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琴键上的花朵
开在琴键上的花朵
有往事的芬芳
穿过一串串音符
我握住你的手
花开了，花谢了
风吹来吹去
我们喝茶，聊天
虚度所有的美好时光
直到时间被茶水泡淡
秋风吹白了衣衫
随手记下的句子，是我在聆听钢琴曲《D大调卡农》时的一些情绪。这是一个秋日的上午，阳光倾泻而下，阳台上花木扶疏，一盆秋海棠正在盛开，粉红的花瓣点缀在柔嫩的绿叶中，娇美得好似一场浓艳的梦。钢琴的旋律就在阳光与花影里流淌。干净至纯的音色，和谐至美的和声，在我心里升腾起一片甜蜜宁静的薄雾，还夹杂着丝丝缕缕莫名的忧伤。
近段时间，听音乐成了我每天的功课和渴望的享受，那些曲目，仿佛为我打开了另一片精神洞天。听来听去，还是最喜欢钢琴。钢琴的声音清脆、清新，不知为何，总是会让我想到花，譬如纯白的栀子花，金秋的桂花，寒冬的腊梅……开在琴键上的花朵，新鲜纯净，香气扑鼻，使我沉迷其中，心中泛起无尽涟漪。
《D大调卡农》是德国作曲家约翰·帕赫贝尔的作品，据考证，该曲诞生于1680年，当时二十七岁的帕赫贝尔正陷于热恋中。因此有人猜测，这首曲子是爱情的产物。不过，在无数次的聆听中，我未曾感受到爱情的激烈与狂热，而是一次次感受到平静、舒缓、温暖的情意：先是一串清脆的音符滚过来，像干净的雨滴洒落在键盘上，大珠小珠落玉盘，接着，舒缓节奏弥漫开来，花香一样弥漫、弥漫……充满房间，充满心田。或许，在帕赫贝尔心中，真正的爱情并非轰轰烈烈的燃烧，而是柴米夫妻，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恒久温暖。我可以想象，年轻的音乐家端坐在钢琴前，他伸出双手，手指在键盘上游走，轻盈地雕刻着爱情的花朵。这花朵，至今摇曳在时光深处，兀自芬芳着。
其实，这是一支简单不过的曲子，曲调一再反复，高低声部遵守着严格的对位法则，各自规律地不断向前发展，和谐地演奏出梦一般优雅的旋律，最后干净地结束。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复杂的配器，就只是钢琴，一直是钢琴，仿佛一个人在那里，独白、倾诉、回忆、遐想……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绵绵不绝，有甜蜜和温馨，也让人忧伤。忧伤并非颓唐的情绪，而是一种静静的力，无时无刻不在拉扯着你，托举着你，而你，也正默默前行，像一根琴弦永远不会断，更像生活本身，它永远不会完。
是的，生活需要我们一直过下去，无论喜乐哀愁。也许，归根到底，最简单的便是最美好的吧。
此情此境，该喝点什么。秋天最宜喝单枞。来点隔年的桂枝香单枞，它的香味与当下的琴音和阳光应该最为契合。我慢慢清洗茶具，备水、烧水、淋壶、烫杯……茶叶在水中完美地舒展、释放，汤色橙黄明亮，优雅的桂香引人入胜。
忽然忆起一些前尘旧事来。曾经，在山区小学任教几年，每天放学后，办公室空无一人，一架电钢琴、一本旧琴谱成了我最亲密的朋友。最喜欢弹奏舒曼的《童年》。校园里安静无人，偶尔几只鸟雀落在树上，一遍遍，琴声中，童年往事总是一再地来到眼前，清晰，单纯，明净，一波去了，一波又来。
转眼，我已经多年不弹琴了。只是喜欢听，作为一个纯粹的听者。
还记得，夏天的雨夜，栀子花香漂浮在湿润的空气里，我常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听肖邦。肖邦的音符里有哀愁，它适合一个人默默品尝。其实，哀愁同样滋养、净化、提升我们的灵魂。雨声潺潺，如山间的溪流。夜已经很深了，屋里除了弥漫着栀子花的香味，还飘荡着肖邦。栀子花那么香，又温柔又热烈，如同肖邦的曲子，温柔却也执拗，紧紧跟随，一直不放手。翻来覆去，听得最多的是肖邦的《夜曲》，温柔、梦幻、柔情、忧郁、内省皆有。我们都是被时光雕刻的人，被生活一点一点打磨着，也日渐丰富着。年轻时便一直喜欢肖邦，着迷于他的抒情气质，人到中年，再来聆听肖邦，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印象里明丽流畅的肖邦，如今听来，又添了一层“望尽天涯路”的苍茫了。就像秋天，除了慨叹一句“天凉好个秋”，也说不出个什么了。
曲终人不见，阳光依然，茶香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