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臭椿

作者: 止若2018年03月19日来源: 商洛日报散文随笔

甘愿长期漂泊于南山中,一向并不觉得香椿和臭椿有何特别。可时隔二十五年之后再次走进孙家砭村,我却对香椿和臭椿有了新的认识。

打眼望去,满山是。驱车上山,时走时停,走村串户转了大半天,凡有耕地、房屋的地方,便有许多人们所熟知的香椿树。或集中连片,或孑然独立,或冲出蓬蒿,躯干通直,枝无旁逸,努力向上,生机勃勃。一见到香椿树,我就想起了香椿炒鸡蛋,进而联想到深山里许许多多“有智吃智,无智吃力”的农民朋友

然而臭椿却大不相同。从不与让人喜爱的香椿为伴,数量不及香椿的千分之一。远望满树蒴果仿佛美丽花朵,树形高大木质上乘,入药能治精血杂症,但却个性张扬,枝丫八叉,含有微毒,倔强孤僻,怎么也和勤劳朴实的山中汉子联系不起来。

要说孙家砭村距离县城十公里,这在镇安不算太偏僻。全村三百二十四户人家,其中八十五户是贫困户。除了一组临近包茂高速和西康铁路的自然村落和移民搬迁点的人户相对集中以外,其余大部全都居住在名曰“鸡上架”的高山丘壑当中。山上山下两重天,四季气候不相同。当日河道地带室外温度高达摄氏三十六度半,山上阳光灼人,室外气温却只有三十一度上下。至于“山上的棒槌下了山,三年之后成人精”,则是当地能人对转变思想观念重要性的高度概括。

二十五年之前,我第一次到孙家砭村。一条毛毛路,上山碰鼻子,下山蹲屁股,高压线塔呼呼作响,漫山遍野草木丛生,雀鸟乱飞。打问三五人家,皆云穷得叮当响,好姑娘难找好婆家,好小伙说不到瓜媳妇。说是临近县城不远,日子却过得原始社会一般。

如今通村水泥公路铺到了半山腰,未能铺完的沙石土路也能过小车,垃圾填埋场已经建好,私人洋楼、小汽车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外出务工约有三百多人,收入相当可以。守望山村者,绝大多数安居乐业,有的搞起了散养土鸡,有的在私营砂石料厂打工,有的租赁土地种烤烟,有的则安心种庄稼,准备年底酿酒熬糖。听说每年高考,出自孙家砭村的一本学生不少。部队里有出自孙家砭的团长和政委,党政机关也有不少级别不低的孙家砭人。驱车沿着山路七弯八拐,盘旋曲折而上山巅,满目葱茏掩映之中,农家小楼仿佛星辰点缀,着实让人惬意与遐想。

今昔对比,天地良心,村干部逢人就说:如今党和政府对农民这么好,过去真是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绝大多数农民朋友穷则思变,已经甩开膀子朝着全面小康的路上迅跑。加之“棒槌变人精”这一生存发展理念的深入人心,全村脱贫攻坚任务的完成也就不足为虑。

然而村里除了孤寡老人,痴呆傻哑病以及天灾人祸致贫外,“好了还想好”与“破罐子破摔”形成鲜明的对比,也是造成发家致富路上两极分化的重要原因之一。

正值壮年的刘长军是孙家砭村烤烟种植状元,他让我这个一家子引以为豪。全家五口人,一老、两少、媳妇和他自己。山坳破旧瓦房旁建了一座两层半非常漂亮的现代小洋楼,自家还买了一辆小汽车。今年他和他父亲租地种植烤烟三十五亩,预计可出售烤烟九千斤,纯收入可达六七万,而至今出钱请人干活,却仅只用了八个工。听说我们到访,他满头大汗地从烟地里跑回来给我们沏茶装烟,满脸堆笑,颇为得意。我问他:“你咋不争当贫苦户呢?”他媳妇说,“想要还是想要,人家不让争。”她所谓的“人家”当然是刘长军。刘长军则一言不发,自始至终一脸微笑透着得意神情。

而当谈及“破罐子破摔”的贫困典型时,在场者却几乎异口同声:“有啊,还不是一个两个。好几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没糗经,多数时间游手好闲坐吃山空。平时也打点巴子工,挣了点巴儿钱也不干正事,专门攒着去打牌。”一不留神,我说了一句与我身份不符的话:“那要教育他们自食其力,尽快脱贫呀。”老黄说,“教育个糗!我三番五次动员他们到我砂石厂去务工挣钱,你猜人家么样说?”我笑着问道,“这是好事呀,总不至于说你剥削人吧?”小吴接过话茬说,“这话人家倒冇说,人家只是说‘我做不成活路呗,一做活路就流汗’!”结果是谁也没法扶,本人却“穷它穷糗去”,一如既往干晃荡。

南山漂泊久了,我一直对树怀有深深的敬意。然而“十个指头有长短,山中树木有高低”,驱车离开孙家砭返回城里的路上,我始终在想:香椿和臭椿,我该赞美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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