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声只为报晓晨

作者: 徐剑铭2016年10月13日散文随笔

鸡鸣报晓,是一般人都知道的常识,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大城市的人不养鸡,长期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只能从书本上知道鸡鸣报晓的道理,从画面和影像上看到或听到雄鸡报晓的场面或声音。

十二岁以前,我先后在苏北老家的农村生活了八年。听娘说,我呱呱落地时,村里的大公鸡前呼后应地响成一片,像过年放炮仗……从我记事起,晓风薄雾中响起的那“咕咕咕,喔喔喔,噢噢噢”的公鸣打鸣声就成了最让我陶醉的音乐。后来在离村十里的小学上学,我总是在村里第一声鸡叫中醒来,当我和同村的几位小伙伴走出村子,沿着乡间小路披一肩晨露向学校走去的时候,四周村落此起彼伏的鸡叫声才渐次稀落。

鸡声歇时,天色亮了!

说“先后在苏北老家……”是因为我在六岁时,曾跟着被圈定为“地主婆”的娘从老家逃到了西安。出逃那天,我是在睡梦中被娘抱上独轮车的。等我醒来时,发现周围是沉沉的夜幕,漫天花,北风呼啸。突然,风雪中传来一声悠长而凄婉的鸡叫声,被娘揽在怀里的我感到娘浑身打了个“和撒”,只听娘急切地对推车的哑巴叔说:“大兄弟,快点!鸡叫头遍了……”在那个乡下人不知道钟表为何物的时代,公鸡的叫声就是农人早间报时的“神器”,古人尊称为“司晨”。娘说“鸡叫头遍了”就是天快亮了,这时辰对于那些需要借夜色掩护而逃生的人来说是很恐怖的!

十岁时,在西安为生计所困的我又回老家呆了两年,此后的这六十年,我就成了“城里人”,乡土情结渐渐淡去,鸡鸣报晓的意象也模糊了起来,能听到看到的也是来自文字、图画和影视。记得有一幅吉祥图画,前面是一只引颈高歌的大红公鸡,背景是一幅冉冉升起的旭日朝阳,很是夺目,令人怦然心动,乃至热血沸腾。类似的“美景”看得多了,类似“三更灯火五更鸡”之类的诗词典故读得多了,不知不觉中就把鸡鸣报晓与旭日东升组合在一起了,以为公鸣打鸣就是为了请太阳出山、让黎明划开夜幕,让阳光普照大地。红冠大公鸡是阳光的歌手,是幸福的象征……

近日。偶然读到南北朝时代、南朝文学家刘峻(字孝标)的代表作《辨命篇》。当文中的八个字撞入我眼帘时,不由我怦然心跳!

那八个字其实很简单,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说它简单,是因为作者用简单的字句揭示了一个简单的真理:雄鸡打鸣是不挑天气的,即使一夜凄风苦雨,该它打鸣时它也会准时引颈长鸣;说“怦然心跳”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常识,我怎么竟长久地忘却了呢?

上天给了公鸡一副嘹亮的嗓门,就是让它向世人、特别是生活在山村乡野间的穷苦人报告天快亮了的消息,提醒人们起来,“该忙活啥忙活啥去”的。它打鸣就是履行使命,忠于职守。所以它不看谁的“脸色”,不受制于某种人物的“意志”。它当然希望能用它的真诚唤出一轮朝阳,但它也绝不会因风霜雨雪的侵袭封锁而躲进草窝三缄其口。

读到这句话的第二天,我应邀参加一家文学刊物的年会。邀请方请我给留点“墨宝”,稍加思索,我挥毫写下了刘孝标引用的这句名言,并附上一首短诗作为我对这句名言的解析:“放声只为报晓晨,不媚旭阳不弃阴。纵使荒村风雨夜,犹唤野径赶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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