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呀凉

作者: 诸蕾芳2018年01月19日来源: 潮州日报散文随笔

春日霏霏,秋日绵绵,而夏,一提起便就是烈日炎炎,大汗涔涔,难见一丝的风,偶然才飘过几片如纱般的薄云,天空就像一间被擦洗得窗明几净的屋子,骄阳得以无遮无拦地肆虐。叶儿蔫了,花儿也耷拉下原本趾高气扬的小脑袋。热似乎将一切都静止了、凝固了。而就在这样的时候,你的心底还能浮起几丝夏曾有过的清凉呢?

“听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绿叶催黄……”年少时的夏日其实还是挺惬意的,不必上课的日子里,尽可以悠闲地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闷了哼上几句歌,让声音像山泉水潺潺地淌开,清清的,凉凉的,自有蝉儿在窗外唱和。长大后的夏日午后,在人最困倦的时候,也不必多少声道的立体声环绕,只须一只小小的插耳,一唱三叹的《游园惊梦》、《霓裳羽衣》便与世隔绝般袅袅传来,恍惚间,人便直奔那牡丹亭或是长生殿而去了。于是,阳光就在不惊不喧中悄悄地滑过,时光亦在不急不徐里偷偷地溜走,日子也就是清清的,凉凉的了。

“珠帘凝翠露华浓”,“清风穿庭时带香”,这两句诗总会在夏日浮上我的心头来。记得小的时候,在老宅的厅前纳凉,一听到邻家的风铃脆生生的微响,便觉有穿堂而过的风夹带着夏所特有的滋味柔柔地拂上自己的脸和身,再一并柔柔地拂进自己的心。重门外的柳虽被灼晒得现出了干涩的模样,色却依然浓翠,仿若结珠而垂的帘,为人遮挡着浓烈的暑热。日落后,往地上泼洒整桶整桶的井水,一天井的毒热在冰凉的井水面前也不得不退身而去了。

有月的夜里,天井里月光一地凉如水,房间里,透过花窗漫进来的月光更如水如幻般将人连同整个的神魂一并浸了个清透,凉凉的,幽幽的,于是,那一个仲夏夜的梦便也是凉凉的,幽幽的了。能枕雨而眠的夏夜更是充满了凉意,只是现代建筑在缺失了瓦和檐后,便也就失去了许多的雨趣。所幸尚有蕉和竹,可略作稍稍的补偿。悉悉索索之声,总以为那是旅人的脚步,吧答吧答的音,教人又念起了归人的马蹄。这样的夜,必是在那古道驿桥边徘徊难行的了。如此的物我两忘,更焉知寒暑?

曾在某天心血来潮去走了一回旧时熟识的小巷,却发现,随着这个世界变得越发的火热,人已越发地难寻曾经的清凉了。我们将自己设置在一个个恒温的世界里,却全然不顾外面的世界是这般的无奈。小巷寂闷如罐,唯有只只空调发着嗡嗡的声,散着灼灼的热,人行其间,无端地便就生出一种无处逃遁的悲凉之情来,记忆里那熟识的纳凉场景已然不复存焉。

清凉对夏来说已是一种奢侈,一如清静对心来说是一件奢侈之事一样。曾经的人们哪怕捧着一杯滚烫的白开水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也仍可以让自己如沐和风,消受清凉,而今的我们行和坐都几近恒温,只是,空调也许可以将人周围的空气控制在最适宜的温度,却绝对无法让人的心随之而恒静下来。我们的汗出得越来越少,但,暑热散尽后的心却依然无法清凉。

就像俗和雅不是一种形式,而是一种心态那样,凉和热同样若此。凉不是阴寒,亦非郁冷,“火中生莲花”,这才是真正的清凉之境。“心定自然凉”,有一句老话也是这样说的,恰暗合了那一句禅偈——“灭却心头火自凉”,想来这必是凉之最高境界了——烦恼排空,身住清凉世界。是的,凉呀凉,就跟安禅一样,凉,不在远处,就在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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