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文章
必读社 > 好文 > 散文诗歌 > 正文

乡村文章

2022/12/10散文诗歌

乡村文章(精选30篇)

漏网的特产

文/姜贻斌

我家乡盛产两个特产。

一个是物质的,叫雪峰蜜橘,它名扬四海。

一个是精神的,叫作家。

我对于家乡的作家,是比较熟悉的,但有时候数着、数着,居然还有两三条漏网之鱼,让我非常抱愧的是,立成君就是其中一条。为何?这恐怕有两个重要原因。一是他多年前在努力创作,后来居然放马南山,按照他自己的话说,已有30年没有创作了。所以,这期间因为写作上的隔断,是比较容易成为漏网之鱼的,因此,也不足为奇。二是他像个潜伏的“特务”,历来低调行走于世,不像某些人善于炒作自己,惟恐失了出头的机会。说实话,我喜欢像他这样低调的朋友。

其实,我和立成君早已到了省城谋生。多年来,我们接触得并不很多,只是偶尔见见面而已。他虽然没有谈起过自己的写作,我却隐隐地感觉到,他身上具有一种文气和激情,而这种文气和激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同时具有的。

所以,那天立成君邀我见面,并读了他好些小说,我不由大吃一惊。心想,这个潜伏的“特务”终于露出了水面,把自己的秘密和盘端了出来。因此,我很为他高兴,他毕竟没有忘记自己的梦想,他终于要把这些作品拿出来了,展现给读者。

一个作家,永远离不开生养他的土地。丰富的乡村生活,以及那些难忘的人事,都会在他的笔端流露出来。所以,仔细读过立成君的作品,我便强烈地感觉到,这些作品散发出浓郁的乡村气息,让我也仿佛回到了那个偏远的故乡。

比如《茶花》,写一个乡村女人的婚姻观。茶花看似喜欢残疾的春山,其实,她自有算盘。她企图凭借春哥救了县委书记的女儿,便要求县委书记给自己安排工作。“我是你哥的妻子,不给我安排工作,我们的日子怎么过?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她对县委书记的女儿说。因此,可以说,茶花对春山的感情,夹杂着极为世俗的成分。当她的愿望没有达到目的时,她便撕开了脉脉温情的那一面,露出了其真实面貌。这个小说构思巧妙,情节峰回路转,将一个乡村女人的灵魂活生生地撕开了。作者的笔端何等犀利,不由让人深思叹息。

在《永远的星星》这篇小说中,作者又勾画出了另一幅情感的景象。女人来到男人家里,目睹了男人的老实和勤劳,她心里似有一丝感动。又由于家里极其困难,她不得不把男人装钱的铁盒偷走了。而最后的结局是,女人出于良心发现,或出于对这个男人的喜欢,她居然又抱着铁盒回来了。“女人满头乱发,立在门口,双手捧着那个铁盒。一见男人便哭泣起来:我不是人,我不该骗你……”哭诉了许多,哭得极伤心。这个令人伤心的故事,却充满了一种美好,让我们明白,人世间毕竟还有真情所在。

《篾匠客》居然描写了一个乡村女篾匠,这很有意思。她因为跟丈夫感情不和,便凭借自己的手艺闯荡江湖,却遇到了好心的胡子。故事便从此展开,其中的曲折令人叹谓。十年后,女篾匠终于又回到了胡子身边。作为一个女人,十年的等待,这是很需要勇气的。结尾尤其让人回味。“这儿难道不是你归宿的地方?”他终于吐出了这句在心里打了几个转的话。她喃喃地说:“我看一眼小龙就走,我看一眼小龙就走。”这个结尾,尤其让人回味不已。这便是作者的高明之处,给读者留下了许多想象的空间。同时,也刻画出了女篾匠那种极其微妙的心理。

总之,纵览立成君的作品,我们便会明白,他骨子里浸透家乡泥土的味道,所以,他笔下才会出现这么多凄婉而动人的故事。他把乡村的痛苦与欢乐,希望与失望,忧郁与笑容,忠诚与背叛,都淋漓尽致地展现给了我们。

因此,我认为他是一个为家乡写作的作家,是一枚地道的特产。

乡村抗疫

文/杨祚华

抖落2019年的尘埃,迎来2020年的新春。

无论是繁华的都市,还是美丽的乡村,大街小巷挂满了红灯笼,到处洋溢着春节的喜庆,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哪知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搅乱了这个幸福温馨的团圆时刻。

正月初二,正值新年之初,镇政府工作人员没有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中,而是全都停止了休假,告别妻儿老小,毅然返回工作岗位,投入到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大家怀着一颗“保护健康、珍爱生命”的责任心,奔赴街道社区、深入农户家中,逐一登记返乡人员,讲解疫情防控知识;劝导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少出门、不串门、不聚会,严格做到居家隔离,为他人的健康和自己的生命负责,也为国家分忧解难。

场镇是人员集中的地方,尤其是春节期间回家的人多,南来北往,情况复杂。为此,镇政府迅速设立了车辆出入检查站,在公路边摆一张木桌、搭几把椅子,配上登记本、体温枪,疫情防控工作便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

大家不分昼夜值班,不间断进行车辆人员登记、测体温、验证照,工作量相当大。有时一天检查进出车辆多达五百余辆,登记人员两千余次。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在落日灿烂的晚霞里,在风声萧萧的寒夜中,在车辆炫亮的光照下,检查站俨然成为一道别样的景致,为全镇筑起了一道挡住疫情的安全防线。

镇上干部三两个人负责一条街道,手持喇叭宣讲疫情防控知识,要求人们居家隔离,门市不得开门营业,切实做好防控工作。往日繁闹的街市陡然落寞,所有门市关门上锁,一条条大街不见人影,显得特别空寂、无比冷清。曾经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没有了,曾经喧嚣的声音远去了,从没有过的空旷大街带给这个时代的是隐隐的阵痛。

每逢年末岁初是乡村办喜酒的高峰时期,往年此时总是热闹非凡。今年这个特殊时期,无论镇上还是农家都已听不到喜庆的唢呐声,也看不到迎亲的长长队伍。

在这个微寒的春天,口罩成为家家必备、人人必戴的紧俏用品,药店很快销售一空,许多人因买不到口罩而怨声载道。

为此,镇政府从街上请来三位女裁缝,腾出一间办公室,专门缝制口罩。三位女裁缝不负众望,按照“一层棉布一层纱,中间加一层保鲜膜”的要求,以每天加工三百多个口罩的速度,加班加点赶制出了大批口罩,第一时间发放到广大村民手里,解了燃眉之急。

村组积极行动起来了,每个村口都有人值守,劝导村民们不上街赶集,宅在家里抗击疫情,所需生活用品和生产资料全都由村组干部义务代购。于是,一车车生活物资、一车车春耕种子和农药,送到了山里的农家院落,送到了村民的手中,也把组织的温暖送进了他们心里。

六月,回忆乡村

文/花蝴蝶417

夏雨夜,在清浅的灯影下,忆一段溪云往事,念几个远去的故人。夏风习习,灯影之处,模糊,清晰,轮转着青春的影像。逝去的光阴,总是让人容易在某一个瞬间忆起,牵动一些埋藏深处的情绪,让人沉沦其中,做一个梦回当初的回客。

出生于偏远的山村,对于儿时生日的记忆,并不陌生,亦不淡离。那是一份浓郁的亲情,一碗水豆腐的美味。是的,在家乡的风俗里,每个人的生日,总会自家磨水豆腐。那个年代,在偏僻的乡村,更不知道什么叫蛋糕,鲜花,礼物。妈妈煮的一块豆腐,同学的一张生日卡,便度过了童年的每一个生日。

经年后,这些当初以为平淡的事物,如今却再难重演。只能在回忆里寻找一些美丽的碎片,拼凑一张生日的彩画。

我只是个普通,清浅的女子。自小便爱看书,写字。无缘高校,却和文字有极深的缘。有过青春的叛逆,有过对生命的愤怒,对际遇亦有着深深的无奈。或许天生的固执,对困境从未倔服,但所幸没有剑走偏锋,落下偏激的性格。像一株春天的小草,生生不息,怀着美好的愿望,向阳而生。

乡村黄昏,几户人家,乌瓦房顶烟火袅袅,衬着斜阳,流云疏淡。山野劈柴的乡亲,小河边牧牛的小童,田里锄草的大婶,闻着香味匆匆归家,暗黄的灯光下,几碟小菜,粗茶淡饭,几句温馨的家常。偶尔对小孩的责骂,拉开了乡村的夜幕画卷。当年安静,和谐的一幅画。如今,我只能在城市之外,在乡村之外回望。

人间有味是清欢。浮世烟火,水墨清香,山间松竹,田野小草,用心享受,用心欣赏,每一处都是一幅绝世的佳作,心若悠然,处处是风景,心若受困,处处是地狱。带着一颗美好的心,欣赏每一个路过的街口。让他日的回忆增加一份美丽。

乡村记忆…

文/彩虹天

回忆往事,时常在安静的时刻到来。仿佛这是一个固定的模式,打开它,如同电脑开机的程序一般,永远都是雷同的。它每天重复,雷同,可尽管如此,我们却无法将之厌恶和抛弃。它流动在我们的指尖,侵透到我们的血液里,在灵魂深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我记得小时候的天空总是蓝的,天边永远呈现着那道迷人的霞光,将孩童的面孔映染。我看到小时候的我,打着赤脚在田埂上飞跑,零乱而细小的麻花辫在风中飞舞,欢愉的笑声在田野回荡。一望无际的庄稼,生长着绿油油的植物。许多的房屋,是泥土墙壁,屋顶铺满黑色的瓦砾,常年长出苔藓和细小物种。下雪的时候,屋顶被盖上一层厚厚的白色棉被,檐下垂挂着晶莹剔透的锥形冰柱。身材高大的男人伸手就能摘到冰柱,送给孩子们玩耍。没有大人在家,孩子们将冰柱放在火炉里烤化,屋内的土地湿润了,腾起白色烟雾。隔壁邻里,相处融洽。大家皆是亲戚,共有祖先。东家的姑娘嫁到西家来,南边的小伙娶了北边的姑娘,亲上加亲,家族的队伍不断壮大。住在村子里的人,即使不是同姓氏的,怎么扯也能扯出点亲戚关系来。

村口是一条叫做夹河的河流,河水清澈见底,河边种植着梧桐。夏天的时候,梧桐树上长出蚌壳形状的东西,里面结满像豌豆一样的小果实,鲜嫩而甜润。放进锅里炒熟了吃,坚硬而清香,嗑出瓜子的味道。村南边,有一片树林,枝叶浓密生长,树荫底下可以纳凉。若是夜间下了暴雨,第二日清晨,林间的草地上会长出许多的细嫩蘑菇,像一个个金黄的小伞,潮湿,可爱。几个小孩提了篮子去林子里采蘑菇,要不了一会,就可以采摘一小捧蘑菇了。提着篮子,欢愉地回了家,将那些蘑菇交给母亲,午餐便是蘑菇蛋花汤了。汤里倒一点猪油,蛋花在水中漂浮,蘑菇的味道鲜美可口,可以吃上一大碗米饭。

这是我对于乡村的绿色记忆,在幼年的时代,母亲在那个乡村教书。白日的乡村,宁静而温和,美丽而灿烂。但夜晚就不同了,它的幽暗里透着恐怖,平静里浸着罪恶。白昼和黑夜有着天壤之别,使你无法想象那种差别,会生存在同一地方。

我记得乡村的夜晚,无数的房屋在黑暗中,闪烁着昏暗的光芒,显得诡异和神秘。那条清澈的河流,在夜晚的时候,不再像白日静谧祥和,它放射着幽蓝和冷漠的光,恐怖无比。母亲从不敢走夜路,倘若有要事要办,必定叫上几个男性村民一同前行。因为每当天黑下来的时候,河边便会坐着一个鬼魅,那铜铃般的双眼,像两盏昏暗闪烁的灯泡,照射出夜晚的行人。行人看到他身披麻袋,头发肮脏而蓬乱,还有那恐怖的灯泡眼,行人望而却步,往回走。若来人是男性,或几个人,鬼魅是不予理会的。是单独的女性,她就不会那么幸运了。那肮脏的魔爪伸向了她,在黑暗的河边,将她的衣服瞬间撕破,肆意糟蹋和摧残。在那些年里,丑恶的鬼魅到底袭击了多少妇女,无知的村民们还以为他真的是一个死去的色鬼,在河边寻找发泄,以此慰藉活着的兽欲。村民是愚昧的,他们害怕鬼魅,因为鬼魅的到来总是凶残成性,带来灾祸。因此,没有谁敢去招惹他,更没有人敢拿起武器与他对抗了,哪怕他并没有袭击和谋害一个男性。许多年后,那个鬼魅被纠上了法庭。原来,他是外村的一个光棍汉,并非人们述说的“色鬼”。最终,他难逃法律的制裁。村民们这才恍然大悟,只是当年的懦弱和迷信,不知让多少女子枉丢了贞操与性命了。

村子西头,有一户人家,一天他的儿子死去了,听说是得了肝癌。我跑去他家看,看到许多人站在狭窄的堂屋里流泪。那个死去的年轻人被挪到了地上平躺,骨瘦如柴,面无血色。他的母亲痛苦地瘫软在他的身边,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痛心疾首。年轻人双目紧闭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般。他是多么专注于睡眠啊,此时谁都叫不醒他。我第一次见到死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和睡眠有着莫大的关联。在此后的许多年里,我总是觉得死去和睡着的概念是一样的。因此,我总在即将进入睡眠状态的时候,害怕自己会死去。然而,当我第二天清晨,睁开双眼,看到窗户上的露水,听到小鸟的叫声,我对于自己还活着的现象是多么地惊喜啊!

这是我对于乡村的所有记忆了。三岁那年,母亲回到了城市,与那个乡村断绝了一切来往。我最初的记忆,刻画在那个乡村,尽管那时还很小,但记忆仍是清晰的。我时常在我的回忆之中漫游于乡村的广阔田野,游荡于白昼的宁静河流。成年后,我遇到了现在的先生,他便是来自于那个乡村。我时常纠缠他,要他给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事实上,我们有着共同的乡村记忆。我相信或多或少的,会在那个乡村,曾经遇到过他。只是那时他与我一样小,我们彼此不认识,是陌生的孩童。十多年后,我遇到了他,在那个乡村居住过的人,便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和激动。于是,我们总在一起回望小的时候。在这里,我们找到了彼此共有的话题,在记忆深处的地方,在灵魂到达的彼岸,我们都有着如此深刻和相同的印记。

那些属于幼年的灰色记忆,随着时光的流逝,已变得暗淡无光,不再有过多的情感投入,它仅仅是记忆这么简单了。反倒是那些美好的事物,总是在回首的时刻,让人心动,让人难以释怀。它的唯美和纯真,足够让我们花费一生的精力去追忆和摸索了。

炊烟搬家

文/杨小霜

越过高山,飘过河流,炊烟搬家。年关将至,小镇开始热闹,行人渐多,集市拥挤。炊烟爱凑热闹,从城市迁往乡村,需要整整四个季节。

这些天,一直下着雨,淅淅沥沥的,让人空生几分惆怅和伤感。未曾想过,在这样的光景下,还能闻到熟悉的炊烟的味道。

小镇里的炊烟,只属于这个季节,这短短的十几天。可我也仍然感到满足,有炊烟,我就不是漂泊的孩子。

尽管这小镇上的炊烟不是来自母亲的灶台,味道却似曾相识。

整条街道那么长,我被这些从楼底下飘来的炊烟熏得泪流满面。母亲也会在火坑上用炊烟熏腊肉。那样的炊烟,有几分呛人,还有几分淡香。腊肉是个神奇的事物,它可以将炊烟留住,冬天的炊烟可以留到第二年的夏天或者秋天。

在这条街上,相隔不远的地方就会有一位或者几位老人蹲在一个废弃不用的大油桶前面,用火钳从油桶的下面夹柴火,而后又将快燃起来的火熄灭,烟就冒出来了,在这座小镇上乱窜。他们就如此反反复复,直到把大油桶上面放的香肠熏成同腊肉同样的颜色。

我无法爱上这些搬家的炊烟,更加不会爱上这些用一个半天就熏烤出来的城市香肠。它们没有母亲手中那种特有的柴火味道。

炊烟是可爱的,我爱它们。城市繁华,乡村荒芜,炊烟搬家。它们仍然具有那么实在的用处,不管是从乡村迁往城市多少年了,人们永远无法忘却炊烟的味道。在曾经艰苦的日子里,炊烟的味道甘之如饴。有炊烟的村子,就意味着,有一顿饱饭。

也许乡村的缩影只能在这样的小城镇中存在。年关将至,炊烟搬家以后又会去哪里。

远去的旧物

文/卢永

一些旧物,比如老屋、水井、石碾,甚至一个陶罐,一盏油灯,一只陀螺,于乡村而言,都是乡村忠实的守护者,而它们本身也承载着一段记忆,像是乡村历史变迁的见证者。只是,如今的乡村,旧物越来越少,甚至有很多旧物早已不见了踪影,乡村似乎也在一夜之间光鲜了起来。

记忆中的乡村有很多老屋。它们零星地散布在村庄的各个角落,几乎一个模样。比如土坯砌成的土墙,茅草屋顶。因为风雨的侵蚀,墙面很多地方的墙皮脱落了,可老屋如同村里的老人一般,虽然脸上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可每一道皱纹里都装满了温情的笑容。老屋像是一个存储器,里面有爷爷、奶奶、父辈们的气息,屋内的摆设,家家户户也几近相同。几张木床、一张木制饭桌、一口盛水的水缸、几顶草帽、屋角用苇席圈起的粮食等物,简单却不失温馨。高中时,我去县城读书,一个多月才回家一次,因为对县城生活的不习惯,我吃够了苦。可说不清为什么,只要一回到家,进了老屋,立即就有了精气神,仿佛瘪了气的气球,重新灌满了气体。

老屋外的墙角处,常年摆放着一盘圆滚滚的大石碾和两个合在一起的石磨。平日里石碾几无用处,但每到农忙时,石碾就派上了大用场。成熟的麦子,收割后拉到麦场上去晒,日头越是毒时,就越得用石碾来回地碾压,把麦粒从麦秆上脱离出来。记得有一年,因为家里的黄牛生病,父亲不得不带着哥哥和我,轮换拉石碾,待到把麦粒碾压出来后,我才发觉,我的两个肩头都勒出了血。乡村没有什么丰盛的美味佳肴,可能干的母亲却总能变着花样,让全家人吃上可口的饭菜。母亲时常会把大豆浸泡后,放入院内的石磨中,来回地转动、碾挤,不一会儿,大豆就会变成浓稠的豆浆来。不管是加热后直接饮用,还是用豆浆做豆饼,都极其美味。

那时,乡村的土地虽然贫瘠,可孩子们却并不缺少玩的物件。对男孩子来说,陀螺就是最好的玩具之一。乡村到处都是树木,从树上折下一段枝干,砍成一个圆锥形,再将圆锥顶部磨得圆溜溜,一个陀螺就算做成了。找来小拇指粗细的木棍儿,上面拴上布条,用力地抽打陀螺,陀螺便旋转起来。而更为刺激的是,小伙伴们将自己的陀螺与他人的陀螺相互撞击,被撞倒的便认输,往往为了一场输赢,互相争得面红耳赤,却乐在其中。乡村的冬日,极为寒冷,教室内没有取暖设备,下课后,抽一会陀螺,便成了孩子们热身的好办法。

记忆中,最温情的老物件当数一盏油灯。小时候,白日里大人们为了生存在土地里不停地劳作,很少有闲空照料孩子。只有到了晚上,一家人才会聚到一块儿,此时,一家人围坐在老屋内昏黄的油灯下,不论是说着农事还是家长里短地聊天,抑或吃着热气腾腾的粥饭,那温馨的画面总让人难以忘怀。

如今,乡村的老屋几近不见了,油灯消失了,村人们围在老井边,一边说笑一边洗衣、摘菜的场景也远去了,石碾、陀螺,儿时的小人书、露天电影……都已成了遥远的记忆。而今的一切,也由原来的简单缓慢,变得飞快。可不管岁月如何更迭,每个人的内心,终会留有一片梦回之地,总会有一些旧物,让我们去追忆。这是岁月留给我们对旧时光不舍的见证。

家在南乡

文/鹰翱九天

徽州人称古城南门外广大区域为南乡。南乡皆山,新安江划山而过。沿新安江的被称为水南,其它地方则是旱南。山里有许多U型V型山凹,山凹有各种小溪小河。南乡人称这种山凹为源或川,源或川里又有小源小川。老家便是这样一个小源里的自然村落。

村名丰坑,在旱南岔口大源丰坑小源。岔口大源是Y型,老家小源在Y直干中间处。南乡人把山凹里的溪或沟叫坑,村名因溪而得。南乡村庄要么在山凹的山脚,要么山腰,也有在山顶的。一般依水源而兴,即使在山顶也是离水源不远且有大块平整地的。人类逐水草而居,自古依然,这也是地理影响论的主要事实论据吧。

先民多为外来避乱或逃难迁入。刚开始是迁居某源有水的平整地块,之后繁衍生息逐步扩散到整个源乃至其它地方。老家村庄就是典型。几百人的村子只一姓,村里人略翻几辈就能连出祖上的叔伯兄弟关系。村庄建在半山坡地,房屋顺着从山顶流到山脚的三路小溪叠起。大概当初先民选址定居时人少,对平整地块的要求并不是特别高,更可能当初就没什么好地只能将就这里。后来随着人口繁衍家族扩大,生民便围着初定点慢慢扩散开去。以前彼此一家人,生活劳作又互相依赖,因此建房都是围着祖宅扩散开去。也有离祖宅不远的地方有块大平整地,刚好也有水源的,便辟建新宅,时间一长便成了另一个小家族小村落。这在南乡很普遍。

村子所在山凹是坐东朝西U型,村庄落在坐北朝南向阳坡。源里溪水由北东南三面往西汇成大溪丰坑,丰坑溪在山凹口汇入岔口大源汇流的洽河。入村的路便从西而来,逆水而上。从源口到村庄3里山路步行约半小时。上行最急处有百五十石阶,齐整平滑。看样子是砌修没几十年。平常人走过,总说这石阶是村子一特色,方圆几十里地似乎仅有。但很奇怪一直不见有人询其出处,谁人造,谁人出钱,石 从哪来?这石阶路虽好走,但坡陡且长,行走着实吃力。好在到顶就有歇亭。过了歇亭,行程大半,村口在望了。

村口有大枫树正居路中,干粗枝繁,两三个人拉手才能合抱。枫树在村子下山处还有十几棵,都是几人合抱有年头的大树古树,树大枝多,慰为壮观。视野上为村子添了绿挡了下行坠感,功用上为村子挡着下山风,风水上也类似为村子守了财气旺气。树上常年有各种鸟栖闹,特别是喜鹊声大窝大,盛况壮景。由于树龄太长,许多枝桠枯死,树干也有空心。不知如今安在否?下次回去得仔细瞧瞧。

过了村口大枫树村庄便尽收眼底。村子依山势展开。村中心地较平整,其它都是依山而起。基本上是建完一排,向后山再续一排。先民因山势砌石为坝,再在其上填土,得点小平地;有些实在太陡石墙耗工太甚的,便依山势立了木柱支架,再在其上建房,类似恒山悬空寺那样。山民们充分借用原有山势加以发挥,使资源得以充分为我所用。外面看上去村子象长在山坡,浑然天成。

最好地段当然是祠堂。祠堂不远有小溪,沿溪排着人家。记得小时候祠堂尚完好,曾被作为小学使用,我在里面读了一年级。祠堂大概三进,进门前厅,往里是天井,再后正厅。正厅为祭祀和议事所在。站在正厅抬眼向上,排排供着祖先牌位。整个建筑刚好是厅在平地,祭坛依山而起。祭坛两边有台阶,可到后门,消防、安全通道?读书时教室便在前后厅里,各年级混杂一起,老师也混杂着教。也就两代课老师,先教一会儿高年级,再教会儿低年级;或者这边上课,那边有人闹就过去弹压一下。来来回回,一天便过去了。当时也小,正值文革初过,学到啥是不清楚,只记得大概有这么回事。

现代社会大宗族变小家庭,原先的宗族家族共有财产成了产权分散的公地公物,各种挪借便时常发生。不久祠堂坍塌,只留下地基供周边村民打晒。后来返家路过,看到原来祭祀行礼的地方有个大水池,水自后面靠山直接流溢而出,我猜最初定有防火作用。周边村民担水淘米净菜洗衣,最是繁华之地。又是进村过村必经之地,也就成了村民忙闲集聚交流场所。

祠堂地块开阔平整,村庄则依着山凹平缓上行,一路向上直到近山顶。祠堂前有全村最大晒谷场。小时候看露天电影便在这,也作小学操场用。晒谷场往下地形陡然变峭,只能由着自然了。连片的南方杂木树林,除大枫树外还有胡铁木和香樟,也有松柏,多合抱大树。由于既算景观林更是风水林,自古便不许砍柴伐木,只有偶尔村民的小偷小折,因此这树林一直茂密常青,成为各种鸟、松鼠的乐园。小学时中午时长,有时下午放学也早,便经常爬树。大部分是纯粹爬着玩。克服艰难爬上大树,加上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成就感满满。有时也掏掏鸟窝。黄鹂鸟叫声好听,更喜欢它颜色黄艳,便一直追着鸟声寻鸟窝,却从未得手。倒是基本会飞的鸽子掏回一只。结果它不吃不喝,硬生生把自己饿死了。罪过罪过。后来外出读书放假回家,曾多次特意去找黄鹂,歌声不闻鸟影不见。大概环境有变迁居他地了吧。十多年没回去了,也不知现在树林是什么样,黄鹂是否回去,松鼠大概更多了吧?

村庄周围山地路近又是阳坡地,自是村里最好的耕作地块。一般作自留地菜园地。中国人讲究死者为大祖坟风水,这好地当然少不了祖先。到后来村子东西南北好点的地块基本都被逝者占去。好在中国人实用至上,自有一套解法。略有点年头的便被重新改为农地。过年过节祭祖,三代以上的有时就大概指着方位和地段对着农地房舍行礼了。礼数到了,祖宗不会怪罪的,他们也不会被饿着的。对吧?这样也好,与祖宗交流就很方便了。

村庄正对南山阴面和陡且瘦的东山西面。阴山瘦山不适合种庄稼,因此一直是草木自然。前山曾在文革全民武装练兵时挖了很深的壕沟开射击练习场。后来大练兵结束填土回补,不久草长树高,压根看不出深挖痕迹。大跃进和文革时学大寨抓生产,垦出几片茶地。似乎投入太大产出不行,茶地自然而然荒废,任由山林回侵。前山的树木柴草一直长不大,概因以前各种烧饭制茶皆需柴木,村民砍伐频繁。以至某年村里某位在外二十多年回村的达人刚寒喧完乡民易老就来了句感叹:这前山的树跟我走时一样小啊。听说现在没人烧柴,加上外出打工村里只剩老人小孩,别说树,连路都被草木侵盖了。

山民艰辛。邻里来往甚至自家房子走动都要上坡下坡,很是吃劲。走个亲戚更要鼓足勇气。走到山脚半小时,再沿河走半小时一小时,抬头亲戚家在山顶。回程时望向远方层山里的自家村庄方向,怯意顿起脚底发软。至于农活,更是一动身就是爬坡,一有作物就得上肩膀或扛或挑或背。辛苦自是不必说,那种不方便那种严重受制自然的无力感十分磨人。小时候到前山山顶干活,一回头整个村庄人言狗吠尽收眼底。忙前忙后的人们象小蚂蚁,零零落落,孤独而渺小。

正因为这种不便,加上乡村历来偏隅,前现代社会生产力低下,人的活动世界便狭小单一,只局限在村庄及周边小范围,一村人彼此熟得不行。村子高峰时约有小千人。连我这种宅男也是知道全村人名姓、关系、掌故的,甚至周边村庄也基本熟悉。这也算传统社会局部社会关系深耕的独特性吧。以前人们进城刚开始不适应,总怪说城里没人情没邻里。缘起就在这种乡村小社会的狭小集聚吧。

家在南乡,生活卅年。如今离开多年。家乡村庄象那远山,没在峰浪里,已是朦胧。回去也是过客。只是经常回望心底,找寻那曾经……

我爱这乡村的秋

文/一地雪花

秋。一轮斜阳懒懒的照着,空气中略带着热情的味道。浓荫处,丝丝凉风款款地吹来,好不惬意。树们沙沙地挥动着依然苍劲的叶片,山坡上各种颜色的野花恣意地开放着,几株垂柳摇曳多姿。

这个秋日的下午,我们抖落一路的欢歌笑语,踏上了卢氏这块宁静的土地。此时,斜阳的余晖下,这座山城仿佛提早进入了梦乡,那样淡定,不喧嚣,不匆忙,披着一层薄薄的金色的纱衣静静地站在那儿。天空,一下子开阔了许多,空旷了许多,片片白云悠然自得地在浩瀚的天际漂浮着,让你不由想放慢脚步,默默地去体味这满城满地的从容。

老同学见面,也有烈酒,也有劝词,总是在不经意间便已微醺。出了门,远远近近的霓虹将山城映照得如此美丽。树影婆娑,人影绰约,隐约间看到远处有女子轻步走来,没有环佩叮当,就那样轻盈地、踏着月光脉脉地走来,惹得漫天星星顿时失色。分不清是女子为山城增了色,还是这山城的景让女子貌美如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金色的纱窗,打开窗棂,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早闻双龙湾美景之盛名,今日得此近邻,那是肯定要去的。

沿着山道蜿蜒而上,车窗开着,有山风悄悄钻了进来,带着一种清新的凉意,不断拨弄着我的长发,“清风无意,绿叶有情”,秋的气息就在这一刻脉脉地沁入我的心扉。

突然,眼前闪过几个人影。一个小姑娘,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碎花的连衣裙,蹦蹦跳跳的。最惹眼的是,她头上戴着一顶柳条草帽,还可以配上了几朵黄色的小菊花。这应该是初春的装扮,却在初秋的季节里遇见。就像是突然间,撞进了我的心里,我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也曾把季节随意地镶嵌在自己头上,那样地天真无邪。

一路上,又遇见了几个同样戴着草帽的孩子。竟然,还有一个大人。许是经不住孩子的软磨硬泡,许是自己也童心未泯。就这样,他们在路边随意地走着,盛开出别样的美丽。

因了他们,长长的旅途不再寂寞。每个人的心里都充盈着满满的快乐。

到了景区,阳光开始炙热起来,似乎在拿出自己所有的热情欢迎我们的到来。

水!一眼就看到绕山而淌的湖水,缓缓地,清澈地。绿得那样纯粹,那样自然。尽管以前在宣传册上看到过这样的翠色欲滴,可是在我的眼里,再一流的摄影师也调不出这样的颜色来,这绿,比画册上的生动鲜活了几万倍。

沿着湖边一直向前走。时不时穿越水帘洞,旁人都是大步跑过,生怕被水滴打湿了衣衫。而我,却用惯常的步子缓缓走过。雨滴洒落头上,洒落身上,一种清凉的感觉划过每一个细胞。

不时停下来依着栏杆,去吮吸那一弯浅浅的清新。湖底下有或大或小的鱼儿在缓缓摆尾,大的也不过一个指头长,小的只见尾巴,每一个鳞片似乎都清晰可见。我想,柳宗元“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说的应该就是这幅情景吧。走在这样的湖水边,忽然就想高歌一曲“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船上有颗桂花树,白兔在游玩……”虽然这不是在晚上,没有月亮,没有银河,却一样的悠扬、婉转,简单却韵味悠长。

看到了彩虹!这是多少年没曾遇见过的仙境呵!就在山崖上,就在一派水帘洞前。这时,灿烂的阳光无声地泄下来,穿越飞流直下的瀑布,把绚烂夺目的颜色随意铺洒。倚在对面的栏杆处,一弯浅浅的彩虹那样美丽着我的眼睛。红黄蓝紫青,各种无法形容的颜色闪耀着,跳动着,直扑我的眼睛里来。多少年了,没看到过彩虹,今天,在这座深山里,在这个绵绵的水帘洞前,彩虹肆意地释放出自己的美丽,美丽了自己,也美丽了每一个人。

蜿蜒而上,到了长寿泉前。听说这里的泉水可直接饮用,我有些怀疑。可是,看到有人提着半桶的酸菜鱼来接水,我才大胆地给自己的矿泉水瓶结满了水。在城市人被三聚氰胺、苏丹红和地沟油包围的今天,能喝上这样纯净、天然的泉水,犹如天物呵。

在青山绿水中徜徉,往往就忘记了时间。肚子开始咕咕抗议了。在景区吃和双龙湾镇吃的问题上,我们宁可饿着肚子,也一致通过去镇上吃。

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饭店。此时正午已过,店里没有顾客。因了我们的到来,饭店顿时一阵喧嚣。找桌子拉椅子,点菜报饭。忽见一同学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红红的番茄,吃得津津有味。一下子就勾起了我的食欲,也打算找一个尝尝。走进厨房,服务员正用一个大盆盛装淘洗好的蔬菜。红的番茄,绿的辣椒,紫的茄子,还有长长的一根根挺拔的大葱,绿的翡翠,白的晶莹,煞是诱人。

咬一口番茄,甜丝丝的,红红的鲜艳的汁水顺着腮边流了下来,找张纸巾擦擦继续享用美味,哪管旁人的取笑和揶揄。

菜上桌好快。不知是该佩服点菜的水平高,还是该表扬厨师的手艺好,亦或是我们真的是饿了,一个菜端上来,等再伸筷子的时候,已是盘净盏光。都是些家常的菜肴,吃起来却是那样香甜。土豆丝细细长长,配上红色和绿色的尖椒丝,色香味俱全;腊肉片片肥而不腻;木耳厚实嚼劲十足。更令人称道的是那盘豆腐,切成大片状,配了大蒜青椒爆炒出来,豆腐不碎不烂,香气扑鼻,一上桌就被抢了个精光,本来不爱吃豆腐的人也啧啧称赞,惹得我直想临走时带上几块,回去细细品尝。

原路返回。初秋的天气斜阳倾洒,凉风习习,让天生缺乏舞蹈细胞的我,也禁不住想起舞弄清影,因为“这何似在人间”哪。是的,这就是乡村的秋,这就是乡村美丽的秋,在人间却又非人间,愿徜徉,愿停驻,愿记忆,这美丽的乡村的秋。

我的乡村

文/侯川

我是农民的儿子,自然是在农村里长大的,后来由于念书、工作,就进了城。虽然我对城市生活至今尚未完全适应,但提起农村,也并不感到那么田园,那么陶醉。我深知,生活在农村里的人,也不全都是葛天氏之民,或者无怀氏之民。

我生活并长大的那个小村庄,存在于定西市安定区的凤翔镇。安定区,也就是以前的定西县,要说定西县,因了左宗棠“穷甲天下”的一句话,几乎无人不知。如今据说是,经济发展了,人都能吃饱肚子了,定西也撤地换市了,于是乎也就改了姓,更了名,唤做安定区了。

提起我的乡村,那荒凉的山峦,干涸的小河,贫瘠的土地,干旱的天气,穷苦的日子,让我自然而然也就想起了小时候所经受的饥饿、疾病、卑微及种种屈辱。那时候,逢年了,过节了,或者家里突然来了亲戚,那心里自然是万分高兴,因为,可以吃饱一顿好饭了。除此而外的关于节日的意义,关于亲戚是何亲戚,来干什么,那是一概不去关心的。所谓好饭,也不过是母亲从邻居家借点白面,做一顿旗花面片,或者烙些油馍馍,烧点面滚水,泡着吃。但就是这等简单的饭食,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无比可口,比吃大鱼大肉可有感觉多了。

记得小时候,我兄长的岳父常来我家,穿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身材较高,长相标致。那时,我一点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我家什么亲戚,但见他只要一来,母亲必要想方设法做好吃的饭,好像比白水煮面片、面滚水泡油饼还要好一点。所以那时心里懵懵懂懂觉得,这个亲戚是所有亲戚中最好的了,于是天天盼望,他能常来。有一次,他来我家,坐在炕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小长方体的转笔刀。那时候看到这么个劳什子,心里自然是感到非常稀奇的了。于是乎,不知不觉就想着,要是自己能有这么一个转笔刀,那该多好啊。想啊想啊,一直想到晚上睡觉,兄长的岳父睡着了,可我还是睡不着。想啊想啊,突然,心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偷。于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几个口袋,没找到,再加胆小,睡意来临,也就带着几分遗憾睡着了。

后来慢慢长大了,终于搞清楚了,这个亲戚,原来是兄长的岳父,按当地的语言习惯,女婿把岳父称为姨父,那我自然也该跟着叫他姨父了。

就是我的这个姨父,在我心里却有一种很特别的亲切感。他在小孩子面前,从来不会摆出一幅大人的面孔。而我的父亲,兄长,都是脾气很大的人,我自小心里对他们常常是畏惧三分。再加家里贫穷,在村子里没啥活势,老是觉得,自己在村子里那些大人的眼里,很不起眼,没啥出息。那时,村子里一个我叫“三姐”的女人,就说,侯家的老二,总没傻吧。后来我上了大学,工作了,有一次回到老家,她见了我,就笑着说,那时,我看你好像傻着啦,真没想到,傻的人考上了大学,没傻的却考不上。还有,我的大姐夫,也曾对我大姐说,他尕舅,合适着哩吧,不会是傻子吧。而我的这个姨父——兄长的岳父,总爱跟我们小孩子说话,笑嘻嘻的,口气慢慢的,柔柔的,甚是和气。有这么一次,村里一个大约同龄的小朋友,他外公外婆和我兄长的岳父同村,我们便一同去到他家所在的那个小山村。这个小朋友,自然是去看外公外婆,而我,好像身负重要使命似的,带了母亲特意烙制的几个油馍馍,去看望我兄长的岳父岳母,还有他们的老父亲。我和那个小朋友跨过那条辽阔的小河

——那时,河里还是有水的,细溜溜,清凌凌,长年不断,然后穿过大片大片的农田,上了山,在明媚的阳光里,走过不太长的一段山路,便到了。那时,兄嫂还没成婚,我还没见过我嫂子的面,说实话,那次心里还有个小小的愿望,就是见一见我未来的嫂子。不料,到家后,我那未来的嫂子,到生产队里干活去了,不在家。我兄长的岳父也不在家。招呼我们的,是我嫂子的爷爷,叫嫂子的大兄弟烧好了开水,然后就拿我带去的油馍,让我们泡着吃。那时,我们是川里人,嫂子家是山里人,虽说我家很贫穷,但比起嫂子的娘家来,还是要略好一点。这是我后来才弄清楚的。虽然,兄长的岳父母没见着,未来的嫂子也没见上,但完成了母亲交待的任务,一路又有小朋友做伴,这次走亲戚,还是很愉快的,在我心里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大约是上了初中吧,一个暑假,有一天到嫂子的娘家去玩。农村的孩子,说是去玩,其实去了以后,也得帮大人干农活,而且是挺累人的农活。当然,习惯了,又是自己愿意,也是乐在其中。我们拔豆子,拔麦子,我的这个姨父,大声说着话,指点着,说笑着,哼唱着,我和嫂子的三个兄弟也是又说又笑,干活的地里,始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到了晚上,姨父不知从谁家里借来了十来个鸡蛋,叫姨娘全部炒了,让我们吃。那一次,真是吃美了,也吃得很意外,在我家里,我可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多的鸡蛋。当然,姨父只能借,因为买是没钱的,等到自家有了,再还人家。

有一天接近黄昏时,我们正在地里干着活,姨父突然直起身子,用手指向不远处的山头,大声喊着,叫着,走了。晚上,吃饭睡觉,都没见他回来。第二天地里干活,姨父在差不多的时点也来了。我好奇地问他,昨晚去哪了。他笑着说,你看么,陈家庄的一个放牛娃,牛在咱们的地里吃庄稼,不管么,我赶过去说,这个娃娃态度还不好,我就拽了他,去了他家,一看,原来跟他家里的大人认识,人家要留,就住下来了。稍后,我跟姨娘说起此事,姨娘带着嗔怪的口气说,嚼舌根哩,跑着赌博去了。后来,我也就慢慢知道了,我的这个姨父,酷爱赌博,因为赌博,还被公安局抓走了一回,关了好几年哩。

姨父除了赌博这一点不好,我觉得他在农村的社会里,实在应该算一个上品之人。他为人极聪明能干,木工活做得好,还会吹拉弹唱。一天都没念过书的人,家里墙上挂着各种乐器,那种小戏本子也有厚厚一摞。在远近方圆,他做木工活的技术是很过硬很出名的;吹拉弹唱的水平,也实在不低,年年都是秧歌队的好把式。本来,山里人的儿子,娶媳妇最难了,但是,他的三个儿子,都顺顺当当成了家,如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我有时想,那年月,老百姓的日子极穷极苦,姨父爱赌博,也可能有散心慌的缘故在里头吧,他为人大度,性格乐观,兴趣广泛,也算得一个爱生活懂生活的人了。

如果说,我的这个姨父的身上有那么一点葛天氏、无怀氏之民的因素,那么,我的乡村里,阴怪刁钻之人,也不是没有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个生产队队长,他家跟我家相邻,据我所知,我们两家也算两代不和了。这个生产队长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爷爷辈的人,那时刚解放,听说是个积极分子,因为我们家的地比较多,便整天往工作组那儿跑,要争取着给我们家定地主的成份。后来,工作组的人到我家里来了一趟,看了一下,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存粮,便没有定成地主,只定了个中农。到了队长的手里,他便千方百计欺辱我的父母亲。他老婆也千方百计找茬,辱骂我母亲。母亲说,这些都没啥,她最不能容忍的是,有一次队长老婆竟然唆使他们的儿子,还是一个孩子,前来辱骂我母亲。呜呼!人心之愚之恶,于此可见一斑。母亲还说,我的大姐,才十一岁,由于家里太穷了,没劳力,便辍了才上了不到一年的学,回家务农了。有一次在生产队里拔扁豆子,身后有没拔干净的,这个生产队长一声没吭,走过来,从衣领上提起来,直接往后一扔。当时,母亲真的气坏了,她待人从来都是忍气吞声的,就这一次,她实在没法忍,便和队长大吵了一顿。

我有朋友曾说,中国的农村社会里,有着不为人知的各种黑暗。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一直以来,我对所谓的乡土诗,始终提不起阅读的兴趣来。说得不好听些,那些所谓的乡土诗,仿佛温吞水式的,意淫似的,和真正的“乡土”,实在是有着不小的隔膜。关于乡土社会,我觉得,还是鲁迅体会得细致,认识得深刻,要了解真正的乡土,看来还得认真读一读鲁迅。

还有另一个生产队长的父亲,当时大概六十多岁吧,我在上小学时,一个秋天,阵阵冷风吹过,各种树叶便哗哗啦啦地掉落。老家的人过冬,是要烧炕的,烧炕的那些用料,有个专用词叫填炕,无非草皮树叶之类,得及早准备。于是,我便去扫填炕,也就是秋风吹落的树叶。扫了一阵,已经有了几大堆,瞅一瞅,觉得蛮有成就感似的。不料,一个黑衣人驼着背,在不远的地方,叽叽咕咕地骂着,什么贼驴日的,什么贼娃子,总之骂人没好话。慢慢地,我知道了,是在骂我。本来,农村里人吵架,总像母鸡下蛋似的,扯开了嗓子,生怕有谁不知道。然而,这个黑衣人,也就是生产队长的父亲,却是有清没楚地在那儿骂人。晚上回到家一说,兄长告诉我,那一片,是人家占下的,别人不能去扫的。这次扫树叶,的确在我心里留下了十分糟糕的印象。它彻底地击毁了我在课本上学到的一些极崇高极美好的道理,也在我的心里撕毁了蒙在中国乡土社会外面的那层十分田园的、充满诗意的薄纱。

我的乡村,就这样早早地离我远去了,如今零星地回忆起来,心里犹在隐隐作痛。

乡村的冬日

文/许会敏

有多久不曾与乡村好好相处过,连我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了。虽然在我的记忆里,那曾经是我生活、成长,且与我的根系血脉相连的地方。但自从多年前努力挣脱它的怀抱,求学远走他乡后便与它渐行渐远了。不过最近这次生病的经历,倒是给了我一个与冬日乡村亲密接触的机会。

从入冬以来,我持续出现胸闷、头昏、浑身乏力的症状,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并在医院观察了三天之后,医生给出的结论是:因长期过度的劳累和高压力导致的身体机能紊乱,如果再不停下来休息调整,不排除猝死的可能。这个消息让身边所有的人都如临大敌,朋友劝我去三亚温暖的海边度假,老公建议我去装修好了却无暇入住的新居休养。可都被我拒绝了,简单收拾了随身穿戴的物品,径直开车向80公里外的父母家奔去。

大概是在城市里温暖的空调房里待得太久了的缘故,初来的几天我感觉乡村的冬日奇冷无比,若非要去上厕所,我一丁点儿走出屋子的念头都没有。坐在炕头上,我问一大早就去院子里喂牛的父亲:“老爸,你说现在的冬天是不是比我们小时候冷啊?我记得那个时候整天在外面跑着玩,也没觉得这么冷啊!”

父亲用疼爱的眼神看着我说:“你现在就像一株种在暖房里的花,是抵抗力降低了。一会你开车拉着我去买不喂饲料的猪肉,回来老爸给你做最爱吃的红烧肉和干炸里脊。闺女呀!要说这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你在这该吃吃、该睡睡。有爹娘在,你啥都不用怕!”听父亲这么说,几天来一直强装坚强淡定的我终于忍不住哭了。父亲伸出粗糙的手,揉了揉我的短发说:“走,下地跟爸给牛轧草去。”

父亲午睡的时候,我就坐在他身边,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的天发呆。冬日的天空不像秋天那么高、那么蓝,似乎被一层灰蒙蒙的薄纱遮住了一样。就连太阳也似乎在这寒凉中,佝偻着身子敛起了锋芒。门前的大树上,一只大大的鸟巢在风中摇摆,显得很是寂寥和苍凉。我认得那是喜鹊的窝,几只住在里面的喜鹊,每天早晨会站在光秃秃的树枝上鸣叫上一阵子。似乎这冬天的透骨冷意,丝毫没有影响它们歌唱的心情。

乡村的冬日夜晚来得格外早、也极安静,完全不像城市那样流光溢彩。如今大部分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村里更多的是老人和孩子。与我小时候喜欢在外面疯跑不同,现在这些孩子要么看电视、要么上网,几乎看不见他们三五成群地拖着秫秸玩骑马打仗的游戏了。那一刻,偎在窗前看星星的我突然很失落,感觉他们的童年没我快乐。但我希望等他们长大了,不要像我这样背负太多的欲望,用生命和健康去换取所谓的成功与幸福。多想他们的未来,能像这冬日的乡村一样宁静平和,简单快乐!

枣花

文/喀什噶尔胡杨

空气中弥漫着是满满的、淡淡的、清香的枣花的味儿,穿过窗户,飘进了屋里,让住村的小屋一下沾上了许多她的味儿。在这个季节中,她有些张扬,让你无法拒决,而她的多情又是那样的沁人心扉。

走进乡村,这清香的味儿,就伴随着你,让你迷恋,让你似乎进入了一个香粉调和的世界中。这清香味儿,盖过的泥土的味儿,压过春来大地一片杏花、桃花的味儿,深沉而任性地散发着。

乡村的枣树随处可见,农舍屋后、田头路边,那枣香的味儿,也就从四处弥撒开来,那淡黄色的枣花,玲珑而雅致,含蓄而腼腆,轻柔地飘落到枣树的周围,她不象杨树花那样的轻狂,更不象蒹葭花那样随意。清风过后,飘落到远方,带着她的清香,带着她素有的素质来了,又去了。无人知道他的归宿,可是在她归宿的最后一刻,她没有忘记释放出自身最后的那点引以为骄傲清香。

空气中似乎早已等待着,这清香的出现,赖着性子地等待着她的到来,清风徐徐也好,或是浓云笼罩也罢;沙尘雾霾也好,或是细雨朦朦也罢;是娇阳似火也好,或是月明星稀也罢,这清香都会如期而止。大地神灵知道她的到来,早以心有灵犀地让乡村的屋舍、田野、溪水、沙漠、戈壁一起迎接着她的到来,乡村的村民都沾上了她的清香,受到了她的青睐。她不争春、她不夺夏,寂静、默默地绽放着她的美丽,传播着她的清香,一丝丝、一缕缕、一阵阵。

这时的蜂儿,是最为忙碌的时节,不停地打扰着怒放的枣花。一团团,一簇簇的淡黄色的枣花,小小的,小到了细碎,小到了卑微,可她却是“招蜂引蝶”的高手。

清香雅致的枣花,不如桃花的芳艳,不如杏花的茂美,不如梨花的靓丽,更不如石榴花的焰红,她以自身的玲珑、淡雅,绽放到极致;她以自身深沉、卑微,奉献到极致。秋天,那一颗颗或淡红或黄红的沙枣,在夕阳的枝头上沉甸甸的,在微风的枝头中颤动着。总让人感受到丰收的喜悦。

不觉想起少年上学时,走过农家田舍时,掬一束枣花枝,放到家中瓶中,让那香气四溢的枣花,在我眼前,慢慢弥散着。夜晚的梦里,总想留住她那弥漫的清香。留住她舍弃繁华、默默做实的身影。

那久违的香味,似乎被城市高楼与奢华阻断,被霓红灯与浮华的外人的香精代替,其实当你走出去,接近自然时,一切都如旧日的梦,可是却是一个不能下载复印的梦。

不觉想起 宋代王溥的诗句“枣花至小能结实,桑叶虽微可作丝。堪笑牡丹如斗大,不成一事竟空枝”。

想起"牡丹花好空入目,枣花虽小结实成”的诗句。

枣花没有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之美,她在世人的眼里再普通过,可能有些人看她一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与生命,但是她那一朵朵微小的花朵,只要不受到大自然侵害,都能结出累累的果实。

世上,还有如此“卑微”的花吗?

乡村慢生活

文/邓何河

2014年初我去到贞丰扶贫,临行前单位同事拍着我的肩膀说:工作任务重啊,何河保重。

但一切并不像预想的那么可怕。我平时住在镇上,每天早上按点去村里活动室,事情不多,也没有4G网络,所以下班之后时常在村委大院里散散步逗逗鹅,被鹅撵着跑,或是听着蝉鸣看书。到饭点,村支书王伯和村主任韦叔会招呼我回屋,煮一锅白水,下白菜,猪肉片,一点点盐,把打好的豆豉蘸水连碗搁锅里,招呼我吃中饭。下午韦叔便带我在村里走访,去农户家了解一下他们的生活情况,五保户老人们挺喜欢和韦叔聊天,说着养的小鸡又死了几只,前天去赶场背回来一些盐巴,我在一边听着布依老人说着听不懂的语言,笑眯眯作陪。快要离开时,我都会问一句老人家,您看您家里还缺什么不,需要我们给您带什么?

老人家就笑着说,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用!没有大房子,没有液晶彩电,没有智能手机,没有汽车。但就是乐呵呵的,什么都不缺。

不用走访时,我的主要工作是接待一下办事的村民。那时村里平时会做农村低保,春耕秋收,退耕还林,以及镇上安排的工作,定期召开镇工作大会和村组会。村里的日子便过得很慢。一天过去,听了一些事情,看了一些材料,做了一些工作,一天忙碌下来,太阳就这样落山了。

下午下班,我打算回镇休息,韦叔又把我叫住,说来布依族寨子,处朋友肯定要喝一下酒,工作干完了,小邓你吃了饭再走。于是又是一锅白水,下白菜,猪肉片,一点点盐,把打好的豆豉蘸水连碗搁锅里。我说王伯韦叔我给你们舀饭,他们说不急不急,先喝酒。

于是韦叔从内屋盘出一个瓮,每人倒出一碗米酒。说,先喝酒,再吃饭。尽管我内心狂吼着这不科学哪有空腹喝酒的道理,但还是笑眯眯接过酒来,跟两位长辈边聊边喝。

米酒只有十几度,淡,甜,酒味不重,米香带着一点点米汤的淀粉味,也能够喝到水味,罐装过后和饮料也差不多。这就是传说中我们黔西南让人闻风丧胆的“便(biang)当酒”。作为城市人,我内心总是隐隐担心这种喝时爽口,醉后会不会头痛欲裂。只敢浅口细啄,王伯伯就笑着说小邓你是不是不太能喝酒,喝完这一碗你就吃饭吧。

白水煮的白菜与猪肉吃完了,韦叔又加一些白菜与猪肉。与王伯聊一些村里的家长里短,或是问问我修路和扶贫款的事儿。我对乡野之风颇有兴致,他们聊得兴致勃勃,我在一边也听得津津有味,也会问一些业余的问题。长辈恩一碗酒接一碗酒。就这样挨到夜深,韦叔说,小邓要不要和我们再喝些,我说我回镇上休息去啦,叔叔伯伯你们继续喝。他们也不强迫,嘱咐顺路下山的小青年开车送我回镇,一路小心。

晚上回到宿舍玩电脑看书,热情的村民会来敲我门,黑漆漆喊,邓哥,跟我们干酒嘛,就在镇上搞,新烧的包谷酒。

我说我不会喝酒。他们喊来嘛来嘛。我说我真不会,我晚上都在寝室里看书的。如是三番,就再也没人叫我喝酒。

其实这也与我们印象中的布依寨子不同。没有“打寨子”的说法了,酒量好不好,只要喝下一碗酒,你是朋友,想喝就喝,不想喝便停,不需醉到天昏地暗。而我也很享受老乡们的热情和包容。

2014年木心老师的一首诗红了,里面有一句:“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或许人人都会背,回到城市后,生活又被碎片化信息填满,身边满是想成功的年轻人,国际大事件,车子,房子,高速发展的世界……人生中唯一段慢而不躁的时间,那是慢慢的乡村生活,只是会远去,但不会消失。

乡村书法家

文/一叶

记得小时候,每年快到春节的时候, “乡村书法家”们便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大显身手了。一年没摸毛笔,手痒了,心也痒了。“乡村书法家”们平时可没有时间练习书法,他们要耕种、管理田地,要辛苦挣钱养活一家老小。他们只是业余的“书法家”,一般只在春节的时候,才有机会拿起笔墨,美美地享受一下书法带给自己的愉悦和辉煌。

“乡村书法家”们文化程度并不高,很多只有小学文化,却是村里实实在在的文化人,写得一手好字,饱满有力,气势恢弘。几十年来,村里的婚丧嫁娶、红白喜事都离不开他们挥毫泼墨。尤其是每天春节的时候,“书法家”们在家里坐定,一批又一批来找他们写春联的人络绎不绝,那是他们最开心最荣耀的时光。对求春联的人,“乡村书法家”们总是笑脸相迎,感觉那是大家看得起他。整个村子的春联都出自他们之手,一家家的春联在门上稳稳挂定,好像“乡村书法家”们开的书法展。

每到春节前几天,他们就早早地把毛笔拿出来,洗刷掉灰尘,喂饱墨汁,先在废旧的报纸上试写几句,再从抽屉里捧出本厚厚的《对联集锦》,从中选择适合农村实际的春联。

找他们写春联的人,有的不在意内容,把红纸往桌子上一放,讲几句客气话,临走再说一句:“你随便写,我到时候来拿。”他们可不敢随便,总是斟酌再三,反复比较。写了是要贴出去的,内容和字体都是他们的脸面。

有些识字讲究的则坐下来,和他们一起探讨春联的内容,大门、侧门、厨房、仓库,还有横批,写什么能够表情达意,朗朗上口。他们便翻起自己的那本法宝,读给对方听,人家满意了,他们就记下来;不满意,就一起修改,直到满意为止。

我们家总是找隔壁“书法家”大爷写春联。大爷写的时候,左手按着红纸,右手挥着毛笔,像极了一位将军正在作战地图上研究着行军路线、作战方针。运筹帷幄、胸有成竹之际,大爷大笔一挥,一气呵成,洋洋洒洒的几个大字便在红纸上跃跃欲动起来。他的字很饱满,像一个个滚圆结实的大芋头,散发着香味和喜气,单薄的红纸也被压得沉甸甸的。

写好了,他远远近近看几遍,心里很满意,脸上便笑开了花。他欣赏春联的神态,像小学生看着自己被打了一百分的作业本,像看着自家墙上那张发黄的被授予先进村书记的奖状。

大年初一早上,大爷背着手,踱着方步,慢条斯理地在村子里转个来回,和遇到的老少爷们打个招呼,寒暄寒暄,眼睛却不停地盯向各家各户大门上的红与黑,一家一家看过,把自己写的和其他“书法家”们的作品比较一番,心里颇为得意,才一步一摇乐滋滋地回家去了。

春联一年一年贴,写春联的农村家庭却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嫌麻烦,不如到集上买印刷好的春联省事。“乡村书法家”们的门口一年年冷清下来。

在外忙碌的年轻人,春节回来忙着探亲访友,没人关注春联的好坏。只有少数老年人,对春联情有独钟,说还是“乡村书法家”们手写的春联最好看,散发着浓浓的墨香和缕缕的情意。

有一位“乡村书法家”一度想把书法传给儿子,在外打工的儿子嗤之以鼻:能挣来钱吗?他无语,怔怔了好久。

或许十年二十年以后,乡村再无“书法家”了。

家乡的路

文/王成志

年少时看电影《她俩和他俩》 《庐山恋》,我十分迷恋故事片里类似这样的镜头:在喧哗的城市,抑或是寂静的乡村,宽阔的马路上,伴着轻盈的背景音乐,主人公潇洒地骑车飞驶,路边的行人或一排排的树木迅速地向后退却。那时,此类镜头令我神往。

老家离县城几十公里,虽然算不上特别偏僻,但是在我童年的心目中,距离十分遥远。当时的小镇上最多是砂石路,乡村里都是土路。童年时,家乡的路弯弯扭扭,尤其是通向学校的路狭窄而坎坷。在炎热的夏天,路上尘土足有几寸厚,光着脚板走在路上,烫得叫人直咧嘴,每遇狂风,尘土被风一吹满天飞舞,就连太阳的光芒也会变得灰暗。每逢下雨,有的同学穿布鞋,条件好点的穿胶鞋,有的干脆光着脚走,更有少许离学校近的同学,则踩着自制的高跷高一脚、低一脚走着上学。在寒冷的冬天,温度在零度以下时,路面结冰,稍不留神就会滑个大跟头,摔得人眼冒金星,鼻青眼肿,温度稍高一些,路面解冻,泥巴跟着脚板走,走不了几步就得停下来。偶尔还会遇到骑自行车的人,却是人扛着车,成了车“骑”人。曾记得,1989年去省城合肥进修学习,从老家临涣车站坐527号绿皮火车,早上7点30出发,哐嚓了一天,直到华灯齐放时才抵达合肥。有时去县城乘坐老巴士要绕道方可抵达县城。在少年的心里,路是不堪重负的承载,寂寞的乡村,真的无法和外面的世界相连。

在我们农村,四十岁以上的男人都拉过两个轱辘的架子车。当时拉架子车出的可是牛马力,乡亲们把架子车喻为“使劲蹬”,真乃把一家人的吃喝拉撒而付出的苦辣辛酸,寄于幽默诙谐之中。女人们则心疼而又风趣地说拉车的男人们是“没尾巴驴”。少年时,我也拉过架子车,出了不少“驴”力。十二岁那年,我和我父亲拉架子车去宿州卖藕,开始走的是乡村土路,大概有十五公里,才进入一条不是太宽、不是太平整的沥青路。父亲双手抱着车把,我用绳子拴在车帮上给父亲助力。更使我终身难忘的,拉着装载千余斤的架子车去卖公粮,在坑坑洼洼的狭窄土路上行进,拉车必须一路不停地走,一旦停下,就需要二三个人来推车了。跑了一趟粮站,我和哥哥就累得疲惫不堪。那时乡村的路呀,叫乡亲们跑了多少冤枉路?榨取了多少拉车人的血汗?

17岁那年,我考进县城的师范学校,这时候,集镇通往县城的是一条7米宽的柏油路,5毛钱的车票,坐到县城汽车站,再步行4公里左右到达所在学校。后来,老妈省吃俭用,给我配备了“专车”,一辆“长征”牌自行车,那可是一家人一年的菜钱。骑自行车,既节约了车费又方便了回家。但是,遇到阴雨天,坑坑洼洼的路上骑车麻烦多多,十分不爽。有一年,秋季刚开学,我回家时在半途下起了雨,此时,已经离开学校十几公里,由于柏油路的地势低,雨水大,导致水漫上道路,看不清路的边线。我使劲蹬车,一不留神,一头栽倒路边的水沟里,好在水沟不深,如若不然,怕要做水鬼了。可是后来,我还是咬牙骑回到家里。如此之事,林林总总,记忆深刻。

“要致富,先修路”,这是响亮了很多年的最淳朴的口号,也是人们最真切的感受。路,总是与民生问题和人民的利益紧密相连。路修到哪里,哪里就洋溢着欢声笑语,就会聚集更多的人气,带来更多的商机。路,无疑是写在大地上的一部史书,路的变迁史,见证着生活的酸甜苦辣。令人惊喜的是,参加工作三十余年来,自己见闻目睹了家乡路的变迁。从土路、砂石路、柏油路、再到水泥路,现在,一条条致富路及时修建。村庄上水泥路纵横交错,阴雨无阻且路灯林立。给人们带来许多欢乐,每天晚上,一群群留守在家的老人孩子,灯下漫步,如此惬意!追求漂亮的大嫂大妈们,在灯下翩翩起舞。如今的农村,整治了脏乱差,建设了洁齐美,改善了吃住行,提振了精气神。真乃:杨柳满长堤,花明路不迷。点燃了人们追求幸福美好生活的梦想。

路,是衡量人们生存质量的重要指标。近年来,村村通工程有效实施,美好乡村建设的大力推进,原先偏僻的村庄,增加了许多联系外面世界的纽带,家乡的瓜果、蔬菜等农副产品及时外销,并且卖上好价钱。乡村的容颜和人们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人民的生活愈加方便和快捷。

变,是时代最根本的特征;变,是与时俱进的核心。如今,村境公路、镇境公路、县境公路、铁路、高速公路四通八达,多年的梦想已实现,更向着前所未有的目标前进。

路的嬗变,成为幸福生活的注脚和见证。

嬗变的路,铸就更加宽广的灿烂和未来。

守望城市边缘

文/ 邓清泉

小时候,乡村是一篇精美的童话故事,是我实实在在的生活,与我的生活息息相关;城市是一种诱饵,是一种期望,是天边的彩霞,可望而不可及,只能活在我的心里,与我的生活无关。于是,我总盼望长大,走出乡村去寻找乡村所没有的诱惑,这种诱惑促使我勤奋学习,严格要求自己。

1979年9月,我考取了湖南衡阳师范专科学校,原本陌生于城市的我终于可以融入城市了。我一只脚在城里,一只脚在乡村。衡阳师范专科学校就坐落在湖南第二大城市衡阳市的南郊,但我自己却读不懂城市。我活在城市的边缘,我是与城市不相称的孤独人。我试着走近城市,了解城市。我是一只在鸟笼里出生的小鸟,被主人放逐于城市的街道,城市中表面的浮华与高贵吸引了我,迷住了我,用灯红酒绿把我沉醉。城里的一切都令我的眼睛目不暇接,车水马龙的水泥路太硬,令我学步的双腿疲软无力。尽管这样,城市唆使我这来自天然、还未受到沾染的平静的心湖去安抚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我一步步地走向城市的深渊,犹如唐僧被妖精缠住。城市用美色诱惑了我,我找不到回学校的路了。我慌乱地向一个大爷模样的老人问路时,老人显出不屑的样子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了一句:“乡下人!”一刹那,我的尊严被狠狠地踩在了脚下。我恐惧、无助、茫然,犹如童话里的大灰狼在一天天伴着小朋友成长。这件事始终让我无法忘却,提醒我,我不属于这座城市,我是乡下人,我只不过是城市的一个匆匆的过客。

乡村的路崎岖不平,城市的路平坦宽阔,但城市的路承载了太多人的梦想,暗藏着无数的险恶。城市的路太硬,长不出绿色的希望,只能滋生出干瘪的欲望和人情的世故。成长的路尽管布满荆棘。在城市的路上,我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承载着生活的酸甜苦辣,对城市的渴望就越来越淡了。

1982年7月,我大学毕业毕业分配到祁东县第五中教书。我像一个比赛场上的乒乓球,依然游走于城市与乡村之间。城市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却始终没有我的家。傍晚,一轮夕阳挂在天边,人们纷纷向家里奔去。惆怅、悲怜、茫然起向我涌来,我该到哪儿呢?哪儿才是我歇息的地方呢?我是一只没有伴的鸟儿,只能住在学校集体宿舍里。

如今,我来到了大西北的一个边缘城市小镇,一个个问题如城市的车流一张张尾随而至,所有的梦想几乎都与城市有关。买房子,让孩子到城市重点中学读书,让父母在城市生活安享晚年,虽然这些梦想不大,但实现起来却很难。看着城里随处可见的商住小区,我是不可能问津的,谈论房子的话语充斥了城市的空气,使人眩晕,使人窒息。我只能住八九十平方的房子,靠微薄工资生活的我只好面对现实。

我已经被所谓的事业其实就是某种欲望所裹挟;我已经被很多想法其实就是被众多浮躁的声音所围困;我已经被很多爱好其实就是被纠缠不清的诱惑所干扰,我甚至已经无法在自己早已计划好的路途上歇息片刻了。我已不是我自己了,我的血液里流淌着一些功利性的东西,我的心跳同城市的节奏一样在加快。

游离在城市边缘的上空,生活就像走钢丝。城市边缘的上空,在高楼大厦之间,一根细细的钢丝索,立于面前,我不知道前面有多危险。但是,路,横在高空的路,只有一条,你必须走下去,别无选择。

在城市边缘生活的人,心灵找不到朋友,所有的呐喊都找不到心灵的回应。在努力追逐自己昨日编织的梦想时,突然发现,跟乡村日渐陌生,陌生到无话可说的程度。

我在接近梦想的同时却在远离自己。也许我这一生都在走向城市,但也许一生也都走不进城市。我在城市与乡村的夹缝里寻找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守住属于自己的心灵和心灵上那一片蓝天与白云。

乡村情结

文/葛水平

我的情感的那一根结一直系在乡村。在乡村,大片小片的树林依然保持着季节特有的苍黄;在乡村,空气就像滤出林间的泉水,透彻明亮;在乡村,人的身体披满了干细的黄土,幽旷出一种自在的洁净;在乡村,一颗焦虑烦躁之心会归于平复。

乡村给我田园牧歌的情调和安谧宁静的气息。天下事原本就是大地由之的,大地上裸露的可谓仪态万千,因天象地貌演变而生息衍进的乡村和她的人和事,便有了趣事,有了趣闻,有了进步的和谐的社会。乡村也是整个历史苦难最为深重的体现,社会的疲劳和营养不良,体现在乡村,是劳苦大众的虚脱。乡村活起来了,城市也就活了,乡村和城市是多种艺术技法,它可以与城市比喻、联想、对比、夸张,一个奇崛伟岸的社会,只有乡村才能具象、多视角地、有声有色地展现在世界面前,并告诉世界这个国家的生机勃勃!乡村的人和事和物,可以纵观历史,因此,对于乡村,我是不敢敷衍的。

太行山的褶皱里藏有多少乡村?中国博大的土地上藏有多少乡村?乡村是丰腴的,尤是披挂了山峦的乡村,而我们太行山的乡村,它的壮烈和博大,远古和悠久,深沉和多姿,典雅和俊秀,尤是风骚天下。青山绿水是靠人来养衬的。母亲说:村大了才叫村,三五户人家只能称庄,山庄小户人家出来的人胸怀也不大,眼窝浅,要去看外村人的活,活人就是要爱人,体面地活人,心间就应该唤醒良善,良善是人活下去的光明。母亲是小学教师,惨淡经营一生,总结了自己的经验,告诉了她唯一的闺女:善是一个人的气场。母亲的话渗透在我的骨子里,让我生出一种眼光,我再也不愿意为了一个空洞的乌托邦或大而无当的理想牺牲自己的清高了,我喜欢生活,我热爱我所追求的方向。

想想看:一个大村,一百多年的历史,让不同地域的人走在了一起,这不仅是一个融合的过程,还应该有着一个凝聚的气场,在这个关键的链条上,卑微的乡间人恰恰是最看中的。这是心灵契合后新垦的处女地,也是相约、相知、相信、相诚以待的情感积聚地。我之所以喜欢走进去,就是想了解他们活过来的一百年历史,了解望不尽的村庄无限伸展着的大爱。乡间人以一颗爱心和同情心活着并同我交往,我是乡间走出来的,没有一株青草不反射风雨的恩泽,我爱乡间就是爱我自己。

我一直觉得“可怜”不是一个贬义词,它包含着对一个人的怜爱,就像冬日有人送了一件御寒的棉衣。乡间活着的人往往有一颗承载苦难与负重之心,苦难与负重、快乐与苦涩,在乡间活着的人看来都是充实的。乡间生活的人们对我来说是六月天的甘霖对久旱不雨的粮食的滋润,我就是那粮食,是乡间生活的人们给了我养分。这个社会上如果我活着不能做些有益的事情,我就愧对了这片厚土!

生活不能被简单化的是细节,写作不能面对的是热闹。学会屏蔽一些人和事,已是我逐渐明白的道理。英国著名哲学家卡尔·波普尔在《通过知识获得解放》一书中写道:理解我们自己的世界和我们自己还不够,我们也想去理解柏拉图或戴维·休谟,或伊萨克·牛顿。好的写作者会增强阅读好奇心,我首先面对的是,我必须去谦卑地读书,阅读出好的作品中给出我的精神指向。同时,我还要对今天的生活和精神有崭新的发现。

对于文学,因为热爱,如饮醇酒,我愿长醉不醒。对于写作,亮瓦青天之下,没墙没盖的热闹,我愿我心寂寞。

乡村的夜晚

文/李黄英

自小在农村长大。房子是老式的木房子,每一间都大大、宽宽的。一个人在家,感觉很害怕。特别是晚上,电灯橘黄的光,只能照亮屋子的一点,其他一大片笼在黑色的阴影里。老人们讲的那些鬼故事总会在脑海里冒出来,总觉得有一些黑洞洞的眼睛会躲在某个角落窥视着。所以,到了晚上,我们三兄妹都会呆在一起,等爸爸妈妈回家吃饭。

乡村的晚饭,总是很晚。爸爸妈妈在外面忙农活,一直要做完才回家。因为今天不做完,明天的任务就完不成,活就会积压起来,农活和农时是不等人的。夜色渐渐沉下来,深下来。我们在家做好简单的饭菜,砍好猪草,等着爸爸妈妈回家。小小的我,饿得饥肠辘辘。时不时走出屋,站在灯的余光里,向黑暗深处眺望着。山、树,只看得清模糊的轮廓,其他全没在巨大的让人讨厌的黑里。偶尔能寻得几点闪烁的灯火,定是和我一样,等待家人的吧。那若隐若现,在黑暗中固执闪烁的光,多像,在贫穷的生活里,勇敢坚持的农人们。

一次次地眺望,好不容易才盼着爸爸妈妈披着浓密漆黑的夜色归来。他们放下农具,抖掉满身夜色和疲惫,走到家里温暖昏黄的灯光下。我们急忙热菜,拿碗筷,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吃完,又帮着烧火,煮猪食。时间,就在火苗的跳动、摇摆中逝去。

冬天的夜很短,一般忙完农活和家务,就缩在暖和的被窝里睡觉了。如果有好看的电视剧,也会堆在爸爸妈妈的房间看一会。看到精彩处,舍不得挪动脚步。总是等爸爸妈妈一遍遍催,嚷着关电视了,才一步三回头的走进房间。离开了,我还会在门缝里偷偷瞧一会,可惜,缝太小,看不清楚,又怕被发现挨骂,只得回冰冷的床上躺下。心,却留在剧情里。只好期待着第二天能重播,没有落下、错过精彩的剧情才好。

夏天的夜晚,是最让我喜欢的,虽然蚊子很多。因为夏天夜里长,天气热,席子烫得无法睡。于是,爸爸妈妈忙完,会和我们一起,搬出凳子在门前的坝子里乘凉。大人们一边摇着大蒲扇,一边闲聊。从生活琐事,到市井传闻。我很喜欢静静地听大人们兴高采烈地聊天,许多新鲜有趣的事情,从他们的嘴里,和月光一起流淌出来。仿佛永远都说不完,听不够。常常一个晚上,就这样聊着聊着,听着听着,月亮就高高地爬到空中了,夜就深了。在大家的呵欠中,不舍的回家睡觉。躺在床上,看着透过木头窗户,映在地上的月光,柔柔地洁白地铺在泥地上,离我是那么近,就像此时的幸福一样。

我最喜欢的是夏天停电。因为停电,爸爸妈妈都没办法做事。我们就会早早地把所有的事情,在晚上到来之前忙完,欢乐的时间会更久一点。而爸爸因为读的书和经历的事情多,总会成为主角,成为话题的发起者。

爸爸最爱谈的,是他多苦多难的童年。奶奶家很穷,爸爸小时候,家里姊妹多,常常是饱一顿,饿一顿。爸爸说在他后面,还有一个弟弟,被活活饿死了。因为那时候粮食少,唯一能吃的也是粗粮。弟弟生下来,很小,很挑食,咽不下那些粗糙的食物,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天天饿得瘦下去,最后皮包瘦骨地死去。说到这里,爸爸的眼里闪着亮亮的光,在黑的夜里,这光,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我幼小的心。一家人能在一起,开开开心心地生活,也是很幸福的!听完,我又对目前的生活,多了一丝满足。

他的话题讲完或者不想再说的时候,会饶有兴致地拿出他的行头。爸爸的行头有洞箫、二胡、笛子、口琴。这在周围只会拿锄头的农人里面,显得那样另类,与众不同。爸爸总会根据他当天的心情和我们这些小观众的愿望,随便挑一样在手里,随性地拉,或者吹。那些乐曲差不多忘记了。印象最深的是他拉二泉映月。记得那天,他又回忆起他童年的一些事情,说着说着,难过起来。他停住,拿起二胡,拉起《二泉映月》来。那凄婉悠扬的声音,透过幽深的夜色,传出去很远,很远。我直直地注视着他,他埋着头,闭着眼睛,并不看我们,也不瞧弦,手指灵巧地按着、拉着。我好奇,他那因做农活变得略微粗糙的手,怎会拉出这样优美的乐曲。爸爸艰难的童年,忧伤地顺着月色,铺洒在地上。那琴声也一直悠扬在我的回忆里。

爸爸有时候会唱歌,唱的一律是那时候很火的歌,以民歌居多。听着听着,我们也能胡乱地哼哼。于是,我们几个小孩子,就跟着大吼起来。我还得几句歌词:“竹子开花啰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星星呀,星星多美丽。、、、请让我来帮助你,就像帮助我们自己,请让我们来关心你,就像关心我们自己。”每次一唱这首歌,我就仿佛变成数星星的熊猫咪咪,幸福地依偎在妈妈的怀里。

后来,我养成了一边做农活一边唱歌的习惯,唱着做着,时间就轻快地飞走了。绿油油的庄稼,安静地听着,时不时迎风舞动着,仿佛在应和着。我那蹩脚的歌声,不用担心,地里的庄稼和小草会嘲笑,会不满。我就这样拥有了很多,单纯地享受唱歌带来的愉快时光。长大了,知道自己唱得不好,却再也不敢乱唱了,真怀念无拘无束地对着田野里的庄稼大声歌唱的时候。

父母勤劳地劳作,喂养着我们的身体,最重要的是,即使在最贫困的日子里,他们也没忘记喂养我们的心灵。爸爸让我在简单的农家生活中,获得了更多的欢乐和趣味,让我无数个夜晚,躺在铺满爱的床上,伴着皎皎的月光,幸福的睡去。这样的童年,虽然艰苦一点,但是,充满了无数的诗意和浪漫!也让我明白,生活再艰难,也要记得在自己的心上,种出很多欢乐和美好来!一颗浅薄、贫瘠的心,才是真正的贫!这样想来,我的童年,是多么富裕美好啊!

关于乡村的叙事

文/冯璇

认识它是在黛玉的《葬花词》里,它伴着一个人的苦楚,在一个有雨的春天里,陪着它的主人暗自垂泪。那时候的它小巧可爱,看着柔弱,却支撑了一个女人爱恋中的悲伤与无助。真正认识它的威力,也是一个春天,在父辈们的手下,煞风赶雨般地,一些草断在那里。温厚的田野,庄稼和草之间,只有一种选择。

余下的日子里,父辈依然要扛着它,挺直腰杆儿,大步走在田间地头。他们像出征的武士。出行,带着喜悦;归来,不见疲惫。它弯曲的柄倔强地记录着天光时日,那片透亮的铁,像乡村的上弦月或下弦月,仿佛告诉人们,日子再苦,再难,也有诗意的理想和光芒,也有圆满和圆全的时候。所以那些最苦最难的日子,它和它的主人们没有怨天尤人,而是保持着躬的姿势,再次谦卑地俯向着大地。那些粗大的骨节和弯曲的脊背,是这个农业大国里最鲜明的档案。

它护卫的那些庄稼感恩于它,那些稻麦无论轻重虚实,都站在各自的位置上,给它迟到的掌声。

雪落的时候,它站在屋檐下,依然铁骨铮铮。

一直站在马的背后,和马配合,还有一小块皮革。

确切地说,是它成全了马。如果遇不见它,再好的马,依然在边陲野外溜达,走不进诗词,也走不进成语。率马以骥 、跃马弯弓、厉兵秣马,说的都是马,其实都和它一一相关。好马配好鞍的词是说给它的,但它还是修饰了马。鞍马之劳是说给它的,但它只是配角……对于这一点,它是没有怨言的,宁愿站在荣耀的背后,任其颠簸。

深入乡村记忆的,还是在娶亲的路上。唢呐和红盖头一起红透的时候,它让新嫁娘从自己身上跨过,当人们都关注那双绣花鞋、关注司仪口令的时候,它在一旁透着格外的安静,仿佛完成了自己特殊的使命。

……鞍与安,乡间最朴素的向往,那是一个家、家族最理想的抵达。它成全着田园中的谦和与宁静。

尽管它终生都知道自己只是配角。

我想说,对于一生颠沛流离的那些配角,多些尊敬和念想吧!因为有了它们,才有主角;有了它们,才有安好。

在村口的老树下静卧着。

曾经是乡村的最有标志的一幅插图。

它一辈子和粮食咬得很紧,轰隆轰隆的声音,带出一阵细密的米或面的雨。曾经的乡村,由于它的低吟浅唱,常常代表着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守在它旁边的女人,是心满意足的,随着她们不断地往磨眼里填粮食,一些美好的心事和憧憬也写在脸上。随着后来不断地筛、淘,她们的头上时常顶着一小片霜雪。当她们带着一抹汗水抬起头来,乡村的日子总透着十足的香甜与温暖。

经过它磨过的米或面的金黄具有神圣与神秘的密码。让我们在老祖母的身边格外强壮。哪会缺钙呢?哪会得软骨症呢?哪会贫血呢?你没见那些游子,在外经历了那么多风欺雨压、人踩马踏,依然腰杆直直的。磨盘里的那片金黄就这样成为我们记忆里的黄金。无论走到哪,在灯红酒绿之中,在欲火蒸腾之下,在百毒攻心之时, 我们都要想方设法地找到那些粮食,不仅仅是因为它们形成我们最原始的味蕾,还提醒我们在乡音乡情的树下,打个盹,歇脚脚……

不要让磨一夜之间就退出了乡村、退出了历史,当它出现在博物馆或是美术馆,我总觉得磨不是磨,只是一块变了味的大石头,矫情地装饰着这个急吼吼的尘世。

多么希望,磨还在那,因为它在,祖母的故事就在,越久越好听。

乡村的正月是一首歌

是从那炮竹零星的声音中来,是从肥硕的大年猪,竭力嘶叫的声音中,是从那集市上热闹的叫卖声里唱响。乡村的正月是一幅画,银装素裹的田野是它的底色,玉树琼枝,从雪地里拔出头的屋舍,雪地里穿的臃臃肿肿行走的人,就是它的风景。乡村的正月是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在乡村里早晚飘起的清香中;在村道上、在麦场上孩子们的欢呼声中;在大人们忙忙碌碌赶集的背影中,向我们每个人走近。然后,她和我们每个人做激情狂欢的拥抱,把欢乐,幸福,吉祥,希望给了我们。

乡村的正月是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是从种完南山种北山的画图里走出,经过杨柳依依的河岸,她爬上荒凉的黄土山岗,她穿过冰封的林涧。她身上有泉水湿漉漉的气息,有泥土淡淡的芬芳,有刚露出头草芽的清新。她用多情绵软的纤手抚摸干枯的白杨榆柳,为这些伫立在冰天雪地里的树木换上崭新的绿衫。为萧条的田野更换多姿多彩的新装。她采集春天山野五彩缤纷的春花,汲取夏日沸腾的火热的激情,带着金秋时节的丰硕果实,穿越沸沸扬扬如席片般的大雪,从新修建的通往乡村深处的路上走来。然后她和我们激情相遇,让我们把红红火火的灯笼挂起,把生命的蓬勃传递给我们,把春天就要莅临的消息告诉我们。

乡村的正月是一个能歌善舞的美人。高亢的太平鼓,清脆的铜锣声,抑扬顿挫的马口卸山原生态秧歌……在喧天的声音里,在彩旗飘飘里,她腰肢舒展,把曼妙迷人的腰肢在乡村里舞动。她走进农家,那屋檐下一串串红辣椒,沉甸甸的包谷架就一下子绚丽夺目。她到了乡村,家家的院落就因为她的到来变得干净整洁、农家的门框门楣就因为她的到来而红红火火。淳朴厚道的村民为她,让礼花夜夜把天空绚烂。乡村的正月是一股暖暖的风啊,她暖和着乡村,不知不觉里消融了乡村山头的雪,融化了河坝里的冰。乡村的正月是一团红红的火焰,她闪烁在那一个个灯笼上、一副副对联和窗花上、也闪烁在一个个穿着节日盛装的身上;跃响在农家庭院的猜拳行令声,厨房里炒菜的声音中,跃响在礼花烂漫的夜空,把古老的乡村装扮的时髦漂亮,把乡村稔熟的日子映的红火明亮。

她是一坛香醇无比的老酒,让乡村里的男女老少陶醉在其中……

乡村的正月也是从那绚烂的礼花中,在零星的鞭炮声中告别村庄,汲着被太阳亲吻而横溢的冰雪水,然后就越走越远了,把热闹和欢快,美丽和回忆留给了村庄。

风情浓郁乡村行

文/李拴林

8月底的一天,我乘侄儿的车,直奔岚县。他要去他“泰山大人”家,接他爸和妻儿。沿着高速畅通无阻,仅一个半小时,就来到了目的地——岚县梁家庄乡宁家湾村。

村庄不大,却山青水秀,风光明媚。初秋时节的濛濛细雨,给绿意笼罩的村庄,洒下了无数条亮晶晶、细悠悠的银丝,沁在脸颊,格外清爽宜人,空气,湿润而新鲜,仿佛牛乳一般沁入肺腑。

步入家中,端着主人递上的热茶一阵寒喧后,见女主人拉开风箱做饭,我在农村长大,小时候,多次帮妈妈拉风箱,对此活很有情感。我说:亲家,你歇会儿,我来拉!我往小凳上一坐,左手用力拉开了风箱。呱打,呱打,甩开臂膀把风箱拉;呱打,呱打,仿佛和我拉知心话;呱打,呱打,锅里开水卷浪花;呱打,呱打,饭菜浓郁香溢满家!

边拉边看,只见那灶里的火苗儿摇摇晃晃,闪闪烁烁,耀眼火红,上下窜动。时而像星星时没时现,时而像金蛇跳动狂舞,时而像红绸活跃飘动,时而像晚霞把天际映红。

不一会儿,我左臂发麻酸困,右手拉!一股热气腾腾、浓郁重厚的香味直穿鼻孔,是玉米煮熟的新鲜香味。我连连吮吸着这弥香的空气,连声说:好香呵!这股诱人的浓香味,很快就弥漫了整个窑洞,给人一种纯美的享受。新鲜的玉米煮熟了,主人用农村老艺人编织的笊篱,把一穗穗白生生、黄橙橙的玉米捞起来,玉米不仅香味四溢,而且圆滚滚,惹人爱!接着,主人改用筷子夹,是一株株毛豆紧缀、散着豆气、滴着水珠的嫩毛豆架。真叫个稀罕呵,几十年都没有吃过这刚从地里摘回、煮熟的新鲜货了。这久违了的“老朋友”,真好!

厚道实在的亲家老刘,见我嚼得额头冒汗,他说:“亲家,一会儿还有莜面鱼鱼炖土豆、豆角呢!”我连连点头。又过一会儿,女主人给我盛了满满一碗,坐在热乎乎的土炕头,莜面鱼鱼端在手,倒一股酸香的老陈醋,夹几筷青青的香莱叶,哈哈!大快朵颐,香绵酥软,真可口!

饭后,盘着双腿,喝着热茶,和亲家继续拉呱。我告他:“亲家,今天我来岚县家中,不仅加深了亲情,更拉了几十年来未拉过的风箱,还让我大饱口福,吃到了格外新鲜的可口农家饭莱。真是:岚县行,收获丰。”

憨厚的亲家老刘说:“是咧。”

乡村宁静

文/郭军平

相对于热闹的城市而言,乡村是宁静的。

身处乡村,耳边既没有汽车的喧哗声,也没有城市楼房建筑的轰鸣声;乡村当然也有声音,但是这一点声音恰巧好似来衬托乡村的宁静的,而不是给乡村带来热闹的。细听乡村的声音,是田间那一声又一声忽长忽短的蟋蟀的清鸣,是唤起儿时记忆的“知了,知了”的鸣叫,是隐藏于绿树草丛里的一声又一声的锦鸡的“咕咕”声或“嘎嘎”声。“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这用来形容乡村的声音是恰好不过的。

有了宁静的意境,也就有了一幅淡泊的味道。是的,身处乡村,灵魂仿佛一下子清净了许多,那些功名利禄啊,那些争长论短啊,那些燥烦啊,一下子好似鬼魅一样跑的无影无踪。然而,当眼前的乡村从眼前消失的时候,那些鬼魅却又不知怎么神不知鬼不知的钻了出来。占据你的心灵,啃噬着你的宁静和淡泊,以至于让你无法安静下来好好地读一本书。乡村的宁静看来是具有极大地调节心灵的作用。这也难怪那些古代的大儒大贤在著书立说之时,常常喜欢隐居于乡村。

环境塑造心灵,乡村的宁静有利于内心的安静。倘若要解决一个冥思苦想而不得的问题,或者是在灵感无法到达自己身边的时候,我想最好的办法还是回到乡村,在这里,也许一切复杂的想不开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也许干涸的心灵之田也会遇到一股清清的艺术之泉的浇灌。乡村是无言的大书,是老子的大道归真,道法自然,返璞归真。宁静的乡村让你可以放下所有的恩怨,所有的负重,在宁静的乡村里你会变得目光清澈,心胸开阔。

身处宁静的乡村,也许我们就能很快走进那些古代田园诗人们的心灵,享受他们诗文里营造的意境,与他们一起欣赏斜阳,倾听天籁。而这一种感觉,远远不是城市里的人们在阳台上弄弄花盆,在鸟笼里养养鸟儿的感受。走到乡村,方才感到这是一块纯天然的自然风景,这里的树木高大无比,直逼苍穹,在它们的生命精神里,有着一种野性的光芒。这里吹来的风,是带着乡间泥土气息的,带着花木氤氲香气的风,远不是城市里高速运转的电风扇吹出来的阵阵热风。

要说乡村里的宁静,也许是更多的树木带来的,更多的繁茂的庄稼林里带来的。远看,乡村是被树木包围在一片绿色的海洋里。是的,走近乡村,不仅田野里是长势喜人的高过人头的包谷林,或者是一片又一片绿油油的红薯蔓,就是村头村尾也是高大的杨槐一类的树木,浓荫遮蔽,遮天蔽日。难怪乡村这样宁静,恐怕都是草木们把所有的噪音都吸收了,只剩下了一片悦耳的鸟鸣与蝉唱。相比之下,可惜城市没有这样的荣光,城市有的是树木,但是僵硬的路面是来来往往的车辆,城市的树木显得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有水环绕的乡村更宁静,水流的哗哗流动声,不仅驱散去了一天的疲劳,而且给你精神上的审美享受。古代写田园诗里的意境是能够体会到的,无论是王安石的“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或是孟浩然的“绿树村边合”还是王维的“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的意境似乎都可以寻觅得到。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倘若真遇到了乡村里的绵绵细雨,看着那燕子翻飞,子规啼鸣,你才会真的感觉到宁静的乡村真是一首诗,一幅画,一首歌,在这样动人的意境里,也许你真会陶醉了,不愿走出画面来。

乡村记忆

文/万吉星

那个叫中寨的乡村,总在不经意间潜入我的思绪,荡起一圈圈甜美的回想。

有关中寨的记忆,始于2006年7月一个骄阳似火的日子,源于一份把我下派到中寨乡任党委副书记的任职文件。7月的乌蒙山,太阳总是热情得让人汗流浃背。由于前些天的一场特大暴雨,为我送行的小车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到半山腰一个名叫煤厂的地方便不能前行了。整理好行囊,我只能与政府办的杨副主任和中寨乡的孟副乡长徒步前往乡政府驻地。

时值正午,湛蓝的天空看不到一丝云彩,太阳像个大火球,挂在山顶拼命地燃烧,仿佛要把土地烤焦。四周没有一丝风,地面腾起的一阵阵热浪几乎让人窒息,路旁的马桑树像做错事的孩子,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头,只有知了在歇斯底里地拼命制造着噪音,整个山坡懒洋洋的。

四周全是高耸入云的山,刀削斧劈般,只在山腰以下的地方,才长一些低矮的灌木林,越往上,山越陡,树都不长几棵,全是裸露的岩石,松松垮垮,有松鼠跑过,便刷刷往下掉沙石,让人在下面走得心惊胆战。只在石缝中,才见得着几丛不太深的茅草和几棵歪歪斜斜的小树,裸露的树根似七八十岁老者手上暴起的青筋,有一个石缝,有一点泥土,便把粗壮的根须牢牢地伸进去,八爪鱼似的,艰难地吸收养分维持着生命。就像乌蒙山人,不管土地有多贫瘠,随便找一个地势平坦一点的地方,建几间瓦房或搭个茅草棚,开垦几亩山地,便落地生根,养儿育女,传宗接代,祖祖辈辈便在大山上繁衍生息了几百年。

爬过几座山梁,跨过几道河沟,再翻几个崖口,对面半山腰的树林中便隐约出现了些许白色的砖瓦房,随行的孟副乡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告诉我,那就是中寨乡了。对面的山势依然很陡,由东向西倾斜,到了乡政府所在地的位置,坡度突然放缓,便闪出了一个不太大也不太平坦的坪子。村民们的房屋随意地散落在山坡上,没有规矩也无章法,或坐东向西,或坐北朝南,大多都因山就势。房屋的建筑风格大同小异,除少量的砖混小平房外,几乎全是青石垫脚、黄土筑墙、灰瓦盖顶,遇经济条件稍好一点的人家,便将两头的屋檐向上呈一定的弧形挑起来,再用石灰将房顶四周最外面的三沟瓦片扣起来,一为防风,二来美观,时间一长便形成了乌蒙山特有的民居风格,在房前屋后高大的杨树柳树的掩映下,露出星星点点的白色,绵延起伏的群山便因了这些房屋和山民而有了生机与活力。

中寨乡政府就在这莽莽群山中的一个皱褶里,一条两三百米长的街道加上两侧几许刷白的房屋,便成了乡街子,远远望去,满目苍翠中突显出一小块白色,倒像是群山的一块补丁,格外显眼。站在乡政府的院坝里,便能看见山脚下的石花河了,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闪着金光,像是一根烧红了的铁丝,弯弯曲曲地随意丢弃在两山的缝隙间。四周的山生得太夹,总也看不远,沿石花河往上,目光刚一伸出便被对面岩脚村高高的山崖弹了回来,于是让人想起昭通诗人陈衍强的一首诗:家居峡谷的人/打开门也看不远/山就是路,水就是桥/太阳是一只旧电筒/刚从他们的头上晃过/就不亮了……

每逢农历的双日赶集天,便有成群结队漫山遍野的山民从四面高高的山上下来,或背点蔬菜瓜果上街来卖,或买点盐巴肥料,或什么也不卖什么也不买,纯粹图个热闹,拖儿带女一并往街上凑。从山上下来的男人粗犷如山,披羊毛毡褂,穿解放胶鞋,三五一群,七八一伙,或街角、或路边,不管认识与否,席地而坐,打斤苞谷酒,装在大碗或是空的罐头瓶里,美美地呷上一口,用手礼节式的一抹碗边,再传给下一个,这种喝法山里人叫喝转转酒,如此反复,直喝得日头西斜,天昏地暗。烟是劣质烟,一元钱一包的山河秀、金盆景,没有厂家也无地址,但山里人不计较,他们不知道“12315” ,也不晓得维权,他们只认定凡是会冒烟的,除了屋顶上的烟囱,其它的都可以抽。烟虽不好,但态度却极为热情,遇客人总是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直到劣质烟把嘴巴抽麻,苞谷酒把太阳喝偏,才记起家的方向,扯开嗓子吼一路山歌,一双大脚板便把羊肠子山路踩得晃晃悠悠。

山里日头落得早,下午5点过刚吃完晚饭,山顶上便只能见着小半个太阳了,我总喜欢在这个时候,沿着学校后面那条崎岖的乡村公路漫无目的地走,不时有荷锄晚归的村民走到近前来打一声招呼,双手在面前的衣服上搓几下,便从上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抠出一支,笑眯眯地双手奉上。我喜欢村民们这种太直白的笑,没有一丝掩饰,完全是发自内心,正是这种如大山般质朴、真诚、豪爽的笑,让我每天感动着,让我深深爱上了这片厚重的土地。走进中寨、走进乡村、走进山里人的生活,我才明白,原来庄稼地里没有虚伪、没有阿谀奉承,村民们像对待土地和庄稼一样真诚地对待我们。每逢下乡,村民们杀不起猪也宰不起羊,但他们会在饭桌上为你摆上黄灿灿的苞谷饭、大块的老腊肉、大盆的酸菜红豆汤,会为你端出大碗的廉价苞谷酒,然后一仰脖子,粗犷地喊一声“干” 。

当夜色褪去白日的喧哗,中寨的星空便露出了城市里少有的深邃与宁静。乡村的条件十分简陋,宿舍只有一个套间加一个阳台十来个平方,设施也仅一桌一椅一床而已,外面用来办公,里间睡觉,阳台便成了私人独处的空间。种上几盆兰草,在夜色似水、新月如梦的夜晚,将椅子搬至阳台,点燃一根香烟,把玩于手指间,让缭绕的青烟打开久违的记忆,孤独与思念便成了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我总爱在这时听一曲名叫《高山流水》的古筝,柔柔地、缓缓地流过灵魂,躁动的心灵开始平静下来,浮躁的心境也慢慢摆脱了俗世的烦忧,变得清晰起来。我关上灯,闭上眼,在朦胧的月光中,在兰花清幽的芬芳中,用一种禅的心境去包容这个俗世,正如浩瀚的星空用他博大的胸怀包容世间的万物。我静坐夜的中央,独享乡村特有的那份宁静、那份深邃、那份从容。

生命中,没有太多长存的记忆。两年以后,我又回归了滇东北高原上这座名叫昭通的城市,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我总是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支离破碎的眷恋,似月光哗啦啦撒满一地,轻如尘埃的生命,在夜色中虚无缥缈,微不足道。关于中寨的思念,似手中紧握的流沙,在颓然得没有一丝绿意的温柔里,有一种失落、有一种伤感。故作轻松的微笑,却始终抹不去唇边的怆然。不经意间,老想起那个叫中寨的地方,想起一些和中寨有关的人和事……

我的父亲,我的老师

文/青轻行走

很多人都读过《好爸爸胜过好老师》,从中读出爸爸是朋友、是玩伴、是师长,是孩子成长的重要力量。而我最为幸运,有一个好父亲,也是我一生的好老师。

我的父亲执教讲坛四十余年,教书育人饮誉一方。父亲更是我的终身老师,善教的他始终教育与引领着我前行。

父亲生逢特殊的年代,诸多原因让他无法继续自己的专业道路。他只身来到举目无亲的土地上,从一名乡村教师开始了他的粉笔生涯。丘陵相环的山凹间,品字形结构排列着三幢平房与一面飘扬的红旗,构成了童年的我对学校的基本认知。这所简易的学校里,有过我欢乐的童年,更有父亲十九年的艰辛与默默地煎熬,他把那火红的青春、燃烧的激情和严谨的作风都抛洒在校园的一草一木中。

无法想象当时一颗年青的心是怎样扎根于这片土地上,又是如何安然地执起教鞭当上了孩子王。这一幕今天似乎只能在张艺谋的电影《我的父亲母亲》里能找到类似的场景。而父亲有着自我的诠释:当教师是幸运的,教师是传递文明的使者,可以在广阔的天地间植根自己的理想与冀望。

也许父亲说的没错,他与这所学校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学校师资匮乏,父亲担任了多个学科教学;作为教师,他自己从未间断过学习,经常借来图书资料钻研到深夜;物资贫乏的年代,学校没有现成的教具,父亲就自己动手创作。记得毕业班晚上自习课,学校经费紧张得连煤油灯都点不起,于是父亲带领学生从山上采割松树油脂,自制油灯,照亮了教室,照亮了书本,也照亮了几十张乡村孩子红红的面庞。

父亲的奋发图强,使这所名不经传的乡村学校一跃成为当地的名校,一次次地成就了辉煌。当地的老百姓说,父亲是改变这里孩子们命运的第一人。桃李满天下,这所看似平凡的乡村学校,却走出来数以千计的人才,有专家教授,有文坛作家,有商海巨贾,有科技名流……当时教育领域还没有所谓的“素质教育”一说,但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教育教学方式却是真正体现了让每位学生都能发挥出个性潜能。他课余时间组织学生排练话剧歌舞,前往水利兴修的工地演出;倡导学生健身运动,环山越野长跑成了学校传统优势的体育项目;还亲自带领学生到山上河边采集动植物标本,把农科教有效地结合起来。

无论作为一名普通的教师,还是二十多年的校长,父亲始终敬业、乐教、垂范,既诲人不倦,又严格要求,多年后学生们回忆往事对他依然发自内心地崇敬。一位着名的作家在访谈中,把其的成名和写作的成功都归功于当年父亲的鼓励和引导。那是父亲从一张作业纸片上发现了他有超凡的想象力和跳跃性思维,于是极力地鼓励他多读书,勤练笔,直至其后来得以骐骥一跃。

在我的心中,父亲始终是双重角色,亦师亦友启蒙护佑我的成长。多年来他把对子女的深爱浸润在生活寻常的细节中,舐犊之情犹如细水长流般的隽永。他积极引导子女阅读,在经济并不宽恕的年代,毅然私费订阅了《中国少年报》《安徽儿童》,并在同一盏灯下,与我们姐弟一起读书补充精神食粮;星汉灿烂的夏夜,父亲带我们玩成语接龙的游戏;腊底年前,我们拿着父亲书写的春联在街头售卖,换来一册册的新书;父亲用纸片制作玩偶,让我在童年的伙伴们面前增添了炫耀的资本;还有父亲的琴、诗、书、画,无一不是我学习的榜样……在父亲心中,惟有以书籍铺就或文字码砌的道路,才契合他心底的价值取向。我的第一部学术专着出版,第一次全国性征文获奖,全是父亲在背后关切与教诲的结果。

在外读书或工作期间,每每回家,我最为兴奋的是能与父亲促膝交谈。因为每次直面交流,我所收获的不仅仅是学识,更有宽容,和人生的道行。大学期间,父亲亲笔给我写了47封信,字里行间更多的是在鼓励我,敦促我。而像许地山《落花生》中描述的父子对话,在我儿时算是寻常事,案前垄上,父亲大凡以故事或实践明理,浅显而深刻,至今都在影响与鞭策着我。

一支粉笔,两袖清风,三尺讲台,支撑起了一位人民教师的精神脊梁,同时也白描出心中父亲的儒雅、善良与奉献的形象。“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我以感恩的名义自豪地选择教师的职业,为师为父的他一直以微笑相伴着我成长。

如今我的这位好老师,父亲却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离我远去了,而留下的是那些永不湮没的财富,和烛光里永远绽发的笑容。

会讲故事的墙

文/周祝文

应邀来到碧石渡镇李家境村上鲁湾。朋友鲁金河说:“我们湾子现在是脱胎换骨的变化,山美水美湾子美,湾里的每一面墙都在开口讲故事。”

上鲁湾是五卦山腰的一个湾子,五卦山是界于鄂城区碧石渡镇和大冶市还地桥镇的一座山,山不高,名气不小,在原《大冶县志》和《鄂城县志》中均有记载,被称为“鄂冶四大名山”之一。关于五卦山的传说较多,鄂冶两地都称五卦山为“仙山”。民间传说,有巨龟为害百姓,观音菩萨从泰山搬来山头压住巨龟。另外还有道士念八卦,念到五卦就地动山摇的传说。

到上鲁湾,沿途要经过许多要风景有风景、要文化有文化的地方。万亩湖的湘莲刚刚有星星点点的花骨朵,一望无际的荷田让人陶醉。李境湾更是名声在外,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这个湾子已经打造成了前有万亩荷花,背靠仙山五卦,湾组整洁、文化浓郁的湾子。走过这些景致,爬一段山路,才进入上鲁湾。

如果把这沿途风景当作一卷美图,那上鲁湾就是这幅美图的亮点。别看这只是个不到300人的湾子,别看这个湾子曾经是远近闻名的穷湾子,但这个湾子的子弟优秀,既有习武之风,又有耕读之气,湾里至今出了几十个大学生,湾里琴棋书画爱好者众多。

走进上鲁湾,且不说青山滴翠,且不说

漫山遍野的野花野果,且不说山下湖水如碧玉,田园村庄如画图,单是看看这个湾里的每一户人家、每一栋房子、每一面墙“诉说”的故事,就“听”得人如醉如痴。近40户人家,近40幅墙画,有美丽乡村故事,有廉政文化故事,有孝老爱亲故事,有勤劳致富故事,有耕读学习故事……墙上更有垃圾分类、法律法规等知识的讲解。乡村振兴离不开乡村文化的振兴。上鲁湾的文化墙讲述了我们这个时代欣欣向荣的发展故事;讲述了村民生活富裕、追求时尚的故事;讲述了乡村振兴,美丽乡村建设的故事…

乡村说书人

文/郑学富

小时候的夏夜,印象最深的是听说书,随着说书人的故事展开,被那曲折传奇的情节所吸引,烦热一事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那个时候,别说是空调,就是电扇都很少有,唯一纳凉的工具就是芭蕉扇。每到夜晚,在村后的小河里洗完澡,就拿着草席或用麦秸编织成的草苫子,来到打麦场坐在上面纳凉,夜里的自然风从河面上吹来,感觉也是凉飕飕的,比现在的空调、电扇舒服多了。农闲的时候,生产队出面请来说书的艺人,说上十天半个月的,是最好的文化娱乐项目了,比现在看文艺晚会还过瘾。

说书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传统曲艺,在我的老家主要有三种形式:一是唱大鼓。乐器是一面扁圆形的小鼓,放在颤悠悠的朱架子上,手持两块用黄铜制成的半月形“鸳鸯板”。大鼓书目一般以金戈铁马、征战打仗为主,如《隋唐演义》、《薛礼征东》、《罗通扫北》等。随着大鼓的铿锵之声,配上“鸳鸯板”的清脆的节拍,说书人唱到:“俺这边敲响了牛皮大鼓,掂响了漂洋过海的犁铧铁,请各位在一旁蹲蹲坐坐,别嫌俺破喉咙哑嗓,俺这边告禀唱将下去了……”二是唱琴书。我们这里叫“瞎腔”,因为是由盲人行乞谋生演变而来的一种民间曲艺。乐器是一把扬琴,还有一块梆子,悬挂在木架上的两块木板中间,用麻绳串起来绑在盲人的右脚上,盲人手一边拉扬琴,一边用脚踩着点,梆子就会有节奏地敲打木架子的木板,发出节拍声,盲人便随着梆子的节奏声唱下去。琴书书目大多以才子佳人、公子小姐姻缘戏为主,如《王二姐思夫》、《王天宝下苏州》、《李双喜借年》等。三是说评书。他们的行头简单,一把纸扇,或者是一块醒木,犹如县官的惊堂木一般,主要是在说书的间隙敲打一下,以提醒人们的注意。评书的书目以行侠仗义、清官断案为主,如《三侠五义》、《包龙图》、《施公案》等。

说书人方寸之地就是一个舞台,一人兼扮男女老少、生末净旦丑,除嘴皮子利索外,说学逗唱样样都的精通,特别是口技功夫十分了得,马蹄声、驴叫声、婴儿啼哭声等等,学什么像什么。喜怒哀乐,阴晴圆缺,令人“耳”不暇接,捧腹大笑。在农村说书还得能抓住人,如果说唱的情节不紧凑,松松散散的,没有吸引力,听书的人起身就走,场上还有两三个人在那里听,说书人是很尴尬的。说书人一上来是不入正题,先说一个小段子,短小精悍,有的是以插科打诨吸引人,幽默诙谐;有的是以故事曲折赢人,悬念迭生。等听书的人聚拢的黑压压一片时,这才正式开篇。

说书人浑身是戏,真是鼓声一响千军万马,钢板一掂春夏秋冬,嘴皮子一动上下五千年。时而悲痛,时而兴奋,时而愤怒。有时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有时声音嘶哑,如泣如诉,声泪俱下。听众也随着说书人的表情而如痴如醉。说书人喜欢卖关子,等到悬念出现的关键时候,他突然打住,说上一句:“让俺歇歇喘喘弄袋烟。”也算是场间休息。说到最后要起场时,听众还意犹未尽,不愿离去,就再说上一个小段子。那时候一晚上书,给一小布袋粮食,算是演出费了。

虫吟是一串乡村的露珠

文/张浩宗

那天,我正从书橱里捧出一本书,静静地读着。倏忽间,一只虫儿若有若无地吟唱在某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开始时有些零星、柔弱、慌乱、胆怯,仿佛试探似的,慢慢地,见周围没有动静,虫儿的胆就大了起来,叫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清凉,越来越响亮,如一串露珠泼洒在我的心间,我的胸怀顿时兜满一片晶莹的透亮和澄澈。

我知道,那是一只鸣叫的蟋蟀,本该在乡间野地尽情地歌唱,这会儿,它却跳到我的书房里,与我隔着一本书、一张桌子、一帘窗纱的距离,断断续续、高高低低地鸣叫着,优哉游哉,东一声,西一声,短一声,长一声,如一位清秀的乡间女子,举一柄伞儿,一边拾蘑菇,一边唱山歌,那种惬意、散漫和悠闲,一下子就将我领进了从前的乡村,指给我一湾迷人的青草地,听牧童短笛横吹,看牛羊追逐嬉戏,更远的地方,一架架大山的山坳间,是触摸不透的浮荡着的层层绿雾……

我没有打扰这只虫儿,更没有想去捉住它,找到它藏身的地方,我生怕惊吓了它似的,只是轻手轻脚地放下书,独自坐在凳子上,听它的清唱,它的鸣吟,它的呢喃,它的叽咕和呓语,让萦怀的露珠清洗我远离了的、久违的乡情。

蛰居小城多少年了,这一刻,沿着蟋蟀鸣唱的音韵,我仿佛走过故乡的田埂,回到了昔日的乡下。

田园,古井,村落,凉桥,飞鸟,鸡鸭,篱笆,老树,田埂……次第走入我的视野。我和一群孩子融进乡村的黄昏,小心翼翼地追撵着时紧时松、如雨如织的蟋蟀的鸣音,全然不去顾及还在山间野放的牛羊,更不会去搭理大人吼唤将牛羊撵进圈舍的叮嘱,我们只是亦步亦趋、蹑手蹑脚地向一片响声靠近,就在轻巧的脚步刚要迈至一丛草梗时,虫声立马止息了,我们又屏住呼吸,踮起脚尖,用更轻的身姿一点点慢移,挪往前面的几声虫鸣,可刚要丫开双手躬身捧捉,枝桠间几回摇晃,虫儿不知又蹦跳到了何地,仿佛捉迷藏似的,眨眼间便消失得无踪无影,而在另一个远处,又飞翔出了更为密集的吱吱欢叫的音符。

如同竹篮舀水,我们打捞的,是一个无奈的黄昏和一篮湿漉漉的怅惘和失落。

可是,我们终是要想法捉住它的。那天,母亲用一把镰刀在一片坡地上割草,草一片片浅下去,散发出了土地湿润润的气息。我看见几只亮晶晶的蟋蟀在浅草间蹦跳,一蹬足就消失了,但只要眼疾手快,它逃离的踪影终是快不过眼尖的孩童的。小伙伴们闻讯赶来,我们循着虫儿的蹦跶声快速出击,竟一抓一个准呢,十来个孩子不出半个时辰就将捕获的蟋蟀装了满满一篓子。

夏季的夜晚,无月的村庄温馨而静远,幽蓝的夜空繁星点点,我和小伙伴们一起,悄悄梭进草丛中,竟轻易地就捉到了第一只萤火虫。大人告诉我们,为交配繁殖,雌虫喜欢在草地表面活动,我们捉到的应该是一只雌性萤火虫。捉到第一只后,用透明的玻璃瓶子装起来,拿在手中,可以吸引其它异性萤火虫。虫儿们纷纷向玻璃瓶靠拢,孩子们你一手,我一手,很快就捉够了一玻璃瓶。我们把瓶子带回家里,怕萤火虫不能呼吸,就将瓶盖用针尖钻出十多个针眼,然后将瓶子放在窗台上,瓶子里盈盈的萤火虫闪闪发光,把整个屋子都映照得明明亮亮。之后,我们再把装着蟋蟀的篓子放在另一个窗台上,与萤火虫瓶子隔屋对望。

到了深夜,孩子们躲在窗外,看萤火满屋,听蟋蟀叽叽,那份情趣,那份痴迷,那份童真一直躲藏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仿佛就在昨天。

可到了第二天,父亲说,玩玩可以,但你们必须放生。在父亲的严厉责备下,我们很不情愿地将一篓蟋蟀和一瓶萤火虫全都放归了……

多少年过去了,我离乡村越来越远。可此时,置身小城的喧嚣和纷繁,身旁却有清澈婉转的虫鸣相伴,我好像走在乡间的小径上,似若看到了曾经的炊烟、茅屋、溪流和草垛。

蟋蟀这虫儿吟一串乡村的露珠,将我的乡音打湿,把我的童心润亮,让我的怀念发芽,给我孤寂、落寞、枯燥的日子送来一声声来自村庄的关怀和问候。

我以为我曾经的乡村已然丢失了,其实她依旧还在,如同故乡不变的清山绿水、轻烟落霞和无边净土。

乡村道路

文/王俊楚

风,在山间随便拐了个弯儿,就绘出一幅乡情的地图。

淳朴和简约划定你的经纬度,阳光和庄稼定位你的坐标。

不用导航仪,你已深入火热的民间!

你深呼吸,自由而散漫地尽情地吐纳泥土的味道,有如鱼儿入了大海般的酣畅。

猛然窜出几声犬吠,你也不必惊慌,那是乡情的招呼。在没有电子眼的空间里,它们是这个私密空间的守护神。

你笑了。

山头的白云漫过,寥寥几笔,勾勒村居的怡然与自足!

八月的乡村

文/孙守名

忽拉拉一阵突出其来的骤雨,北方八月的乡村便又沉浸在清爽和温润之中。

北方,八月的乡村是燥热少雨的,农人挥汗如雨般在田间地头、院落厨房做着各种活计。不过,早年些的乡村并非如此,雨水特别勤。清晨起来,有些燠热湿潮,趁着毒辣的阳光还没有爬上树梢,沿着崎岖的田间小路,歪歪扭扭地走入比人还窜出半头的玉米地,还没来得及耨上几株草,漫卷的乌云已从遥远的西北方山呼海啸狂奔而来。赶紧收拾些农具回家,只迈出三五步,豆大的雨点便哔里叭啦地砸向你。肥硕的玉米叶啊,嫩绿鲜活的柳叶啊,还有那些还沉醉在梦乡中的杨叶啊,便在雨点声中抖颤着,承受着北方雨水的焰火般的洗礼。

八月的乡村,大大小小的池塘是最迷人的梦幻。池塘,是乡村的岁月记忆。一场雨过,满池盈盈,四周枝叶婆娑的柳树俯首向水,沉沉稳稳地汲取着甜滋滋的水份。种类繁多的鱼儿飘浮在水面,唼喋嬉戏。那些被夏季潮湿的空气憋闷已久的青蛙,鼓起腮颊,演奏出美妙的江北曲调,哇,哇哇,哇哇哇……一声,两声,众蛙和鸣,天地浑然,青草间,绿树下,瞬间全都成了音乐的海洋。

这时候最热闹的还要属于那些喜欢游水的孩子。七八岁,年龄太小,大人一般是不放心你跳进汪洋般的池塘中的,你只有眼睁睁观看的份儿。十八九岁,年龄过大,不宜脱得光光溜溜地跳水,那些隔壁的婆婆,邻家刚过门的媳妇,都会说你不害臊。十四五岁的年龄,对于乡村的池塘,是再适宜不过了。大雨一停,飞奔池塘,脱得一丝不挂,做些起跑动作,然后助力发跑,腾的一声,凌空飞起,随后,轻轻地,如惯水的鱼儿般落入大水中,三两分钟后,从离岸很远的水中钻出头来。看看四周,池塘中早已是欢腾一片。

鱼儿最喜欢乡村的夏季。草鱼啊,青草啊,鲤鱼啊,鲫鱼啊,还有鲶鱼,一旦到了雨季,大大小小的沟渠、方方正正的田地便成了它们快活的乐园。漫天的大雨刚过,长满青草的沟沟渠渠里便流淌着从各处汇集而来的水流,那些不甘寂寞的鱼儿早已从池塘中悄悄跑出,不顾养鱼的主人家是否着急懊恼,先逃出来自由自在一番再说。这些已经没主的鱼儿,是谁都可以捉的。所以啊,你看吧,这时的沟渠中,玉米地、红薯地、豆地间,好些地方都有孩子们的身影。他们拿着式样繁多的网兜,追逐着活蹦乱跳的鱼儿,雨后的乡村,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八月的乡村,柳阴匝地,槐叶沁香,绿意盎然,是避暑的胜地。吃过午饭,拿张凉席,找个僻静去处,寻个枝叶繁茂的树下,铺开席子,往上面一躺,饮点酒微醺最佳,这样就可以悠哉游哉地沉入甜甜的梦乡。当然,只要你心情好,还可以读点这样或那样的书籍,还可以听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树枝间、草窠上传出的蝉鸣声。蝉是北方夏季最具特色的音乐师,比起那些高堂舞会上演奏的曲子,蝉鸣会让你产生无数的梦幻和思乡的情怀。

其实,远还不只这些。只要你喜欢,午饭后,还可以渡步到池塘边的槐树下。那儿早已聚集了好多棋艺爱好者,不是高雅的围棋,普普通通的一盘象棋,或许破破烂烂些更好。围好一圈儿人,两人对弈,十人指挥,众说纷纭,执棋者左顾右盼,另一方神清气定。一会山崩地坼,狂呼海啸;一会风平浪静,天下太平:这一场棋只下得妙趣横生,天真烂漫。池塘中,有些活蹦乱跳的孩子早已爬上水牛的脊背,打着唿哨炫耀着自己的水技呢!

乡村的夏夜,是浪漫多情的季节。天一擦黑,你就得早早地掇条板凳奔向村中宽敞的场院,那儿正有一场电影或一出戏要上演。占个地方听戏,这是早年乡村的习俗。戏种,在北方的乡村各式各样,梆子,柳琴,豫剧,什么都有。还有些说书的,一上阴影,锣声三通后,说书的便敞开嗓门,用破锣般的调子,说出五花八门的戏来,上天可摘星辰,下海可捉鳖蟹。岳飞,杨家将,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听书是件美妙的事儿,兴趣会让你欲罢不能。说着说着,已是鼓打三更,那说书人故意卖个破绽,在最紧要处戛然而止。听书人就不愿意,非要再来一段不行,再来一段再如此,看看天色渐晓,说书人和听书人实在无奈,便只好悻悻离场,把希望和美妙留待明天晚上。而今想来,那真是其乐也融融啊!

二胡和唢呐是北方乡村最为悲情的两种乐器,而演奏者又往往是那些身世坎坷的江湖艺人。他们把自己的悲怆阅历和对生活的无奈融入到曲调中,因此,那些演奏出来的曲子既悠扬凄楚,又充满了强烈的震撼力。一场戏下来,演奏者荡气回肠,呜呜咽咽;听曲者悲悲凄凄,泪水涟涟;特别是村中的大闺女小媳妇,感怀怆然,顿生恋情。演戏者前脚刚走,她便后脚跟跑,遂了自己爱恋的心愿,此后,也许成就一对恩爱夫妻,但大都以悲剧收场。

早些时候,乡村无以为乐,听戏或看电影成了最富诗意的生活节奏。小孩子们图个快乐,找上一群小伙伴,十里八乡窜着看同一部电影也不觉得无趣。其实,那乐趣一半在电影,另一半无非在夏夜能玩个痛快。老人呢?只愿看那些与戏有关的电影,有时也会看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一部《穆桂英挂帅》,会在几个村庄同时上演,看到天明,还是没有人离去,这时老人也会笑呵呵地称自己也上了瘾。最为奇妙的是那些半大小伙子和俊俏的姑娘,趁着这个节骨眼,以看电影或听戏为名,跑去谈情说爱。场院的草垛边,村外的小径上,池塘边的僻静处,全是他们的足迹。夏季已过,婚事将成,两家找个中间人一说合。嘻,乡村的婚姻爱情也就这样完成了,你说美妙不美妙?

八月的乡村,尤其是北方,是永远唱不完的一首歌。八月,是个醉梦的时节;乡村,是一场岁月的回味。无论走到天涯海角,乡村的记忆永远是一场心的恋曲。

乡村的留言

文/禾 源

断墙

这还是一个村吗?没有炊烟,没有犬吠,没有鸡鸣,更没有晒在太阳下的衣被……

我知道这一切于村子的意义,炊烟的飘升比起一炷香的点燃更加丰富。至于一个村庄,那是活着的祈祷,至于一个家又是充饥的感恩,至于一个家族则是繁衍的祈望。鸡鸣犹如晨钟,犬吠则像敲响警醒的木鱼,衣被中没有褪尽的汗息,隐隐约约能透着村子的气息。可如今在这个村子这一切都消失了,找不到这些活灵活现意义的村子,还是村子吗?

座座断墙,断了遮风挡雨围筑成家的夙愿。在这块地方,算是早早登场,可最舍不得谢幕,留下一截截不规则的墙体,立起一家一户的碑坊。我站在她的跟前,想读碑文一样读读她,了解些有关村子的记载。可是,任凭我如何的努力,都无法辨认和组合出一个完整的书写。

满墙体的留痕,风过雨过,是夯土回归这块土地留下的路。我把土墙迎着太阳一面,叫阳面,映照灯火的一面,叫阴面。在这阴阳之道中,我感觉这墙是被太阳推倒的。土墙的阳面阳光一天不少一刻不减,而屋内的灯不点了,曾经灯光下缝缝补补的女人,伏案写作业的儿童,摇扇驱蚊的汉子,那养儿育女的生动场景,随灯光和灶火不燃而熄灭。而依附墙体上阳光,看惯了这一切,突然一天不见了,在天天的等待中,着急接着急,一浪盖过一浪,破墙而入看个究竟的情感催促,这墙能不被推倒吗?

断墙没有告诉我这个原因,这是我主观臆断,村里的人也没这个说法,而说的是土墙被风雨侵袭浸水多了,土松质垮而坍倒。村里人的话在理,理在土墙成了土之后,土遇水自然松垮成泥,当土是墙的时候是不怕风雨侵袭的。许多人在屋檐下躲避风雨,土墙擎瓦如伞,是一个伟岸的大丈夫,把一家家的人守护得安然自在,就连机警的看家狗,也静静地趴在厅前,听着风声雨声,感受着墙内檐下的这份自在,墙没怕过风雨。狂风遇墙,呼呼间乱了阵脚,有的窜入村弄巷道,有的吹过屋檐卷走烟尘,暴雨遇墙哗啦啦化作沟渠流水濯洗村弄,何惧风风雨雨。如今人去楼空,土墙是英雄末路,挺拔的身躯脱去那片片黑瓦缝制的礼帽,一丛丛苇草如同杂乱的蓬发,这还是墙吗?墙是倒不下的,倒下的只是曾经为墙的土。

落地的是土,站立的是墙,哪怕只是一截断墙也依然是墙,在我用心阅读中知道这土墙的碑文不是读出来的,是用各种感觉去体会的,我用握过锄柄也握过笔的手和她交流。土墙并非全土,有瓦砾,有碎瓷片,还有那松松绵绵的苔藓。粗糙的瓦砾,也就有着粗糙的记忆,这土墙并不是第一次夯筑,土墙是倒了再立,村子之前就是村子,经过多少次的轮回说不清楚,曾经的主人都是谁,更没人知道。或许是代代相沿,或许走了一批又来一批,粗糙的记忆没详尽记下这些,但记下了他们有共同的秉性,粗糙,粗糙!滑溜溜的瓷片,也许就是这个村子丝丝灵光,当然这灵光远不及照射四方,就如当年土墙内一块瓷碗光芒一样,辉耀出最多只是一家人的笑容。或像村子里人的故事,祖婆勤俭持家,相夫教子,才传下了这一脉,这一脉又繁衍出一个村。土墙里的瓷片大概也只闪出这一点点的光芒。软绵绵的苔藓,春来泛绿,夏秋枯黄,吸取着断墙残留了人间五味,慢慢地让土墙松塌,草又赢回这块地。断墙不再言语,也实在无话可说,人与草相克相生中,最终都被草收编,爷爷、大爷爷、太爷爷的坟头坟边长得尽是草。乡村的史话还不如一截草根长。这草民的土墙碑记也就一样短暂。我有些不甘愿,村子里的人早已说过,村子的兴衰,村子的贫富,村子的平庸风雅等等都记载墙上。我抺下苔藓,想找几样能与草根相匹敌的文化根脉,就如“云蒸霞蔚”、“喜鹊登梅”、“松鹤延年”“瓶镜(平静)相护”,等等等等的墙饰。断墙没有,一样也没。墙立起的碑,跟我爷爷墓碑一样简单,记下的就是一个名字,一个村名。我知道在某一天,连这个名字也没人记住提起。到了那一天,土墙就会失去最后一点点站立的尊严,安静地归土。

就在我在断墙边感叹时,唰唰锄地的声响,还有人聊天的声音,我向墙内探头,看见一个老人,在管理烟叶。他抬起了头询问:“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是谁的孩子?我习惯抽自己种的烟叶,别的地方没地种,就想起了自家的老宅。来,门墩还在,你也坐下,抽口烟吧。”我终于明白了,刚才聊天的人是老人与村子说话。

我别过老人,边走边想,他抽着烟叶还有村子的味吗?他说的话这断墙在乎吗?老人锄头下的园地不就是坍倒的墙土吗?我想告诉大爷,不用努力,锄头翻出的只是泥土气息,立起的土墙才能守住乡村一些记忆。

废井

闽东北山区的山多了些柔情,这柔情并不是体现在山体峰形,也不是满山遍野的绿,而是在山里总有许多的流泉,就是一尊尊石心岩体的峰下,依然能听到叮叮咚咚的泉水声。这经年不息的流泉不仅仅丰富了天籁之音,也让这块土地增添了母性孕育的天性。

不管是逐水而居,还是随草而来,只要人们选定一个地方落址,到后山转悠一圈,不难就会在石缝间或山弯处找到泉眼,而后随意伐根毛竹,就能把泉水引到灶堂前。挖井取水仿佛有些奢侈。但是,生儿育女,盖房娶媳妇,是村子人天经地义中最重要的事,只要人丁兴旺,才有着家大业大希望。村子里人说,金人仔,银人仔,不如自家活人仔。

人繁衍多了,村庄长大了,有了村头村尾,有了村东村西,竹管引来的水绕不到每一家每一户,他们砍下一棵大松树,凿下一个个大水槽,把泉水引到水槽里,几户人家一同享用。可是树大不过地,水槽大不过井,村子的人记起来,曾经祖上的大村庄就有井,没井的村庄一定缺失什么,若说村前种下的风水树,是一个姓氏在这块土地扎下的桩,这井应该就是与桩阴阳和谐的眼。有榫就得有铆,有桩就得有眼。村里人就查看山情走势,水脉去向,这井一定得凿在乡村来龙的活穴上,不可伤害了来龙的筋骨。如是慎而又慎的举止,落旨井中的不仅仅是取水蓄水,饮沐之功。井成了一个村庄的活眼。仿佛这个活眼既能透底地看到天地玄机,又能随井蒸腾升上云端高瞻远瞩看到村庄的未来。这么重要的井,这么神奇的井,村庄能没有吗?

不知道是自私,还是为了方便,村中井慢慢多了。张家有井,吴家不能没有,长房有井,三房也得有井,后来大户人家居然家中藏井。井的地位与村庄一样崇高。背井离乡,井,比起乡仿佛有着更深的情。村里长辈遇到一些不驯的顽童,往往会说,这是喝哪口井水长大的,怎么会这样?仿佛在井里还能打起一个家族的宗风家声。井,深隧的井,不停出水的井,一桶桶打上来的真不仅仅是水。

一个个村走过,一口口井拜谒过,井的形态差别万方,有方有圆,有精有粗,他们映照在井里影子也就形态各异,井水折射的光茫里,则体现村子的差别,姓氏文化底蕴的差异,各房当年财力的相差。有的井边有景,狮首石栏相护;有的整石凿洞如箍罩井;有的只能简单石块铺坪,井口裸露;有的号为龙井,有的称作镜井,也有的称作某某家井,有的就是一个井字。这井也因凿井人的背景不同而有了尊卑。然而井心公平,我还记起了一位老人指着井对我说过的一件事:“说是很早很早以前,当时发生了一场瘟疫,村里的人非常慌张,处处求药,本家祖上就坐在井边,对着井倾诉,当天晚上祖上做了梦,梦里有位仙女告诉他去采一种草药,要采很大很大的一捆,而后浸泡到井中,让村里人挑井水既喝又洗,全村人就会平安渡过。不过你可要盯着每家人都挑上水了,你才能挑,这样才灵验,不然没用。祖上真的这样做,村里人前面骂他疯了,住井里扔草药,可是怕瘟疫还是靠做了,最后果真灵验,全村平安。”这井心是多么公平。

如今这些井一样缄默,井中虽然有水,但水上漂的是些枯叶断草,甚至还有一些矿泉水瓶和一些塑料袋。井还充满活力,只是人家不要他了,用进废退,他退居到村庄最冷落的地方。背井离乡,说是为了生计,还有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而在乡背井,那方便二字,谁都理解。

方便,很方便,家家自来水,那随手可调节的开关,打开时,流出的是方便,关上时,堵住的是井的内涵。没井了,乡村就要没井了,以后离乡再也不必负上背井离乡的愁绪了,关好水龙头放心地走吧。

荒弄

村中的巷道有如藤条,一家一户如同结在藤条上的果实。村弄只是这根藤条上长出的一根根丝。不在乎它能延伸到哪,不在乎能延伸多长,也不在乎它能否开花结果。但有了这一根根的丝,村子的前门后巷更加亲密,村子情感就是让这一条条小弄给缝合。

村子住久的人都知道,穿行在这小弄里的不是柴薪,不是浇园地的粪土,也不是秋收时一担担稻谷,而常是一碗装在提篮里的泥鳅汤,或一把新上的小笋。前院婶婶让孩子穿过弄子送到后院伯母家,后院的奶奶让孙子送到前院二奶奶家;孙子牵着裹脚的奶奶或拄拐的爷爷到族亲的家里喝碗刚弥月孙子的喜酒,阿土用衣角兜着还在冒气的马铃薯去与伙伴分享,……小小的弄子弥漫着家家美妙的五味。

村弄有直有弯,绕来绕去连着一家家,穿行在其中让人晕头转向,感觉中相当紊乱。但这不是紊乱,它有如我们身子的经络,紊而不乱,它就是村子的经络,乱中有序。这里一折,那里一拐,不是谁家设计安排的,完全是一家家在起居时寻求地情合局中形成的。村子没有平面的规划,但讲究风水,一饼圆圆的罗盘定下村子乾坤大局,这就是村子人的心中规划。依山择址,依人建宅,各有所向,一切都在罗盘测绘的格局中,村弄就是划在这样大格局里一根根红线,不管怎么绕,都有着宗风相传,家脉相沿的路数。

村里人也喜欢笔直的弄巷,也喜欢宽敞通达的路,但这由得你喜欢吗?天地玄机虽难以定夺,若说有冲有害,重到破财损丁,谁能因为图得一时之便而贻害后代。弄子小就小,弯就弯,大道在,不计小弄,这弄子的用处更多是在私下里的沟通。一家容许,大家容许,大户人家容许,小户人家能不容许吗?再说这村弄没什么不好,高高的土墙隐藏着许多故事,村里一些人做些见不得阳光的事就是喜欢走在这隐蔽村弄里,走来走去,村子也就有了许多歪歪斜斜的足迹。

一条条村道水泥化,这些弄子行不了车,走不了大型的东西,一家一户的泥鳅汤和那一小把鲜笋再也溢不出当年亲情的芳香,这弄子可以不走了。水不流动而腐,路没人走而荒芜,弄子虽然有着石铺的结实身躯,可此时已化作一条僵硬的长虫躺在墙根前。蚂蚁在它身上爬来爬去,荒草率性地长,狗急急跑到弄中翘起一边脚撒尿,村中的阿二也站在弄口拉着小便……弄子中小媳妇不见了,拿着线篓想到前院拉家常的婶子也不见了,弄子僵硬得毫无知觉。任何糟蹋弄子再过没人打理了。

他乡来的,城市来的,这幽幽的弄子倒招呼他们,他们倒成了弄子离散好久的亲人,就在弄子自古亲情的诱惑里他们移步弄子,双手按着老墙,撅起屁股,嘟着嘴,有的不管墙有多老,满背一靠摆着各种姿势,拍下一张张照片,装萌也行,撒娇也罢,在村弄里他们仿佛并不陌生,那幽深的弄子,仿佛行走着她前世身影,是她今生华丽的古根。弄子许多人确实像一条根,对于村子则像一根捆着乡村故事的绳,这根会不腐吗,这绳会不烂吗?弄子再坚硬的石头,也不敢表示那坚定的信念。

弃石臼

碓房退役了,若不是那几个遗弃在边的石臼,我认不出这里曾经是碓房。那块地成了菜园,曾经的瓦楞没留下一瓦一砖,就连那根十几个汉子一同抬来的水车轴梁也不知道转世到哪。只有那几个石臼左歪右歪地躺在园地边,张着圆圆的嘴,含着半口的阳光,告诉我,它依然吞食着一天天的日子。

村子里的人在巷弄捡猪粪牛粪,上山捡枯枝断木,进园捡菜叶败藤,据说这什么都捡的村里人有两样东西肯定不捡,那便是没用的与不吉祥的。石臼本身没有不吉祥,可是它为全村共同的财产,捡回家也许就有许多不吉祥的碎语,犯口舌的事村子人还是不想做的。可我想到碓房的柱椽、砖瓦都不见了,就连那水车中的大轴梁也不见了,这些就不犯口舌吗?许多东西能随而时光而化,不吉祥也能化为乌有,看起来没用是最安全的,石臼没人捡大概就是这个吧。

碓房不一定村村皆有,但这石臼一定是村村都有,天天食用的大米要舂,逢年过节的糍粑,敬神祭祖的米粿不能不做,这些东西都得在这石臼中杵击而生。山里一两户人家,没有能力扛起那根大梁,抬动那么多石臼,他们只好在自己房舍边或家居的堂边置下一个石臼,制作一把石杵,用脚踩着,舂下一家人一年要食的大米。有的干脆打造一个相对雅致石臼放在厅边,木杵代替石杵,双臂抡杵,舂米、做糍粑、制米粿集于一臼之中。不管什么情形,石臼那张圆圆的口朝天张着,只要它有得品,这家才有得尝。石臼如鼎,它的大小多少,昭示着村子的实力大小财富多少。

如是又如是,简单笨重的石臼也就承载着与自身一样厚重的内涵。五六个石臼并排而列,水车一转,五六个碓杵此起彼落,突突作响,叩下的起身,起身的又叩,把一村人谢天谢地的跪拜之礼行到极致。落址在村头碓房中的石臼,吞下风调雨顺送来的丰满谷粒,吐出喷香的日子。村尾的石臼呢,不也一样吗?天地玄机,尽在水车转动之中,一样的结果,不一样的意味。顺水而来,送福送财,逆水而转,留福守财。村头的水车顺水而转,村尾的水车逆水而行,这一送一守相互呼应着,石臼总是满满盛着乡村美好祈望的日子。

水碓在别的动力进村时慢慢退役,碓房也就在水碓退役中渐渐消失,石臼张着口不管是在等待还是呼唤,但再也没人给它进谷进粮了。遭弃的石臼,躺在园地也好,撂在敞口的院坪里也好,它的无奈就像自己没办法去翻动重重身体的一样。

一些村子的碓房又回村了,像一个失散媳妇突然又回村一样,村里的人都认识它,依然以从前的名字招呼它,然而再也找不回当年的那份情愫,有了古意对新潮陌生的感觉。石臼返回原来的位置,碓杵一样归位,水车如从前一样依依呀呀转个不停,催化着当年碓杵扎进石臼的那份情感。它们陌生了,高悬的碓杵,俯首看着石臼,少了那份一样大米同养起来的亲近热情,再也捣不起当年舂米过日的温馨岁月。

失忆路亭

曾经乡村进进出出的山路,牵扯得很多很多,是乡关,是乡愁。如今这些路成了古道,与古诗词一般,留着意境,留着思绪,留着深深的眷恋。绿树当封,芳草当缄,路边修路的碑记是一枚方形的邮戳,岁月当差,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一直寄到今天。

虽然不见有人撩去落叶,踩过杂草,用脚步重新丈量一路的情长;不见有人拨开树枝,劈开苇丛,用双手重新捋取一路的意韵。但十八弯的山路,迂回荡气,呼呼作响的山风仿佛就是当年离愁哽咽的回音,路亭中结在各个角落的蜘蛛网,仿佛还在摇晃着依依惜别的身影。路在,亭在,这一切依然都在,只不过如今忙忙碌碌的人们没时间把她们记起。

不曾经历,不曾听说,何曾记起?他们虽然也在吟唱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歌曲,但在他们的感觉里是那么那么的遥远。曲子成了一曲送葬哀乐时,古道、长亭则来自天国。自古亭台楼榭都是典雅一笔,而以亭居首,亭可在山间,可在路中,可在桥中,也就是说亭于山水之间。木椽擎瓦接天水,闲云自在与人随。再说亭边常有一眼清泉,歇歇脚,喝一口清水解渴消暑,雅俗同在。文人骚客得此境便有诗,留下许多诗言:“为爱亭幽敞,行人过暂栖。斜看花蕊放,漫听鸟声啼。”“晚山相对青如滴,亭上闲云自去来。”……亭并不遥远,就在身边。亭,还能邀得神仙与会,“檐牙高啄碧云天,韵事曾传会众仙。谱得霓裳同日咏,幔亭一宴至今传。”这就是留在“会仙亭”上的古人诗作。

路,总是从村子出发,又总是走向村子。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把木柱黑瓦家的情结一路延伸。不管作揖别过多少短亭,昂道走向个个长亭,家乡情结总在亭中思量。坐在亭子里,摁摁包袱,又一回重温媳妇的叮咛,摸摸行囊,再一次体会老母亲那无力的双手。“长亭回首短亭遥。过尽长亭人更远……”最后拍了拍亭子的柱子,那是毅然别去的抉择拍定,还是回乡心中契约手印,或者说是亭如亲人最后的道别……亭,长亭,短亭,别过后何处是乡关,何处有乡音?何处还有这能遮风挡雨,沐风消去旅途疲惫的亭子,还有这能寄托种种思乡的亭子。写到这让我记起“叨福亭”,叨福叨福,唠叨来福,在家父母,媳妇想念远行的亲人,只要在这叨福亭里,轻拍的亲人所往方向的那根柱子,边拍边叨,过数日便得亲的人消息,或是亲人远归,或是书信而至,多有福气的亭。

公路进村,车子代步,友人相别,一条短信,种种相思,一个视频,“海上升明月,天涯若比邻。”折柳赠别成了莫名其妙,十里相送成了故事,这长亭短亭谁还提起,一代代的年轻人又有几人长亭相望。路亭啊,不曾相识的不想相识,曾经相识的不肯相忆,她将成一首首古诗,即便偶尔读起也总体会不到那种古道心肠,那种“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的乡关情结。

我有梦想,也喜欢梦境,我在梦中,树有梦,草有梦,它们四季花开花落,这古道也有梦,路亭也梦,梦如丝绸之路,又会唤起世人的记忆,很多很多的人又来讲述她的故事。

那一缕炊烟……

文/雨袂独舞

很多记忆早已被尘封,只是,我从来都不曾忘记从前乡村的那缕缕炊烟。

住在城里已很多年了,如今我已很少回乡村。或许是因为我从小生长在乡村的缘故吧,所以,我对乡村总有难以割舍的情结。那乡村里曾经的小桥流水、篱笆矮墙,还有那袅袅炊烟,至今让我记忆犹然、一一深刻。

每每念叨起马致远的词:”古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和陶渊明的诗句:“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我总不由地怀想起乡村的一幕幕,其中想起最多的便是那乡村屋顶上的袅袅炊烟。

记忆中的炊烟时常会撩拨思念的弦,轻奏起别样的幽曲,牵引出莫名的淡淡乡愁。

炊烟,是乡村屋顶上朴实的风景,是诗人眼里的一首首情诗,是画家笔下不可抹灭的线条,是游子梦里辗转的思念。

炊烟里有幸福的味道,有母亲殷殷的目光。有炊烟的地方,就有纯朴善良的父老乡亲,就有亲人的呼唤和等待。

在我眼里,轻烟若雾,风情万种,那一缕缕飘曳的炊烟是一道道美丽的风景线。

小时候,清晨、中午,或傍晚时分,乡村里家家户户高低不一的烟囱里先后飘荡起或白,或青,或灰的缕缕炊烟。那炊烟似一条条飘带,在瓦片上、毛草上,跳着优美的舞,那柔美的线条飘逸而美丽。尤其是在细雨绵绵的日子,炊烟如雾,淡淡的弥漫在屋顶上、天空中,那一派朦胧景象让整个村庄增添了无比的魅力,炊烟渲染成的一幅幅水墨画哦醉了多少诗人,让人沉醉其中,不舍稍离。

还记得那时我常在灶肚里使劲塞一把柴,然后飞快地跨出门槛,转到屋后看那烟囱里飘出的轻烟,因为那炊烟是我亲手创造,所以感觉特别的美。

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在生产队的社场上玩耍时,或是在放学路上,我的目光会时不时的望向自家的烟囱,每当看到自家的炊烟袅袅升起时,一种亲切、温暖的感觉便油然而生。当我看到自家屋顶上的炊烟由浓变淡时,我便不由地撒开腿,飞快地冲向家门,边跑边喊:“妈妈,我回来啦!”……

那时,炊烟飘起,空气中弥散着阵阵菜肴的芳香,天空中总回荡着各家父母长辈呼唤调皮晚归的孩子回家吃饭的声声音响。

犹记得在夏天晚上,乡亲们围坐在一起,或是纳风乘凉,或是边剥着玉米棒子边听着老人讲着古老久远的传说,而那平日里乡邻乡亲间的一些磕磕绊绊随着笑声,随着炊烟,渐渐飘散、无踪。

乡野村庄正是因为有了那一缕缕炊烟,才使原本宁静平淡的空间多了一抹色彩,一份动感,一份乡情。

我记忆中的炊烟还总是和烤玉米、烤红薯连在一起,至今想来,依然满口生香,回味无穷。

那袅袅炊烟下,有我最爱的娘亲,有我最温暖的家。再回首,那些炊烟弥漫的日子,虽简单,却幸福。

如今,乡村里的土灶已渐渐被液化气燃气灶、电池灶等替代。再回乡村,我已很难再见到那缕缕炊烟了,但是,每次回乡村,我总不由地望向那一家家屋顶,目光不断地去搜寻那记忆中的炊烟。

哦,乡村的那缕缕炊烟,是我理不清的乡恋,剪不断的乡愁。

记忆深处,乡村的炊烟依旧在升起、袅绕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