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的好

作者: 邱冬冬2016年09月20日散文随笔

作为华夏文明的发源地,甘肃的灿烂与辉煌是当仁不让的。一统天下的祖龙嬴政、唐太宗李世民,这两位对全世界都具有重大意义的帝王,根源皆在陇地,享誉世界的敦煌更是全人类顶礼膜拜的瑰宝。作为省会城市的兰州,自有一种诱人的好。

作为一名初抵兰州,且一直生活在其外围的人,似乎并无权力对这座古老的城市品头论足。毕竟,我所供职的兰州新区与市区还隔着一个小时的高速路程。我与兰州之间,因之氤氲了一层薄雾。兰州的美,兰州那另一番的别致风流,因为隔了这层纱雾,便留出了空间,使这种美不那么突兀,不甚咄咄逼人。雾里看花的情致就在于距离,有了距离,这美丽便留了余地,对仰慕者便构不成打击,显出了亲切。

追溯起来,我对兰州的了解,最初来自于祖父。祖父富有传奇的求学生涯引出了这座金城,着实说来话长。

话说抗战期间,虽说战事吃紧,可那日寇已是强弩之末,渐显颓势。祖父当时背井离乡在汉中求学,某日,学名李鑫华的同窗好友忽然把祖父和另一唐姓同学唤到一处,郑重告知,自己乃是李大钊的遗腹子。祖父大吃一惊。那时候的祖父还是个少年,虽说涉世未深,可李大钊是何等人物,眼前的同学又处在什么境况,他一清二楚。沉吟片刻,祖父告诫,此事万万莫向他人声张,砍头的死罪啊。

抗战胜利在望,眼看着安居乐业的日子就要来了,国民党却暗暗在学生中间招兵买马,成立了旨在为内战储备力量的青年军。受到先进思想指引,向往和平和共产主义的三个年轻人坚拒。三人的决绝激怒了校方,在劝说无效的情况下,学校杀一儆百,开除了他们。

后来,李鑫华去了延安,投奔他大哥,想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唐姓同学到了青海,祖父来了兰州,就读于西北医专,欲以求学为先,待学业有成再更好地报效国家。在那个时候,几为陪都的兰州甚得国民政府的青睐,想必教育资源也还丰沛,祖父的求学夙愿终于在兰州得以完成。虽然因为种种变故,祖父没能将学业圆满,但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内战期间祖父回到故乡,发动当地百姓为路过的解放军准备粮草,尔后又投身地下工作,为解放战争做出了贡献,这是后话。

兰州对于祖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没有这片热土,祖父必定要为去向彷徨。兰州留住了年轻的祖父,为他的人生画上了一个明亮的符号,使他在战乱年代厘清了生命当中的许多问题,明确了一生的去从。可以说,兰州是个让人沉淀下来,进行思考的城市。

我和兰州的邂逅,来自幼时。父亲书架上那摞厚厚的杂志让我流连。原本单薄的一册册,被父亲制成合订本,沉甸甸的分量,呼应着她深沉的内涵。轻轻翻开来,时光的气息已然蔓延在纸张之间。潮湿的气味混合上油墨,溅落在鼻翼四围,深锁在我记忆深处。这个味道有一个名字,叫作《读者》。于是,兰州便活泼泼地占据了我想象的空间,点亮了一个孩子的童年。兰州,是个充满人文情怀的城市。

走近这座古城,翻阅兰州的春华秋实,抚摸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我更加坚信,她沧桑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细腻而温情的灵魂。

走在兰州街头,前苏联风格的建筑屡见不鲜,那些建筑的厚重笃实,恰是古城的写实。兰州的人文气息投映在市民身上,是热情而纯真的做人态度,哪怕对于初来乍到的陌生人,也能慷慨援手。这种海纳百川的气度,从某一方面显露出兰州的大气与包容。这座颇具气量的城市,因其地域的局限而失去了诸多发展机遇,可是她豁达的内心,足以承载数千年的风刀霜剑。

兰州的好,本应理直气壮,久居其内的人却不自知。兰州人提起这座城市,总是说兰州过去如何,声气里面那份缅怀,夹杂着不甘心的意味,溢于言表。彼时彼刻的兰州,是自责的。这种自责其实是对历史与现状的纠结。

兰州的心结,归根结底于这个浮华的年代。长袖善舞,明眸善睐,本就不是金城的特长。丰厚的文化底蕴,千百年金戈铁马,锻造了她的内敛、坚毅和深刻,卧览长河落日、醉里挑灯看剑才属于这座古城。但是目下的众生,皆是朝着灯红酒绿高歌猛进,哪有心思沉下去,咂摸品味古道西风瘦马那另一种风情。若不是有过一世的繁华与盛景,兰州的遗憾势必要小得多。

缺乏历史的国家,是没有根的。根是一个民族立足之本。在这个星球上,最发达的国家于自己的历史却充满了遗憾,这难道只是巧合?

初次踏入陇上,为这片丰富却又苍凉的土地,我深深叹息。兰州历经坎坷之后,归于沉寂。沉寂不是她的归宿,只是另一场高潮的开端。地域与城市也是有命运的,既然陇地能够以冷峻不争的性格占据世界文明史的一席之地,含蓄也不会成为金城再次崛起的障碍。目前的兰州,也许只是需要一点点野心,和一点点的时间。野心是一生二,二生三的肇始,也是根,而兰州是有根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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