她,谁知她不但不要,还骂了我一顿。她长得好漂亮,我很喜欢她,真想娶她为妻,可我不敢对她说。一个冬日,她偷偷地送给我一幅手套,她说:“你手上都生冻疮了,自己要爱惜自己。不过不要瞎想,我可没有其他意思哦!”我非常感谢她送我礼物,但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又送给我手套呢?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她跟另一个男同事手拉手在谈恋爱的时候,我才知道她真的不要我了。我好伤心,于是我辞职回到了家中。

父亲见到我回来,非常高兴,连忙打电话告诉姐姐。他们批评了我,叫我以后待在家里,不允许再出去了。姐姐说,如果我缺钱用,她可以给我。我在家里呆了半年,但总觉得烦闷,每每看到挂在墙上的妈妈的照片时,我心里就更难受了,于是我决定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妈妈,也为自己找个更好的工作。那天我问姐姐要了300元,偷偷买了一张去上海的火车票,我知道上海是中国最大的都市,那里有更多的人,也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到了上海后,我看到到处是高大的楼房,高得让人看了眩晕,天空只剩下很小的一块。我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坐了一个下午,不知往哪里去。那时正是初秋,我依靠着一棵大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后,已经到了晚上,我看到身上满是落叶,而一个警察正站在我身边,我有点紧张。警察问我要身份证,我从背包里掏出来给他看,他反复将我和身份证比对了好几遍,才问我:“来上海干什么?”我告诉他是来找工作的,我还想问他在哪里可以找到工作,可他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就走了。我不敢在广场上再待下去,因为我发现了有好多人用异样的眼光在盯着我看,像是不怀好意。

害怕得想回家,可转念有一想,既然来了,回去不是让爸爸笑话我吗,没准还会再挨他骂。上海人多,说不定,我能有幸碰到妈妈呢。于是我沿着街道往前走,我注意街上的每一个与妈妈年龄相仿的女人,灯光下她们都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显得跟妈妈一样漂亮,不过她们都不是妈妈。我的妈妈右嘴边有一颗黑痣,不大,但很醒目。妈妈还盘着大大的发髻,而她们都没有。妈妈的声音我也记得,细细的但是很甜、很温柔。

走了好久,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我累了,就坐在马路沿上。这时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我知道今晚我找不到妈妈了。于是我想找个地方过夜。前面是家旅馆,看上去不是很豪华,于是我走进去问了房价,结果把我吓了一跳,要200元一夜。姐姐给我的钱在买了火车票后,只剩下160元,而且我还没有吃饭呢。我赶紧出来,向前面一条小弄堂走进去,我想先找点吃的。正巧路边有个公共场所,我太口渴了,于是进去喝了不少自来水。此时已经很晚了,弄堂里的饭店都关门了,包子铺也打烊了,只有一家流动的路边小吃摊,于是我花了6块钱卖买了碗米粉,我问了摊主时间,他告诉下半夜1点多了。我抬头看看天,天啦,上海的天空怎么下半夜还是亮的?

那一夜,我就在小吃摊不远的路边,双手抱膝,睡了5个小时。

第二天,我必须去找工作了。我知道,如果这样下去,我会饿死在这座城市。这种恐惧感让我勇敢地向别人打听如何找工作,有个好心的阿姨告诉我,浦东新开的饭店较多,去那儿找到工作的机会多。于是我问清楚了去的路线和方法,这是我第一次乘坐地铁,那个火车真好玩,竟然能在地下开来开去。难道这个城市还有好几层吗?如果那样,我的妈妈更难找了,我找完地面,还要去地下找。

我在一个叫八佰伴的地方出了地铁站,这是浦东一个新的商业中心,有许多快餐店,而他们急需招人。我每一家每一家的问,快到傍晚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家,没等他们说完工资待遇,我就满口答应,但因为招聘经理当天不在,让我第二天再去,并嘱咐我先办理好体检合格证。临走时,我问他们能不能让我先入住他们的宿舍,但他们拒绝了。

这是第二夜我要露宿街头了,我充满了恐惧。在这座天空很窄,几乎看不到星星,背景噪音永不消失,闻不到泥土清香的陌生的城市里,我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而且这世界还是双层的。

秋夜有点凉,而地铁口周围倒是有点暖意,我想今晚就在那儿将就过夜吧。

当我依着地铁口边的一丛灌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我突然被人一脚踹醒了,我揉着生疼的大腿,仰头打量着那个踢我的人,天啦,他留着长长的头发,一张黑乎乎的脸庞,白得醒目的大牙,他嘶哑着嗓门对我吼道:“这是老子的地盘,知道不?”他瞪着快要掉下来的眼珠子,恶狠狠的注意着我,我发现在他无比宽大的脏兮兮的衣服旁,还站着一个矮小但很强壮的家伙,像是他的帮凶,那家伙手里提着一根棍子。我吓得说不出话来,直往灌木丛里退缩,并央求到:“我搞错了……对不起……我就走!”

谁知他面目更加狰狞起来,露出淫荡的眼神,他突然扑倒我身上,使劲解开我的衣服,用双手抚摸我,然后那双爪子又沿着我的皮肤向我的下身探去。天啦,他是同性恋。我拼命的退缩,然后试图翻身站立起来,但他高大的身躯死死地压着我。情急中,我用双拳敲打他的头部,他这才有所顾忌,称他拧神的空儿,我肚子使劲一挺,双手向他脸部打去,终于将他从我身上掀开,我拔腿就跑,跑啊跑啊,不知跑了多远,跑得我浑身湿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才停了下来,我转身看去,没有看到他,而我前面是条大河,我后来才知道那是黄浦江。

我走在江边,看着无比宽阔的江面,上面黑压压的,偶尔能看到巨大的货轮穿梭而过。浪不断地拍打着江岸,像是发出一阵阵夜的哀嚎。我从江对岸的一座楼顶的大钟上看到现在的时间是下半夜了2点。虽然离天亮还早,可我也不敢睡觉了,我也毫无睡意。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妈妈,这一次我哭了,因为江边什么人也没有,我敢大声而痛快的哭了起来:“妈妈,你在哪里?你为何藏起来,你不想念我吗?你为何不回来表扬我?妈妈,你带我走吧,我跟着你去流浪,总比我一个人流浪好。妈妈……”我的哭声惊动了一对在岸边停息的江鸥,它们惊恐地飞了起来,向江中飞去,最终变成两个白点消失了。

第二天,我沿着来时的路去了那家餐厅,我见到了那位招聘主管,他疑惑地看着我有点藉的打扮,我解释说我会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工作,然后他让我拿出身份证,我这才突然想起来,我的身份证放在那个背包里,那个背包昨晚在我逃跑的时候,没有被我拿走,而那里面除了身份证外,还有剩余的一百多元。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身体哆嗦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忘记带来了。没有身份证是不是就不能被雇佣?”他看着我若有所思,然后使劲地摇摇头。

就这样,我成了真正的彻底的流浪汉。我身上没有一分钱,从此,乞讨成了我白天主要的工作,住宅区、菜场、商店、饭店前经常见到我的身影,我要么被赏赐、要么被唾骂、甚至受到侮辱和欺凌。

因为频繁的乞讨,认识我的老主顾渐渐厌倦了我,他们的施舍已经不够填饱我肚子,于是我开始了捡垃圾,我在垃圾箱里找寻废弃但还可以食用的食品,还有瓶子里剩余的饮料。

再后来,我看到一个同行捡拾可以回收的垃圾,比如矿泉水瓶、易拉罐,还有硬板纸箱,送到附近的一个垃圾收购站卖钱,于是我也这样做了。居然一天能挣几块钱,运气好的时候能挣到七八块。

一天我在一个小区前的垃圾箱里找寻矿泉水瓶子,一个白发的阿姨正好过来扔一袋子垃圾,扔完垃圾后,她站立了好久,不肯离去,然后问询我的情况,我说了我来上海找妈妈和找工作,结果都没有找到。谁知,她听了后,竟然同情我起来。她说她家里有很多废报纸和旧书

,问我要不要,我说当然要了。于是她从家里拧了出来,给了我。我卖了这些废品,挣了十多元。这是我战利颇丰的一天,我分外高兴。晚上我卖了两个一块钱的新鲜滚烫的肉包子,还从小超市里买了一包辣条,我一边吃着,一边反复数着口袋子结余的20块钱,我心里有一种满足感,我似乎找到了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的勇气和方法。

第二天,当那个阿姨又给我一袋子废品的时候,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阿姨转身回去后,小区里突然窜出两个男人来,对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我的右腿被踢伤了。我问他们为什么打人,他们说他们负责这个小区的卫生并承包了所有废品的回收,我这样做是从他们嘴里抢粮。

于是我不敢再去那个小区了,我换了其他小区捡垃圾,并经常更换地方,以免这些小区负责回收垃圾的人对我熟悉起来,记恨我。你说我聪明吧!但是如果没有好人施恩,我捡到的东西还是只能勉强维持生存。

一次我又路过那个小区,再次遇到那个白发阿姨,她问我为何这么长时间不来,我吞吞吐吐地解释了原因,她有点气愤,然后对我说,她下次把废品送到离小区稍远的地方,让我在那儿等她。我答应了,于是我又得到了一大笔钱,十二元。至此,那个阿姨,总是跟我约定时间送我一些废品,有时东西多了,还用自行车运来。我非常感激她,她说不用谢,她把我当作她小区里的一只野猫,因为她总是给那些无家可归的野猫喂食。好几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总是觉得她多像我的妈妈。

来上海已经一个月了,我都没有洗过澡,身上的气味我自己都觉得不好闻。我找到一家小浴室,他们不肯让我进,结果我支付了几乎双倍的浴资才得以洗了一次澡,那是20元,差不多用光了我这一月的结余。不过洗浴后我浑身舒畅,我感觉26岁的我依然年轻健壮。然而那条被他们踢过的腿却还是隐隐作痛,走起路来有点跛。

找到适宜晚上睡觉的地方,也是流浪中另一个大问题。好的桥洞、过街地洞、避风的公共建筑的犄角(这些地方必须是是没人看管的),都是很难争取到的资源。我是这个城市里新来的流浪者,我只能去一些不被先辈们看重的资源,当然这些地方的环境是残酷了一点。

自从第一夜被那个同性恋者侵犯后,我就再也不敢去地铁口了,我在江边找到了一块地方,那是一个开放的江边景点,离东方明珠电视塔不远,不过那儿游人不多,天气不冷的晚上,我就在游人离去后,睡到木椅上,舒服的过夜;如果江边的风实在大,我就到江堤的另一面背风的灌木丛里过夜,当然我会在灌木丛里铺上厚厚的硬纸板,白天我会把这些纸板藏到一个别人轻易看不到的地方。

那些睡在江边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灿烂的日子,我在灌木丛里听着蛐蛐睡鸣,看着不远处的东方明珠、金茂大厦、环球中心在夜空中五颜六色的闪亮,江里的客轮的轰鸣给我一种风夜归人的温暖(我在想象着它想带我回家)。藏在灌木丛里,没有人会发现我、干扰我,我惬意的睡着了,睡梦中,我还会想起我在家乡打工时遇到的女孩子,我在想如果她能在我身边多好啊,恍惚中我觉得她笑着向我慢慢走来……

谈起那个女孩子,我想说我也真是交了好运,居然在上海这座城里,也遇到了一个好女孩。当然她不是流浪汉,她是饭店里的一个服务员,也是老板。我第一次去她饭店乞讨的时候,被她赶跑了,第二次我经过她店前的时候,我想加快脚步跑开,却被她叫住了,她叫我走到饭店对面的街道上,一会儿她端着一个饭盒子走过来,盒子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我连声说谢谢,她告诉我以后如果饿了,就来找她,不过不能站在她店的门口。我说我记住了。以后当我从垃圾箱里找到的食品不够填饱我肚子的时候,我就来找她,当然我是站在她饭店的对面。

秋天快过去,天气渐渐地冷了起来,那位白发阿姨看我还穿着夏天的衣服,有一天找来几件夹克、裤子、还有一件羽绒服,都很干净,漂亮。穿上“新”衣服,我一下子变得精神了许多,后来我那条受伤的腿也渐渐了好了起来。

来了上海差不多三个月了,我想该不该回去呢?回去我可以补办新的身份证,补办了新的身份证,我就可以再来上海,这样就可以找到工作,找到工作就可以拿到工资,拿到工资我就可以谈女朋友,就可以登报寻找我的妈妈,找到我的妈妈,就会有人表扬我,我就更努力工作,然后我就能挣更多的钱,我就可以养活妈妈和爸爸了。

下定决心后,我决定尽早结束我的流浪生活。我再也不想与爸爸和姐姐赌气了,也许他们现在很想我呢,说不定还到处找我,可他们哪能找到我呢,我是坐了10个小时的火车才到这里的呀。

于是我拼命的挣钱。我很早就起来,几条街的垃圾桶很快就被我翻遍了,我拼命的节俭,我现在两个月洗一次澡,我舍不得买我喜爱吃的辣条了,吃饭也只买光面馒头和榨菜,喝的水也是公共厕所里的自来水。2个月下来,我累积到100元,回去的那张火车票大概是140元,我想再挣一个月的钱我就可以回去了,想到这里,我无比开心起来。我似乎看到爸爸和姐姐在远方向我招手。

上海的冬天也很冷,而且气温变化非常大,有时夜里冻得我睡不着觉,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那条被子越来越不暖和了。而倒霉的事情却也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一个冬天的夜晚,我来到江边的灌木从里,正想入睡,忽然被一队巡逻的保安发现了,他们用手电照着我,驱赶我离开这儿,我怎么解释他们也不听,他们说担心我冻死在这里,领导就会追究他们的责任。然后威胁说如果我不走,他们就会让警察把我关进收容所。

于是我这个流浪汉只得再次流浪。

这是一个寒冬的深夜,我能去哪里呢?我不敢随意侵占别人的地盘,那些温暖的去处,肯定有人霸占了,我在寒风里小心地走着,我把我的100元钱放在衣服最里面的一个口袋里,还用手在外面紧紧的捂着。走了好久,前面遇到一个天桥,后来才知道那就是那条陆家嘴空中走廊,它连接中很多高楼。我一看,上面没有人,也许是个好去处,于是我找到入口的楼梯,爬了上去,哦,从这里可以看到各个高楼,天桥下是那条宽大的世纪大道,深夜里还有汽车川流不息。可是桥上也很冷,寒风毫无阻挡地吹过来,越靠近大楼冷风就越是强劲,仿佛要把人托举起来。我裹着白发阿姨送我的那件羽绒服,飕飕发抖。后来我找到一个挡风的花坛,躲在花坛下熬过了一夜。这一夜,我没有睡,我也不敢睡,我担心睡过去就会被冻死。在我最冷的到时候,我想到了我的妈妈,我感到她在向着我微笑,那微笑温暖着我。

第二天,我病了,我发着高烧,头疼得要死。我偷偷地又回到江边的那个灌木从里。在那儿我躺了三天,没有吃,只喝了一点点水。当我几乎要死的时候,一个保安发现了我,他问我为何没有走,我说我病了,求他帮我买点药和吃的来。那位保安心肠只好,他拿着我的钱买回来我要的东西,我吃了药后,又躺了两天,总算好了过来。可我那条腿却又疼了起来,膝盖不大能弯曲,从此我只能瘸着走路。

因为买药,我积攒的钱被花掉一大半,我不得不重新开始挣钱。不知不觉中,我在上海的日子已经有8个月了,而我始终没有挣够我回家的钱。在我深感绝望之时,我遇到了今世的我。

那是春天的一个午后,春光明媚。我正在一个垃圾箱里掏垃圾,看到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应该叫大哥吧,一手拉着一个小女孩,一手拿着书包。那个哥哥注视着我,我侧脸也看着他,我看见他的眼神很特别,像两道锐利的光射向我,我浑身不由一颤,想被什么击中一样。走近时,他还是在用那灵光般的眼神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仿佛认识我一样。但他没有对我讲一句话。记得那个小女孩当时还问他看什么呢。

第二次遇到他是在几天后一个下雨的傍晚,我在一座咖啡店的走廊下躲雨,我看到他打着雨伞从我面前走过,他还是用那专注的眼神盯着我,不停地打量着我,我对他笑了笑。他走过眼前,消失在雨中。

我当时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看我呢?以前的人看我,都是带着好奇,或者耻笑或者嗤之以鼻的表情看我,而他为何那么严肃,那么认真,甚至那么真诚地看着我呢?我想不出来答案,但知道他是一个特殊的人。

妈妈看我的时候特别慈爱,特别温柔,他看我的表情虽然不一样,但给我的心灵感受是一样的,难道他是与我生命相连的另一个人?

几天后,我们再次遇到,那一天傍晚,我卖完废品后,买了两个馒头和一袋榨菜,坐在一个店铺的台阶上吃着,又是遇到他从眼前走过,这一次他没有像上两次那样盯着我看,直接走近问我有什么困难。我说了我的难处,他说今晚就送我去火车站,这美丽的意外让我措手不及,想到立即要走,要离开这座我生活了8个多月的城市,我真有点舍不得,更舍不得的是那个饭店的女孩,我必须跟她打个招呼,不然她会很伤心的。她这么帮我,也许喜欢我。唉,我突然不想离开这座城市了。我犹豫的表情被他看出来了,他坚决而果断地对我说:“你必须走,不然会死在这座城市。你身体肯定有病,回去要好好休息,修养好了,再出来闯天下也不迟。”

他的话也许是对的,我的右腿快不行了,现在走路越来越跛。于是第二天在我对饭店那个女孩说了再见后,我被这个今世的我带到火车站,他一直送我到火车上,帮我找到座位后,还叮嘱邻座的人到站后提醒我下车,然后他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我好像跟你前世有缘,才想帮助你哦!到家后,打个电话给我,这是我的号码。”说完他扭头下车。

天啦,果然我们前世有缘,直到告别时我都没有对他说一声谢谢,他也没有不高兴,刚才上火车前,还让我在一个旅馆里洗过澡,换上他送我的衣服,给了我一大袋子食品和100元钱。

火车开动的时候,我看到他在车窗外看我,我忽然一阵激动,我不禁脱口而喊:“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我知道他不是我要找的妈妈,但觉得他很像我的妈妈。此时我已经忘了他是后世的我。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我要从前世的我回到今世的我了。

看到他走后,我心里有点沉重,我看到前世的我是如此的愚昧和苦难,但又如此的善良、真诚和可爱,他在流浪,他在流浪中生存了下来。如今我延续着他的生命,再次在这个世界上流浪,我流浪在世界上最繁华的奢侈品店里,我比前世的我进步了一个层次,但生存规则一样的残酷无情,就像这严酷的寒风,历世不改;同样我愿那真诚和善良的品德,就如这寒风中的温暖,也历世不改。

当我有这个顿悟的时候,我觉得这世界又充满了生命力,周围的一切又都恢复了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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