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凋的美丽

作者: 隆如2016年09月14日优美散文

冬天的南方,北风里濡染了厚重的湿气,吹在脸上是刺骨钻心的冷。走在小城公园的石子路上,池塘里残荷的影子,倒映在空荡的水面;水杉的叶子,层层叠叠,落了一地;法国梧桐的枝头,只有一个个绒球样的果实,孤零零地悬在那里。原以为严霜朔风的日子,就应是这般孤寂的模样,直到那一丛月季出现,冬天的世界里,我遇见了不凋的美丽

月季,春天就开始发花了,一枝接着一枝,不知停歇。这一枝还没零落,那一枝又打开了,像争先恐后的女子,急切地在钟情的男子面前,展示着自己的明艳面容。它们从春开到夏,又走过一个秋,终于抵达了冬,这是个百花凋谢的季节,但它们还是不肯罢休,执着而又热情似火地开在呼呼的北风里。

乡下人把它唤作“月月红”,月季没有辜负它的这个名字,它们用实际的行动,演绎着恒久不衰的奇迹。人们把它种在大门口,种在廊檐下,只要一开门,一推窗,就有姹紫嫣红,映在眼底。同一株月季,一朵又一朵的花,月月红艳,月月绽放,是一种马不停蹄的接力美。

记忆中,外公家的房子前后两进,院落的中间,一横一纵两条青砖甬道,隔出四片方块地。外公在四角栽了棕榈,花圃里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花,就在东北角的葡萄架下,几棵月季花总是开得最酣畅,最醒目。这是我在农村经常看到的花,自然也就不太稀奇,但是其中一棵白色的月季,碎玉一样近乎透明的花瓣,还是让我惊羡不已。月季,平凡到尘埃里的花,竟也这样脱俗、清丽。

后来舅舅改建房子,外公养的那些花儿,从此在现实中消失,但是那白色月季,在我心里,成了永远不凋零的一朵。

我想起了作家汪曾祺笔下的那些人间草木,一枝一叶,一花一草,全鲜活在老人的记忆中,流淌在笔端的是浓浓的乡情。在我们回望童年的时候,能有这样的一座小小的花园,可以时不时拿出来翻翻,该是件多么幸运而又难得的事情。

冬天的月季,是不会凋落的,它们只是在枝头渐渐蜷曲枯萎,仿若睡去的女子,安于世界的一隅,冷艳而又决绝。千万不要认为,它们是在风霜的无情面前低头屈服了,它们哪有这样脆弱,即使外面的花瓣枯了,里头的花心,枝头的花芽,却一直都是鲜活的。来年的春风里,它们总是最先醒来的那一个。

在天寒地冻的世界中,月季花,原本娇嫩的花瓣里揉了霜色,渗了冰,露出别样坚毅动人的风骨来。《牡丹亭》里的杜丽娘这样唱道:“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花开花落,人来人往,滚滚红尘里,生死,枯荣,只要用心活过,努力开过,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不由想起张爱玲笔下的白流苏:“她的脸,从前是白得像瓷,现在由瓷变为玉——半透明的轻青的玉。”从光亮明艳的瓷,到温软润泽的玉,在岁月的风霜中,花或是人,都是这样一路走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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