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杖

作者: 王金平2017年05月05日来源: 邢台日报情感日记

那时候,太行山区的村民是离不开担杖的。

担杖在家中的重要地位,如同锅碗瓢盆。一户人家可以没有牛和马,可以没有犁和耙,也可以没有镐头、钢钎、竹耙,但不能没有担杖。道理很简单,那些东西应用是一时的,没有可以向别人借,而担杖则是每天用的,你不能长年累月借着用。所以,家里再紧巴,也要想法置办一副。多数屋檐下的墙上,都钉着一根木橛或者铁钉,担杖用完后,要挂在上面,预防雨水淋湿。

担杖一般有五尺长,是用各种木刮削成扁圆形,两头留寸把长打上孔儿,鸭头一样的铁环穿上去,分叉固定住,下边连套三四个铁环,最下边是一个铁钩。

担杖最大的用处是担水。村民们习惯早早起来,首要做的就是用担杖挑着两只筲,踩着通向井台的卵石路,把正房墙角里放着的、能容纳三四担水的大水瓮,担得满满的。

我十二岁那年,三哥离家去会宁中学上学了,家里一天两担水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的肩上。

由于年龄小,担不起来筲,我只好一头把铁环左缠一头把铁环右缠,并要带着绳子从井里提水。提上来的水,还要把一半倒进另只筲里。太重了我担不动。

那时村里有两口井,村东一口,河边一口。村东的井,井口小,水深,足有两丈深,提水都要用井绳。河边的井,井口大,水浅,只有六七尺深,雨季还不足五尺,往上提水省事,但要上三十五个台阶。河边的井,主要供村西的人吃水。

我大都在河边那口井里担水。

上台阶时,我担着两半筲水,叮叮当当,不是前边的筲碰了,就是后边的筲碰了。路上还要歇两歇。两趟下来就把肩膀拧得生疼。一开始,我早上担两趟,后晌下学再担两趟。这样省力不省工。两个月后,我一咬牙,担两整筲水,累了就放下歇一歇。

接着,我又尝试用担杖从井里提水。第一次,担杖钩脱了,筲沉了底。我只好跑回家,拿来杆子才把它捞出来。再担水时,娘亲自到井台,给我做了示范。我按照娘的方法去做。当担杖挂着筲快触到井水时,担杖带着筲左右摆动,待筲口朝下倾斜时,顺势把担杖往下一放,筲咚一下灌满了水,还不脱钩。

担水的路上逐渐歇得少了。不久,我可以一气从井台,把满满两筲水担回家。

在农村,不但要往家里担水,而且要往村边担水,和泥脱坯,要往地里担水,育秧浇地,要往山上担水,种树栽苗……

担杖在农活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担土垫地,担粪壮地。不少农户用荆条编制的粪筐,承载着各种各样的农家肥。收获的季节,从山上往回担酸枣、担核桃、担栗篷、担柿子,从地里往回担麦子、担谷子、担豆秸、担玉茭穗、担高粱穗、担红山药……

记得小时候抗旱救灾,“人定胜天”的口号喊得很响,“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全民动员,大人孩子一齐上,大人担担杖,孩子用盆端,从沟底的水坑里舀上水,要爬二三里地的山坡。骄阳似火,热辣辣的阳光刺得眼都睁不开。玉茭苗和山药秧被烤得都耷拉下头。一副担杖,让它们重新又精神起来。

使用担杖,让我感到最沉重的是担粪。我家曾喂过猪。从猪圈铲出来的猪粪瓷实而潮湿,担一点就足以让你气喘吁吁,况且要上陡峭的坡、弯曲的台阶、布满乱石的水沟。肩膀脱了一层皮,我坚持着,因为我的任务非常明确,一天要担完那堆猪粪。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担担子的姿势很优美,就像其他劳动优美的姿势一样。一根长长的担杖,一边挂着一只荆条筐,用左肩担就用左手扶着,用右肩担就用右手扶着,腾出来的一只手,随坚实的步子用力地甩着,很有节奏。或者左手和右手分别攥住一前一后、担杖钩上的铁环,身体前倾,左脚前跨,右脚紧绷,很有力感。或者右肩的担杖一甩,悠一下,担杖转了一百八十度,前头变后头,后头变前头,来一个漂亮的换肩动作。遇到冬天手冷,或者年轻自己找乐,干脆把两只手插在腰间,或插在裤兜里,只用身子来调节担杖的平衡。

在太行山腹地,流传着这样一曲《担杖谣》:担杖扁,两头颤,一溜小跑下西山。松鼠树上跳啊跳,野兔山间蹦得欢。个又大,筐又满,红乎乎的是啥蛋蛋?烧着吃,烤着吃,煮在锅里能当饭。吱呀呀!吱呀呀!一路担杖轻轻唤,不能白压你的肩,不能让你白流汗。我瞧瞧,你看看,埋下的种子要发芽,结出的果实沉甸甸。

是啊!担杖练就了坚韧的毅力和紧咬牙关的精神。担着生活这副重担,不管路上是鲜花还是泥泞,也不论天空飘洒着阳光还是雨,都要在人生这条路上,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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