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

作者: 胡竹峰2016年05月27日散文随笔

白菜,是冬天的菜。寒冬腊月,一大家子围坐在八仙桌旁,桌底放一盆栗炭火,熬一锅大白菜,掺上粉条,放点肉片,边吃边炖。虽是劳动人家的日子,内心里却有锦衣玉食的富贵。倒也真是富贵,白菜好吃又好看,我经常在人家客厅的博物架上或古董店看见玉雕的白菜,敦实、憨厚,一副自得的模样,将别的玉件一下子就映得黯然失色了。

白菜是菜中之王,是大哥大,所以人们常常尊称它为大白菜。但它王者的身份得不到承认,当年齐白石曾为此抱不平,在一幅画上如此题跋道:“牡丹为花之王,荔枝为果之先,独不论白菜为蔬之王,何也?”

大名鼎鼎的韩国泡菜,原料用的就是白菜。有一年我在杭州吃到了正宗的泡菜,据说厨师是韩国人,那泡菜吃在嘴里,清爽甜脆中含有一丝淡淡的香辣,倒真不是浪得虚名。

白菜是中庸的菜,不卑不亢,和便宜的粉条一锅煮,白菜礼让三分,锋芒紧敛;和尊贵的虾仁放一起,虽沾了海鲜味,但本色不变,固守住一份家常。你强我更强,你弱我也弱,富贵不淫,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白菜有君子之性。

在我老家皖南,很多乡民将吃不完的白菜做成咸菜干,把腊肉放进去埋起来,能保存一年,滋味不变。我在南方居家过日子,不大吃白菜,偶尔做一次,没觉得味道多好。到了北方,忽然体会出好来,连“白菜”的名字听在耳里,也觉得说不出的熨帖,仿佛母亲炒的土菜,妻子做的面条,越吃,越爱吃,吃出了美好生活的细水长流。当然,这和北方白菜的品质是分不开的。鲁迅在《藤野先生》一文中言及: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倒并非是物以稀为贵的缘故,而是北方白菜的品质实在上乘。尤其是黄河边的白菜,汁水多价格便宜,还适宜存放,就那么随意地堆在家里,十天半月过去,依然新嫩。

北方名菜芥末墩是用白菜做成的。有一年去北京,在一土着朋友家,吃到了着名的芥末墩,酸甜脆辣香,五味俱全。我想当年老舍家的芥末墩,也不过如此吧。(汪曾祺先生曾着文称赞“老舍家的芥末墩是我吃过的最好的芥末墩!” )

我有心向朋友讨教芥末墩的做法,他说:将白菜心去掉叶子部分,切成四五厘米长的圆墩状,用开水烫一下,码入坛中,一层白菜,一层芥末糊和白糖,最后淋上一层米醋,捂严,一日即成。我后来做过两次,惜乎始终只得两三味,不能酸甜脆辣香俱全。想必自有一份功力在里头吧,非初学者所能掌握,又或者制作过程中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处,更非初学者所能领悟。

常言说:鱼生火,肉生痰,白菜豆腐久久长。所以中国民间认为百菜不如白菜。冬天,大纷飞,有一堆白菜堆在地窖里,心里踏实。

我会做酸辣白菜、醋熘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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