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稗子

作者: 王著斌2017年09月12日来源: 安康日报社散文随笔

稗子,与水稻共生;农人喜欢水稻,讨厌稗子。都是青青的田里长着哩,稗子给庄稼人增添了繁多的活路。每年,水稻疯长的时节,农人都要在田里弯下腰身,选稗子,把稗子从好庄稼里选出来。

选稗子这种活路,从清明节开始,庄稼人整好秧母子田,在谷雨节前后洒下谷芽子,半个月后就要掀开塑料薄膜,把篾弓子扯起来收回家,在每天看水转悠的时候,眼睛都要盯在秧母子田里,一要看水深水浅,二要看秧苗的长势,三就是要看秧苗里面有没有稗子。常到秧母子田看水的人一般都是有经验的中年人,当然,也有少数六十开外身体好的人和一些种田多的年轻人,他们关注秧苗就像关注自己儿孙一样,见了稗子,就如临大敌,一点儿也不客气。不管是穿的皮鞋还是穿的解放鞋,也不管下田冷不冷冻不冻脚,只要发现哪个地方有根稗子,就会马上脱掉鞋子袜子往田坎上一放,就“扑嗵、扑嗵”地到膝盖深的秧母田里。不懂经拔草的人,往往把扯到的稗子往四周的田里或田坎上一甩,懂经过细的人,就把扯到的稗子在手里挽成一把,然后塞进半尺深的田泥里,让它窝死烂死。

选稗子,在栽秧之前的秧母田里是主要环节,就是庄稼把式在田里走上十趟八趟的,也选不干净稗子,这是因为稗子与水稻秧子长的太难区分太难辨别了。但能各人(自己)洒三五年谷芽子栽上三五年秧子的人,如果能深得庄稼把式的传教,就是稗子与水稻秧子长的再一模一样,大多数也是逃脱不了他们法眼的。选过稗子的人都清楚,稗子往往比秧苗长的更茂盛更好看,不会分辩的人,往往以为它是谷类中的人才。对于稗子,要是细看的话,它的叶面与秧苗的叶面明显没有啥毛而且光滑,叶背面的筋脉也光滑并带白色,而水稻秧苗则正好相反。

通过多年的实践,我总结出最容易出分最容易辨别稗子的时段:就是在晴好的天气,在早晨八九点和下午五六点太阳斜照的时候,下到田里,与太阳迎面着走,一箱箱的过细地寻找,像学着骑自行车一样,眼睛看远一点儿,就不难看出,秧苗之间时而出现叶子稍微发亮的,那一定就是稗子无疑了。

庄稼地里的草是薅不完的,因为薅去的死了,土巴里又会长出新的草芽儿来;而稗子一道又一道的选不干净,主要是它隐藏的太深,一回又一回地没有被发现。草,有多种多样的,有的草靠根一茬又一茬的长出来,像私娃子草、喇叭花藤、节节草等;有的草是飞籽传播的,说不定是自己地里或别家的地里的草种被风吹来了,像黄花菜、八柔剑(芦苇草)、苦猫菜等;而更多的草是靠自己落种繁衍的,像狗尾巴草、回头青、娥儿肠等等。所以,庄稼人都要乘草还没有结籽的时候薅草,一般生长半年的庄稼,往往都要薅上三四道草,才能使庄稼旺盛地生长达到丰产。

稗子属于水稻中的稗草,它也是靠落籽繁衍的,虽然庄稼人都勤快地将它在幼小的时候薅去,但总有少数逃脱了慧眼让它长大。一根稗子如果长大成熟,它能发孽成一大蔸几十根枝穗,结出小米一样的种子成千上万,可想来年的稻田里,就有庞大的家族了。

栽早秧子,在小满的时候就开始了,栽秧的头两天,主人家又要过细地选一次稗子,因为请人栽秧,有过细的也有粗心大意的,加上做活人多,边做活边谝光子,那就更容易疏忽了。像河里的鱼一样,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稗子也是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选也选不干净。选的再过细,到早上扯秧子的时候也会发现稗子,到栽秧子的时候,秧把子里还会出现稗子,只是多少不同罢了。

扯秧子不选干净稗子,如果让人发现了,轻的会遭到把韭菜当麦子的作践话,脾气不好的人就会骂“眼睛瞎了”或“瞎眼睛东西”等等臭话。现在各种各的田,做活都细法得多,我栽秧扯秧在全队算最快的,现在一早工也扯不到两百把,而在大集体生产队的时候,同样一早工,我能扯三百多把,光扯秧子就能挣一天半的工分。这同样的活路,在两个不同的时期,巨大的差别之一,在生产队时,为了竞赛一样的撵着挣工分,自然,选稗子就莫得现在过细;现在虽然一点不歇地才扯一两百把,但稗子逃过眼睛的就很少,秧把子绑的也都是扇子盘的,很少有“打锣锤”的秧把子出现。

“打锣锤”的秧子不好分秧,如果扯得长七八短,像“蚂蚁上”一样,里面再有稗子的话,那就大大更影响栽秧速度了。如果把稗子选得干净,扯得整整齐齐的,再绑成扇子盘的秧把子,栽秧的时候,左手的大拇指想分几根就分几根,左手分得风快,右手也就栽得风快,一匀地把绿色的秧苗射向泛着波光的水田里,那“刷刷刷”的栽秧速度,真像蜻蜓点水一样。如果有人不注意把稗子栽到田里被人发现了,小腿肚子就会不声不响地挨上一巴掌,挨打的人一般不会生气,也不会问为啥,就晓得栽的有稗子,急忙回头瞅瞅,扯出稗子补上秧子好了。

在打谷子之前,少说也得薅两道秧,栽秧过后个把月,就要薅头道秧了。薅秧的时候,人手一根薅秧棍(竹棍)杵着,左右脚的唇边轮换着,挨賽地往田泥里一下一下地扎下去几寸深,然后提脚一刮再一抹,就把秧田里的鸭娃儿草、牛毛毡等杂草抹进泥巴里。遇到稗子就不行了,必须弓下腰用手扯出来,最好也挽成小把踩进田泥里用脚抹平。薅二道秧时,秧子往往齐胯裆深了,遇到大蔸稗子,必须站成八字步,双手使劲地扯才行。有时,一回扯一蔸还不行,还得把一蔸分成几次分开扯才行。可恼的稗子,要长到薅二道秧的时候就难扯了,不但要使很大的劲,有时候不小心还板个仰拉叉,整得满身是泥巴。薅秧和栽秧一样,如果哪个薅过的地方还有稗子,除了没有被人发现,要是让人看见了,就会有人用薅秧棍打腿肚子的,所以,薅秧的时候,是莫得哪个人看见稗子放过不扯的。

稗子分浪稗和夹蔸稗,浪稗就是水稻与水稻之间的空隙里长出来的稗子,说来要好扯些;夹蔸稗就是和水稻秧子长在一起的,稗子占少数秧子占多数的,只要用一只脚把秧子踩到一边,双手还能狠劲地扯出来,然后把秧子扶正,秧子就会慢慢地长好了。如果稗子占多数,而秧子只有根把几根的时候,这就难了,往往等把稗子全部扯出来时,那根把几根秧子也全部脱泥出水了,再栽上莫用,只有气得骂上几句,把秧子和稗子一起甩了,遇到这样的夹蔸稗,真让人痛心好秧苗跟着背时的命运

稗子总是扯不完除不尽,庄稼人自我圆说:稗子长出来就有三颗救命种子,所以啥时候都扯不干净,又说:只要栽秧种谷子,多多少少总是有稗子。但农人说归说,对于稗子,见到了还是要扯,水稻就是水稻,稗子就是稗子,该留谁不该留谁,农人信自己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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