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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散文

2022/12/10散文诗歌

母亲散文(精选30篇)

发上一缕香

文/王霞

秋去冬来,时日匆匆。一转眼,一年的光阴就从指缝间溜走了。

曾经,一年是一个多么漫长的时间概念。尚记得儿时,从一个新年等待另一个新年,常常会使孩子们伸长了脖颈,盼得失去了耐性。而如今做了妇人、母亲的我,只觉得这一年只是从一个忙碌的早晨到另一个忙碌的早晨,甚至好像连鬓边的乱发都没来得及理一下。

于是,这一天,这个静夜,浴后,燃一枝沉香,沏一盏滇红,裹一袭淡灰的浴衣,独坐镜前,才惶然发现:曾几何时,细密的皱纹已悄悄驻上了曾顾盼生辉的眼角、唇边,浓密的黑发已显露斑斑银星。

想起儿时,有记忆就有了白发的影子。

我落生时,父亲53岁,母亲43岁。

父亲的卷发寸长,整齐地向后梳,额前的几缕白发最是醒目,因为就那几缕较长,我可以给他扎辫子。随我百般折腾,父亲从不发火。他是多么的慈爱啊。

母亲头发也是自来卷,却没有父亲那么厉害,只是齐耳短发的发梢有波浪起伏,喜欢利落的母亲总是用黑色的发夹把头发夹起来。母亲上班又要料理家务,没有时间和空暇让我折腾。但是母亲到了晚年,我常常给她梳头发。其实,母亲一生喜欢洁净,每天都早早起床,梳头净面。晚饭后,陪她看电视时,我却习惯给她梳头。母亲的头发稀疏了,头顶上银白一片,隐隐露出了粉红色的头皮。耳后和后脑却有新生的黑发,掺杂着,呈灰白色。

梳着,总会想起那些艰辛的日子里,母亲的不易。特别是父亲故去后,年近六旬的母亲一夜白了头。可是瘦弱如她,并没有倒下,而是在砖厂做了窑工,生生累弯了腰。这每一根白发,都是坚强的象征。这时,我总会故作吃惊,跟母亲说:妈,您新生的头发都是黑的!母亲就笑着回我:返老还童了。于是,一股温暖就从母亲柔柔的发丝传递到我的心里,那历尽沧桑却慈祥知足的笑靥是那么的美丽……

而今,我也到了华发渐生,两鬓星星的年纪。

想到这儿,说不出的茫然和轻飘袭来,宛如秋风乍起的一片落叶,只是“飘零”。

自个儿都有些奇怪:为什么没有青春不再的忧伤?为什么只是肢体的飘和心境的沉,沉,一直沉下去。沉到底反而有了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静静地靠在那里,细细地点染着妆容。

从来没有什么时刻让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美丽,就连那丝丝白发也多了几分成熟的优雅。

青松古稀,佳人白发,都是人间的风景。

在我心中,白发是人生之秋的美丽,每一根白发都经过生活的淬炼,所有的白发一起,编织出成熟的旗帜,在生命最丰盈的时刻,飘扬。

纵使年少的岁月如鲜花般青葱娇艳,又怎及我双鬓白发浸染了秋雨冬雪,包含的都是年华的芬芳。

二十三个孤旅的岁月

文/吴伊然

生命是一条小小的帆船,梦想总在前方牵引着,慢慢地艰难苦渡。——题记

有时候我觉得时间很漫长,苦苦寻觅却总是找不到幸福的时候,时间就自然而然地拉长了许多。它像个懂事的孩子不去打扰你,让你慢慢地去思考、去继续追寻你觉得对你很重要的事情。有时我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人生太短暂,它就像是天上的白云转眼已行千万里,是那么的不可把握、琢磨不透。很多事情还来不及去做、还没有做好。很多风景还来不及去欣赏就像风一样走远,再也回不来了。往往这时,除了泪痕,就只有安慰自己的份。现在梦想的东西依然是最初决定的那个模糊不清的意念,若隐若现地在前方牵引着,执着得有些令人辛酸。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不知疲倦的小蜜蜂总是不停地飞来飞去、采撷花蜜,却不知道、不去注意时光已走远、季节已不在,花瓣已凋落满地。直到什么都没有了,才恍然想起自己最初的想法与人生的目标,才掉转头来看看村庄的风景是否涛声依旧。

我努力地回想着一九八四年的那个冬天,以及后来的每一个孤旅的日子。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迷了路的蝴蝶今生注定飞不过沧海,然而当想要回头时却又感觉到大海茫茫、浪涛滚滚、水色云天,没有方向地一望无垠。再也寻觅不到出发时的那个栈道,找不回那个曾经热闹清贫的小村庄了。泪滴融入巨大的海水,一点波影也没有就消失殆尽。才知道自己在大自然大社会的地平线上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思念在想象中重拾,那些残缺不全的记忆碎片在想象中海市蜃楼般地若隐若现。心灵方能得到些许的慰藉和满足。祈祷,为自己,更为遥远的记忆,或许也为未来。

一九八四年的那个冬天,真是个好日子。满天的雪花从大西北盛开到小江南,从天上开到地下,从大都市开到小小的边远村庄,满山的色彩是幸福的雪花,洁白如玉。雪花的生命是短暂的,所以她懂得珍惜时间、争分夺秒。白天开不玩,夜晚就不停地加班、不停地盛开青春的美丽与梦幻。盛大的夜空经过雪花的盛装点缀,变得光彩照人起来。我把哭声当作欢呼,我把痛苦隐藏在小小的茅棚里,紧紧地守住,不让她跑出来惊动了正在盛开的朵朵雪花。而幸福是漫山遍野的寒风无处不在地欣喜若狂。

母亲跟我说,一九八四年的那个冬天夜晚,风呼呼地吹,把所有尘世的污垢扫除、掩盖,然后再带雪花天使过来住上一阵子。母亲还说,我本来也是一朵雪花的,也是一个雪天使。可是我在太阳升起来以前哭声一直未停、吵嚷不断。上帝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说:“你再哭,再哭我就不带你回去了。”倔强的我就是上帝遗失在尘世里的那朵不怕火热的雪天使。

母亲说这些的时候,好像是动用了大脑中的想象力功能一样。因为母亲也已不太记得清楚了,每说一句话都要思索良久。好像是要储备一个故事中的某个细节或某个人物的性格一样。但是我分明看到母亲每说出一句话都是面带笑容的,显得和蔼可亲。好像母亲就是上帝不放心雪天使要亲自下凡来照顾这朵永远盛开的雪花一样。

长大以后的事我自己可以记忆了。当然记清楚一些,也有一些记不清了,而有一些是彻底不知道的。每次我想要问母亲的时候,看到母亲回忆起来的情形是那么的艰难,我又不好意思地一次次的打消了念头。也许往事是更遥远的未来,一手往左,一手往右,最后重合连结在一起。

放牛的那些日子,砍柴的那些岁月,应该说是我童年里最漫长的时光,也是最幸福的时刻。年年月月,岁岁年年,太阳照常升起,江水涛声依旧。那些熙熙攘攘、吵吵闹闹的童年伙伴已经停留在了记忆中的辉煌,现实中再也找寻不到当年的金戈铁马。

从我自己拥有梦想的那一刻起,我就彻底的一个人上路了。漫山遍野的树木草丛像广阔无边的大海找寻不到路的方向。苦涩的旅途漫漫延伸,通往那些不知是何处的地方,既然梦在远方,那么模索是唯一能够到达的可能办法。

蓝色的孤旅路上,坟墓一座座,那是前世的幽灵。苦难的行程、艰辛的追逐,意念依旧是那么的执着忧伤,尽管已走过那么多孤独寂寞的岁月、那么长的路途独自孤行。每当夜风吹拂,我好像又听到了远方的呼唤,穿越森林,海就在前方。一个人行走一个人的旅程,二十三个孤旅的岁月,坎坷的路途徐徐缓缓地伸向寻觅梦想的远方。

爱心本无痕

文/刘巍

周末,我和同事王姐一起逛街,碰到她的邻居小张正带着女儿从补习班回来。王姐看着小张的孩子一脸兴奋地说:“你瞧瞧,这衣服多合身,当初买这衣服的时候蛮时新,只洗过一次,后来我丫头就死活不穿了……”王姐全然不顾小张的面子,刚开始小张还和我们勉强笑着,慢慢地看着我在旁边,耳根子已经开始发红了,王姐还在夸那件衣服,小张借口要去菜场买菜,这才牵着孩子,匆匆离去。

小张的丈夫是下岗职工,小张的单位也不景气,工资也一般。有时候,王姐会拿些衣服、鞋子等物品给小张,反正孩子正在长身体,也不讲究,只要合身就好,小张对王姐充满了感激,也很乐于接受,两家人也走得很近。可是,从那天以后,小张再也没有接受过王姐的东西,王姐这才明白,本来接济他人是一番美意,可无意之中却伤了小张的自尊,王姐后悔不已,丢失了一份情意。

我想起了多年前在老家发生的一件事情,邻居张妈的孩子生病了,从我家借了几块钱,到镇上给孩子看病,但因为日子过于拮据,数目也不大,好长时间了,张妈都不提还钱,母亲也从来没有问过。后来,他儿子都快要结婚了,才说起要钱的事,或许是怕坏了名声,不好给孩子娶媳妇。母亲看他们日子也不好过,干脆就不要她还钱了。可是,每次一看到我的母亲,张妈总是要歉意很久,反复说起借钱的事,弄得母亲一看到她,就要赶快绕道走。

后来,我家要拆掉一间旧的瓦房,其实父亲加上我二叔,用两天的时间干完这点活儿绰绰有余,但母亲执意要请来张叔,让他帮忙干一天的活儿,还“特意”借了张妈家的白面一碗,说是要做肉丝面,犒劳几位干活的爷们。张妈忙不迭地送来大大的一碗白面,母亲笑呵呵地说:“咱们可是两清了啊。”张妈笑笑,从此,再也没有提起过还钱的事情,但和母亲来往得更亲密了,亲如姐妹,像一家人似的。

? 在我们生活中,愿意付出爱心的人有很多,表达爱的方式也有很多种,但我更喜欢母亲这种爱的方式,让爱心尽可能不留“痕迹”。让别人忘掉你的好,无意中坦然地接受你给予的“馈赠”,爱是付出,可以不常挂嘴边而不着痕迹的。这样的爱心,才是真的爱。

老街坊

文/朱晓梅

老街坊是我小时候的街坊。

那时,我家租住临街后面的房子里,出入都得经过街面那户人家屋里。那户人家男主人姓周,在某机关工作,平素戴着老式军帽样的深蓝色帽子,和深蓝色的中山装相得益彰。他方脸,大眼,说话慢条斯理、老持深重,但不理家事。女主人姓魏,瓜子脸,烫着时髦的卷发,凤眼、薄唇,说话声音尖利,连珠炮似的。她做着卖辣椒面、花椒面的小买卖。她家里有三个儿子和一个花样的女儿,女儿排行老三,叫红梅,也有着瓜子样的脸庞,凤眼、薄唇,还有一条长长的青竹蛇一样优游在腰间的油黑辫子。

每当我打她家经过时,魏姨总是响快地笑着:“坐啊,玩会儿!”于是我就坐,因为她家有台12吋的黑白电视机正在播放《铁臂阿童木》。黑白电视机放在老式的大木柜上,正对着大街,柜子上盖了张花油布,紧靠着篾块编织的墙壁,墙壁上糊着的旧报纸已经泛黄。这一带街坊就魏姨家有电视,到了晚上,七邻八舍的邻居端了板凳聚集在魏姨家,同看《霍元甲》。屋里容不下,得把大门打开。

魏姨脸上总是堆了笑,同邻居们聊着剧情。魏姨笑起来的时候,是一株芍药,艳丽而张扬。尽管她眼旁有了那么一丝丝细浅的皱纹,但也是那种有风情的皱纹。人们都喜欢上她家买辣椒面、花椒面。我喜欢看魏姨麻利地称秤的样子。那秤尾翘得高高的,她熟练地用报纸把红红的辣椒面包好,报纸外没有沾染一丁点辣椒面。买的人笑着付钱,魏姨也笑着,那笑容是芍药花蕊中最亮的那抹光。

魏姨有也哭的时候。她老是和唯一的女儿吵架,我在后屋都听到她歇斯底里的咆哮,外加些摔打凳子之类的声音。她一和女儿吵闹后就到我家狭小的屋里哭诉。她的瓜子脸挂满泪痕,凤眼红肿着,好似带露的芍药,虽然浅浅褪了色,但仍然楚楚可怜。她连珠炮似地跟我母亲诉苦:“我不就是叫那死女娃子洗衣服嘛。这一大家人的衣服,我一个人咋洗得过来?她不体谅我,反说我偏心,什么家务活都让她做,不叫儿子做。她不就洗洗衣煮煮饭,哪里委屈到她了?还跟我顶嘴,我气不过打了她,她就要死要活。姐啊,你说,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哪个不心疼?早晓得,不如把她屙在茅屎里。”魏姨尖利的声音在屋里回响,母亲轻言软语地安慰。

正在昏黄灯下做作业的我心思全没在书本上,脑海里全是那一句“身上掉下来的肉”,红梅姐是她身上的肉,可真新鲜。我悄悄跑去找红梅姐,爬上她家逼仄的木楼梯,听见嘤嘤的哭声。我掀开红梅姐床前的白花布帘子,红梅姐正坐在床上抽泣。瓜子脸上也是眼泪,凤眼也是红肿,而且油黑的麻花辫子松散而蓬乱。

红梅姐见了我,凄凄地笑了一下。我问:“你是魏姨身上掉下来的肉吗?”红梅姐啐了一口:“我呸!她眼里全是儿子,哪里有我这女儿?我巴不得早些离开这家里,早日脱了这苦海。”红梅姐给我看她手臂上红红的伤痕,也给我看她照的一张黑白单人照片。照片上的她侧着身子,回眸一笑,流丽的眸焕发着青春的色彩。我觉得红梅姐照得真好,有港台明星范儿,以至于后来照相时老学红梅姐的这个姿势。不过照片中的我是微昂着头,睥睨远方,总没有红梅姐的神韵。多年后我才明白,不是我姿势不对,是我的颜值欠佳,就是照一百回也还是那样。

我最讨厌月末,因为月末魏姨总是愁眉不展地到我家来找母亲。她那细浅的皱纹没了风情,全是愁怨。她低沉着声音说进了货没有钱,能否借五块钱给她。母亲总不好意思拒绝,说街坊领居的,何况我家的自来水还是搭的她家的。我说,我们出了一半的水费。母亲说,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于是月末那几天,我家天天吃咸菜。魏姨是个讲信誉的人,说好下个月中旬还,保准月中就还。还钱的时候,魏姨就如春风吹开的花,灵动而鲜艳,声音自然也高亢起来,感谢的话似乎混合了花的甜味让人心头舒畅。然而到了月末,她又苦着脸来借。于是我们月末又吃咸菜,月月如此。

后来我们搬走了,有一年魏姨找到我们家,要借一百块钱,说是大儿子要结婚,她得给他置办房子。虽是借钱,魏姨全没有愁怨,反而眉目间含有喜气,连珠炮式地说着媳妇如何出众、如何能干。母亲心软,还念着老街坊,能帮就帮。我问魏姨:“红梅姐呢?”魏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死女娃子,出去打工了,信也不来一个。”

再后来,就很少看见魏姨了,因为老街拆了,不知道她住在高楼大厦的哪一层。有一回,陪母亲逛街,倒意外遇见了魏姨。魏姨的皱纹深了,还是烫着时兴的卷发,穿着时尚的貂毛大衣,黄绿的貂毛大衣闪着盈盈的光。魏姨笑得还如芍药般艳丽,神采飞扬地向我们夸耀:“我那红梅呀,可出息了,嫁了个香港人,每月给我寄一千块,叫我莫做什么事了。这件大衣也是她买的,值三千多块呢。姐,你说,是不是那些年我打得好?她会洗衣做饭,会打毛衣,不这样能干,别个哪个看得起?所以啊,女娃家家的还是不能娇惯。不像我那大娃儿,看嘛,离婚了。”

看着魏姨满足的笑容,不知怎的,我脑海里就浮现出红梅姐哭红的凤眼,挂满泪的脸庞,还有那张焕发着青春光彩的照片。听魏姨说,红梅姐有了一个两岁的儿子,如今又怀了一个。红梅姐会如魏姨一样么?

魏姨还在絮叨,笑容里装满了春风。是经历了风霜的魏姨猛然体会到小棉袄的温暖,还是做了母亲的红梅姐幡然醒悟她是魏姨身上掉下来的肉才有如此情怀,我不知道。

我又有许多年没有见到魏姨了。

青薄荷凉薄荷

文/黄淑芬

夏日炎炎,酷暑难消。终于,轮到青薄荷粉墨登场。午后,挪动一把藤椅,泡上一杯薄荷凉茶,坐在树影摇晃的桂花树下,在凉风中悠然地品茶,这就是最好的享受。

小时候,一进入三伏天,母亲就会去菜园子里摘回几片薄荷叶,给我们做薄荷凉茶来喝。母亲说,伏天人昏沉沉,没有精神,喝点薄荷茶下去,人就清醒,做起事来利索多了。

我却拒绝喝,觉得它有一股子怪味。母亲好话说了一箩筐,我就是不听。母亲见软的不行,干脆来硬的,威胁我说,不喝就不要我了,并且她老人家还拽着我的胳膊,假意要把我拱出门。在母亲的“威胁利诱”之下,我皱起眉头,勉强喝了一小口。其实我根本没有咽下,就含在嘴里,趁母亲转身走开,我又把它吐了出来。

年少的我,不领母亲的情就罢了,反而把怨气撒在了薄荷身上。有一天,母亲和队里的社员到很远的山里做工。我偷偷地溜进菜园里,弯腰弓身窜到薄荷前,张开双手从薄荷的根部往顶上捋叶。不一会,五棵薄荷全部被我剃成了“光头”。摸过薄荷,手上、身上发出凉的青香味,我怕露陷,就跑到水碾旁的河沟里泡了半天的澡。消除了异味,我才回家。

第二天,我听见母亲和父亲的对话。母亲说,也不知道是哪个捣蛋仔,把园子里的薄荷叶全部掐光,本想拿薄荷凉茶来给孩子们解暑,这下要一个月后才长满叶了,菜园在路边就是不好。父亲说,可能是谁家煮狗肉,扯来做香料呢。母亲说,煮狗肉用得那么多?我躲在一边窃笑,心里好不得意。

等知道薄荷的好时,我已长大并离家多年。那年,回老家办身份证,夜里,我喉咙又干又辣,还不断干咳,这是要感冒的前兆。可是,在乡下黑灯瞎火的,到那里去买药呢?母亲见状,二话不说,打着电筒去菜园里摘回一把薄荷叶。不一会,空气中又飘起那股熟悉的味道。像当年一样,母亲舀了一碗,端到我面前。这能行吗?我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母亲。母亲急了,解释说,薄荷是清凉的,你喉咙干,合适吃,可以暂时缓解一下。我顺从的喝下那碗薄荷茶,喉咙果然好受了很多。从此,我逐渐爱上了薄荷凉茶,因为它,我就能平安度过整个夏天。

桂花树下慢品薄荷凉茶,我要对年少时对薄荷的冒犯说声抱歉。其实,有着怪味的薄荷凉茶里隐藏着母亲对我们的爱。眼前,母亲仿佛又端着一碗凉茶,含着笑,向我走来。

不肯老去的心

文/周金花

相信许多女儿都为自己的母亲买过新衣服。也相信许多母亲都抱怨过女儿买的新衣服不合心意。

我的一位同事,给七旬老母买了一件新衣服。考虑到老人畏寒,自然以保暖舒适为首选,她在商场里左挑右选,最终选择了一件质地上乘、面料柔软的棉衣,欢欢喜喜地带给了老母亲。

没想到,老母亲试穿以后,并没有意料中的惊喜。她说,这件棉衣腰身太肥,颜色太暗,式样古板,穿起来像个老妇人……看着自己精心选择的衣服被老母亲数落得一无是处,她有些沮丧,忍不住回了一句:“您都七十多岁了,还赶什么时髦?”“七十岁怎么了?七十岁就不能赶潮流?”

无奈之下,同事只得将棉衣带回来调换。临走之前,老母亲再三叮嘱:“你别说是给七十岁的老人买衣服,就说是五十岁左右,调换的衣服腰线要明显,款式要新颖……”

听着同事在办公室里大倒苦水,我却在心里乐了,为这位母亲不曾被岁月磨灭的爱美之心。

身为儿女,真的懂自己的母亲吗?未必。

读懂乡愁

文/苏心

百度对“乡愁”的解释:“乡愁是对家乡的感情和思念。”如此说来,乡愁,应是离开家乡的游子特有的一种情怀了。

莫名地想起已经去世多年的二爷爷,也就是我爷爷的亲弟弟。据说二爷爷在十七岁那年被抓了壮丁,在北京城(当时还叫北平)当了国民党的兵。还好,北京城和平解放,二爷爷加入了解放军的队伍。后来,成了抗美援朝的志愿军,去了朝鲜。因为在战场上立了功,二爷爷退伍后留到北京,在一家工厂当了领导。

二爷爷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就退休了,十多年后去世。在他老人家去世之前的几年,每年都要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彼时,我已离开家乡出来读书了。老家条件并不好,打了半辈子光棍的三爷爷住,日子过得挺困难。后来娶了个晚老伴,还带着半大小子,日子更穷了。我爷爷早已去世,奶奶住在两间土房里,只有一铺炕。二爷爷每次回来就住在三爷爷家,和那个半大小子挤在一起。

一次,堂妹和我说起二爷爷:“也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放着北京的高楼大厦不住,非要年年回来受这罪。家里只有一个厕所,因为怕遇上弟媳妇,老爷子每次都要去村口的公厕如厕。吃饭买菜完全就是二爷爷的事,还买上好多零食,天天送给去他那串门的小孩。二爷爷回来一趟,估计要花不少钱,真搞不懂他老人家图啥?”我摇头,不知该怎样回答。

我离开家乡也有二十多年了吧,因父母都在身边居住,便很少回去,也不想回去。自母亲长眠在了故乡的土地后,我竟魂牵梦绕起故乡,已经卖了十几年的老房子也常常入我梦来。那里,曾装载过我和母亲一蔬一饭的年少岁月。如今,新农村建设早已把老房子盖成了标准的砖房模样,我再也认不出它了。每次回老家,我只去奶奶住过的那两间土房看看。

那一日,我读到余光中的诗:“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泪,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那一刻,我恨不得立刻回故乡看看。

看一看儿时的伙伴,睡一睡母亲睡过的土炕,喝一碗暖胃的红薯粥,听一听父老乡亲喊的乳名。这些在钢筋水泥里找不见的美好,只有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才能呈现。

一下子,我懂得了二爷爷晚年回老家住的理由,也读懂了乡愁。

那年那月饼

文/杨迁美

儿时最美好的时光莫过于在朗月星空下吃中秋月饼了。

记得那是改革开放八年后的中秋,天已向晚,家里烟囱迟迟没见冒烟。我怕父母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故意找话茬提醒:“娘,田美她们家要吃晚饭了,我闻到她家鸡蛋炒黄豆的香味了!”“我见桥娥家门口倒有蜂子窝,她们肯定在吃蜂蛹了呢!”母亲没说话,径直进屋舀猪潲喂猪去了。父亲也没说什么,只对我笑笑就朝门外走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父亲终于挽着裤脚回来了,腿肚上还粘有泥巴,左手的稻草上串着几条小鱼和泥鳅,右手掌托着一个纸袋筒。真希望它是月饼。

我连忙凑到父亲跟前,接过纸袋,迫不及待打开。是月饼!真是月饼,父母没有忘记。这是上面布有芝麻的那种月饼,我已一年没吃过了。正想从纸袋里掏出一个尝尝鲜儿,姐姐从里屋出来了,一把将月饼夺了过去,放在堂屋饭盆里,说:“馋鬼,等月亮出来了再看着月亮慢慢吃!”我悻悻地“哦”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朝着月饼吞了吞口水。

吃完饭,月亮已悄悄挂在天边。我想快点享受与小伙伴们捉迷藏的欢乐时光,便央求母亲把月饼分了。姐姐、我、弟弟、妹妹、奶奶一人一个,纸袋里还剩一个月饼,那是父亲和母亲的。父亲说,月饼一斤6元钱,恰好6个。

拿到属于自己的月饼,我正想痛快地一口气吃了。瞥见懂事的姐姐用手慢慢抠月饼上的芝麻尝,也忍不住馋劲用手抠芝麻吃,真香!其实,一起玩捉迷藏的小伙伴们都是抠吃芝麻完后才开始小口品尝月饼的,只有杨启模老师家的小儿子春凯和月饼店家的女儿军凤手中的月饼吃了一大半。我真是羡慕他们。

那晚回家时我和姐姐手里的月饼还有一大半,姐姐的半边月饼用作业纸包好放在书包里挂在板壁上。为方便明早一醒来就能吃月饼,我把残饼往床头木箱上一搁就睡大觉去了,梦里全是香甜的月饼,一大堆,全家人都在尽情地吃呀吃,笑呀笑,好开心!

第二天醒来,想起昨晚省下的月饼,急忙反手去箱盖上抓,却什么也没有抓到。我的月饼呢!怎么没了?问了家里的所有人,都没动过,我急得大哭了起来。

母亲帮我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最后我们循着饼屑的痕迹在老鼠洞里找到了月饼!黑黢黢的,被老鼠啃得只剩圆滚的一小坨。望着自己舍不得吃的月饼竟然被老鼠啃了,我气极了,恨不得自己有特异功能把家里的老鼠全杀死,却见鼠妈妈带着一窝鼠仔仔“唧唧唧”叫唤着惊慌失措从我眼前闪过,我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父母是地道的农民,只靠种田种地过日子,地里蔬菜倒是长得好,可集市离我们寨子远,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一辆车来,走路去赶集需要两三个钟头,乡邻们从没想过要把蔬菜挑到集市去卖。我家靠一年卖一头猪或几年卖一头牛或零星出售些农产品维持日常开支,加上还要培养我们四个子女读书,生活的清苦可想而知,哪有尽情尽兴吃月饼的奢望呢!

儿时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我们四姊妹都有了幸福的家庭,平时想吃什么都可以到超市尽情选购,有房有车,何况区区几个月饼呢!今年中秋节又到了,要带家小回老家看望二老,去超市里买了苹果、石榴,当然还买了我最爱吃的月饼,一口气买了五百元。

以前回一趟家要一整天,现在,自驾车只要两个小时。

我把买来的水果和月饼递给母亲,母亲在围裙上抹抹手乐呵呵地说:“现在月饼多得吃不完,今天早上刚收到你弟弟从毕节寄来的几盒,你妹妹也从县城托人带来了月饼放在堂屋里!”

我说:“娘,现在的月饼越来越好吃了,等会儿我们都要多吃点。不知道今晚老鼠还会不会跑出来偷吃月饼,也不知它们都爱吃什么馅的,我准备了牛肉馅、蛋黄馅,还有五仁馅……”

母亲笑了笑拍拍我肩膀:“妹儿,自从我们家新修了房子后家里就没有老鼠了!”

那时的七夕

文/诗音

记忆中那是个幽寂的夜晚。没有月亮,但星星满天。星光下,小镇更显荒僻寥落。镇边缘的马路浮着迷蒙的白,几个女孩围聚在马路上,顺着一个女孩的手指遥望星空,辨认哪是北斗星,哪是银河,哪是牵牛,哪是织女。我握紧二姐的手,视线越过一些昏暗的肩膀和后脑勺,使劲仰头,还是辨不清那些星座,但我看到了一带白茫茫的银河,在幽蓝的夜空横贯而过。我就是在那夜第一次听到那么美丽神奇的故事。

原来天边的彩霞是织女织造的锦缎。牛郎披上老牛皮,用箩筐挑着孩子可以飞上天去追织女。王母娘娘情急中,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往身后一划,竟就奔腾起一条白浪滔天的银河。那时我作为二姐的“尾巴”,不止一次跟随二姐和她的伙伴们夜游,只因为这故事的神奇美丽,唯独记住了这个夜晚。

只是源于这个故事的乞巧节早已衰微。七夕夜,在月光下陈列茶酒瓜果,焚香默祷,以五色线对月穿针,乞求心灵智慧和巧艺的仪式,已随我母亲那代人的女孩岁月远逝。

那时民居多邻近稻田,田里的晚稻郁郁青青,尚未抽穗灌浆。蓊郁的南方,暑热还是一浪一浪的,而某一阵丝丝掠过皮肤的风里,已暗潜了秋意。屋檐下有人摇着扇子乘凉。夜色中有那么多萤火虫星星一样低低地飞来飞去。少女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娇态和欢乐惹人怜惜。那种将要面对现实和未来的隐忧深藏在父母心里。而隐约瞥见世事的一些早慧女孩,也许会惊觉到一些什么。女孩未知的前程若能带上一种生存的手艺,或许能赢得呵护,获得幸福平安,因此那时的女孩们从小就修习针黹女红,剪纸刺绣裁衣纳鞋。

我小时候的玩具小黑羊小白兔,是我逝去的阿婆的手艺,用黑缎子白缎子塞了棉花缝制的,针脚细密,精致可爱。衣裳书包则是母亲缝制的,上面常绣有花鸟。衣裳上有了破洞,母亲也会绣朵花来修补遮饰。母亲的老樟木箱里,收藏有让我惊艳的绣片:帐眉,肚兜,围涎,鞋面,饰裤,荷包,扇袋之类。这些旧日绣品的灵巧与娇媚,叠印出我们家族那些女性长辈俯身刺绣的音容姿影。

我们家住的老宅大院有个后园子。荼蘼花谢苎麻长成的时候,邻家阿姆就会割来苎麻,去叶取皮浸泡,再刮去外层青皮,露出白皙有丝光的那层,漂洗后捻成很结实的麻线。闲时就端出装有针线、碎布、刀尺的漆红篾箩,用麻线纳鞋底。鞋底是碎布片刷浆糊一层一层黏贴起来的千层底。阿姆孙儿孙女的衣裳,也都是阿姆一针针缝制出来的。阿姆常用娘家糯糯的福鼎桐山腔叫唤她的孙儿孙女来试衣。母亲说,旧日外婆家里也养蚕种桑麻,过去自家纺线织布做衣裳那是寻常事。

后园子有瓜果架,据说七夕夜瓜果架下,能听到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悄悄话,但夜里后园子黑暗幽僻,没人敢去。七夕这天的毛毛细雨,记忆里倒有个画面:某个叔辈伫立厅堂檐前,天井飘落着雨丝。是不是那个吹洞箫的叔叔呢?只是印象里是个模糊的背影,但确实有个声音说,那雨是牛郎织女相会的眼泪。还有件事我至今仍是奇异:七夕这天的喜鹊确实集体失踪了。清晨还听见一片叽叽喳喳呢,之后,这一天真的就没了喜鹊的叫声和踪影了。是不是真像传说的那样,所有的喜鹊都飞到天上去搭桥了呢?

夏日开得很茂盛的牵牛花,据说是牛郎被哥嫂赶出家门时,牵着那头老牛孤苦无依,泪水滴落开出的花。牵牛花我家种过,牵牵蔓蔓缠绕攀援而上,花朵紫蓝或粉红,喇叭状,朝天开得蓬勃昂扬,充满生机,看不出什么悲伤幽怨。牵牛花因为朝开暮谢,又叫朝颜。由此想到一种葫芦花,花形与牵牛花相似,色白,黄昏开,叫夕颜,像日本女孩的名字,属冷色调,我倒觉得更配七夕的花名。

七夕这字眼透出的凉意,让我想到幽蓝的夜空,钻石般的星星,不论是淡蓝的,清绿的,银白的,还是浅粉的,柠檬色的,都水水地闪烁着清凉之光,冰清玉洁,像露滴,像耳坠,像少女清亮澄澈的眼睛。娴静,甜美,幽邃,雾似地蒙一层薄薄的忧伤。

谁能感受这样的秋夕呢?

故乡,总有一盏灯为我亮起

文/李瑞华

每天穿行于上班下班的小城,任喧嚣的街景填塞着飘浮的情感。年关又至,人们开始变得行色匆匆。走路的、骑车的、开车的,拥拥挤挤。他们都朝着自己既定的方向,回家。那家的尽头,是否都有一盏亮着的灯在等待?当你带着身心的疲惫,习惯性地抬头望向自家的窗子,一片柔和的金黄瞬时笼罩了心田,你是否会想起在远处的故乡,也有母亲那盏暖暖的灯光在为你守候?

记忆里总有这样一幅场景:柔柔的灯光,暖暖地照亮不大的小屋,温馨而温暖。在这温暖的灯光中,母亲总有缝不完的针线活。那一针一线,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亲切……为我掖被子的动作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慈爱。

记得有次回家已近深夜,大街小巷一片漆黑,当我走到母亲的房前,就见到了那抹熟悉的灯光,在寂静的夜晚,这灯光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生动,我知道,那是为我守候的灯光。那泛着米黄的微弱的光亮,折射着温暖和爱意,一如母亲嘘寒问暖的疼爱,我知道,那是爱的光亮,那是爱的味道。

母亲一生拉扯了我们姊妹六个,在家我是老小,当然也受宠最多。感觉母亲总是过分地疼我。儿时的记忆中,一盏小小的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感冒发烧的我,那朦胧的灯光成了心中一道最美的风景,母亲的陪伴与担忧,焦急和关爱都凝聚在无言的感动中。

随着工作、在外的奔波,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是,心中总有那样一盏为我燃亮的温暖的灯。每当我回到家,在那微弱的灯光下,切实感受到的是母亲浅浅的微笑,听到的是母亲柔柔的话语,感受到的是母亲浓浓的爱意。生活中最平凡、最朴实、最温暖的一幕如灯光弥散开来,柔柔的灯光,暖暖地照亮我的心房,其实,幸福的味道就是这灯光的味道。在这环绕的灯光中,我依稀读懂了母亲的目光:无论我多大,无论我走多远,在母亲的眼里我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母亲却是我最真实的牵挂。

一缕灯光,一片月色,一份诗意,让我有了安静的怀想。我知道,弥漫在我内心深处的就是挥之不去的这盏温暖的灯。母爱如灯,一盏不灭的灯,一盏母爱的灯,汇成了人间最伟大的母爱,一盏盏母爱的灯,照亮我们彼此的心灵。母爱如灯,总会在我疲惫时照亮我的忧伤,温暖我心空。在我的世界里,母爱是一路的鸟语花香,是挚真挚爱的写意,是母亲无私的爱,让我懂得了健康的重要,懂得了亲情的重要,懂得了珍惜和感恩。有了这盏温暖的灯,我的世界变得光亮和充盈。

母爱之灯,永远照亮我前行的方向……

已是深冬,风起,总会有刺骨的冷,这种寒意,来自于对故乡的牵念,过年了,故乡,你还好吗?

母亲的麦田

文/任志鸿

上学的时候最盼着放假,而七月的暑假却有些纠结,让人既盼又怕。

因为麦子熟了。

母亲的麦田是需要人手的。孩子们不回来的时候,当教师的父亲自然也不放假。麦田里只有母亲孤军奋战的身影,母亲把腰弯下来,把自己藏在麦田里,她走路一阵风似的节奏在麦田里稍稍缓解了一些,但她依然很灵巧、能干,将军一样在麦田里挥汗如雨。凡是母亲经过的地方,一片麦秸驯服地倒下来,它们为母亲让出一片金黄的、泛着麦香的路。然而没倒下的麦子,挺着尖尖的麦芒,向母亲示威。母亲就急了,她把麦田当成家,不但在烈日下守着,月光下也寸步不离。

所以每到麦熟的时节,我们总是要赶回来帮家里拔麦收麦的。那一垄一垄的麦子,是母亲的血汗,也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要把每一株麦穗都收回家,让每一捧麦粒都进了我们的粮仓,它们是母亲放养在田野里的孩子,到了七月,它跟我们享受同样的待遇——组团回家,然后喂养我们。一家人,对麦子的感情充满了敬畏,毕竟那高贵的白,那浓浓的香,曾是我们困难阶段垂涎三尺的奢侈品。

直到现在,每到七月,我们也依然相继回到母亲身边。我们是这个季节母亲收回的麦穗,籽粒饱满,麦香扑鼻,母亲总是很满意这一生的杰作,她用摔打在田里的汗水哺育了一片丰饶的精神麦田。

活着

文/陈昌凌

文中的"我"是笔者的母亲,“我”3岁、4岁是1946、1947年,那么“我”17岁,便是路有饿殍的1960年了。

——写前解释

我3岁或4岁时,被我的父母送到了外婆家。后来大弟弟也被送来了。外公、外婆因为没有自己的孙女、孙子,于是就把我们当成了他们的亲孙女、亲孙子养。生活在外婆家的日子,是我这辈子中最无忧无虑的、最幸福的时光。不愁吃,不愁喝,外婆更是用鲜艳的花衣裳把我打扮得像一朵花一样漂亮。

我像男孩子一样爱玩,掷玻璃球、跳方子、散老窝、捉迷藏、玩老鹰捉小鸡、踢毽子……

那个时候,女孩子最兴踢毽子了,每个家长也都支持自家的女娃踢毽子,他们乐于看自己的女儿与别人家的女孩子展开踢毽子比赛,而且,不管谁输谁赢,家长都只在一边乐。那时候,谁家只要宰杀公鸡,那么他们家一定会拔下最艳丽、最丰满的鸡羽,扎成毽子送给儿女——男孩子在家里要是最年幼,也是能分到的。这也算是那只公鸡留给家里人最美的纪念物了。如果杀的不止一只公鸡,或者他们自家扎毽子所用鸡羽还有剩余,那么邻居家的女孩子就有可能收到世上最美的馈赠物——艳丽的鸡羽毽子。我经常和同村的女孩子们比踢毽子,她们是小枣子、朴姐(其实比我小一岁)、来英妹子……我立在井坛上——一只脚不得动,否则就有可能落入井里——一回能踢上一百四十多不间歇,这可是她们其他女孩不敢相比的。虽然我下来后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我心里还是在骄傲、在笑。

我10岁时被外婆又送回到了我的父母身边(三年后的冬天,大弟弟也被送了回来)。我到家后,便开始给生产队放牛——因为放牛可以挣工分,有公分你才能从生产队分到粮食。除了下雨天、寒风凛冽的严冬或是牛在耕作,我们这些放牛娃,每天仅中午回家来吃一回饭,白天的其它的时间都陪牛在田埂上度过。黄昏来了,太阳落山了,我们陆续把牛牵到池塘里来打汪(让牛洗澡)。牛洗净了,我们开始牵出懒躺在水中的老牛回家。我们几个女孩子像男孩子一样可以站在行动着的、滑来晃去的牛背上,一路放声唱着放牛号子往家赶——就这样,我一直放牛到了17岁。

1960年,家乡刮起了鼓吹风。村里高大的谷仓互相挨着,排得一行又一行,但都是下面盛着牛粪、糠壳……只有上面一浅层是稻谷——毛主席在北京、在党中央,他是不知道的。“丰收了”,粮食要支援国家。场地上打下的粮食,绝大部分没有归仓就送给了政府。于是口粮变得紧张起来,群众偷粮食的现象终于谁也禁止不住,因为你不偷,你就会饿死。不管月色明还是暗,村外的田地里总是有偷粮食的人影。有偷花生的,有偷山芋的,有偷玉米的……我已经饿得心慌了,腿脚渐已不那么灵便,后来越来越难得手了……

这时候,好运气来了,父亲被派往岱山水库挑土方工程。到那地方有公粮让人吃个饱,父亲见我的个子已经长起来了,能担能抬了,就恳求生产队长把我带上——如果丢在家里就有可能被饿死。我高兴地带上扁担、簸箕,随着父亲去往工地。临出村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奶奶家刚死了一头老母猪,家里一定腌着很多猪肉。我没得到父亲的同意,就偷来了四五斤……但是,我却一点口褔都没有,因为路途中我被父亲的大鞋磨破了脚,工地上不管是担泥还是挖土,我都疼痛难忍,伤口红肿溃烂,所以我不只是没给家里挣来多少工分,连老母猪肉(说是发症之物)也不敢入口。我每餐只能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咸白菜吃饭——好在工地上总是有白米饭能让你吃个饱。

一个月的土方工程结束了,我与父亲回到了村子里——大难临头了。

家里如水洗一般,一粒粮食也没有,母亲和小弟全靠大弟弟每日偷来的一点点口粮维持活着。

“莲姐子,你长大了,你不能靠你弟弟偷来给你生活,你晚上得自己去偷呀!”母亲说。

夜晚,刚下过雨。天空一片漆黑,我不知怎么才找到了生产队的蚕豆田里……毕竟是第一次,仅仅偷了一小碗的蚕豆,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我匆忙拔一把野草盖住了这一点蚕豆,然后又盖上了从家里带来的一件旧衣裳。到村口了,见到别人家有灯光亮着,我怕被生产队长发现,心里更加紧张起来——偷吃公粮,被抓去关进黑屋子里,然后活活饿死的已不止一个人。看到自家的屋子、自家的门了,我疯狂地跑了起来。但一不小心,我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昏了过去······半夜几点钟,隔了多长时间才醒过来的?我不清楚。只记得醒时地面湿湿的,天又下起了小雨。

父亲舍不得吃我和弟弟偷来的粮食,他只吃自己从田埂上挖来的野菜,有时候,他还把树皮剥下来放在锅里炖熟了,用来充饥。他省下的口粮都让我、母亲和两个弟弟吃了。但父亲终于扛不住了,倒床不起······结果他被活活地饿死了。父亲死了,是我这个长女给他穿的“老衣”,当时没有袜子(离开世界的人,是要让他穿着袜子走的,这是我们这儿永远没变的风俗),给他套上去的是我大弟过冬的旧袜子。他或许是半夜断气的,可到第二天上午我替他穿老衣时,他的身体并非冷如冰一样,还很热乎,肢体也都挺柔软的。父亲是在一个风狂雨骤的下午,由四个伯伯、叔叔,用一扇门板、四根草绳,抬出去放入土坑里的。还记得,四个人的辛苦,妈妈都是每人以一盆咸菜加一碗开水来酬谢的,米是绝对没有的。

父亲走了后,我因为没有吃过一餐正式的米饭,身体逐日变得更加虚弱起来。别人家的孩子能从田地里偷来豆子、玉米······至少能偷来小麦,而我偷不到,我只好去偷被看管得相对宽松的大麦——这时候大弟弟被“看青的”盯得更紧了,他也很难得手——大麦偷回家,母亲用铁锅把它炕熟,分给我们姐弟三人和她自己。饥饿的我,抓起满是芒刺的大麦,便满口地嚼、吞、咽。一同在野外放牛的伙伴们,他们有随身带来的熟豆子或小麦粒可吃,很香,我饥饿难忍,便拉着牛叉了几个田埂,到一边去偷吃自己带来的“口粮”。伙伴们都以为我带的是什么好吃的,不然,为什么躲着他们,于是追过来看看,当他们发现我手中抓的是生满芒刺的大麦时,都愣住了。

后来,大麦也终于偷不着了,我常带着大弟弟来到离村七八里地以外的茂山挖野菜——到这个时候,村庄边上“可吃”的野菜几乎被人们挖完了。

我们姐弟因为长时间只吃洒点盐水的野菜,现在营养已经严重不良,身体开始浮肿,四肢软弱无力,动作非常迟缓。茂山边上来了两个女孩子,她们或许也是来挖野菜的,但当时她们的身体状况比我们强多了。不好,她们发现了我两只手中的戒指!我和弟弟开始跑,但身体不听使唤,我们俩一次次摔倒在路边的田沟里。待我再一次站起身时,那两个女孩子已经抓住了我的手,她们强硬地抢去了我的四枚银戒指——爸爸三个月前临终时送给我的四枚银戒指!

我们从茂山来到家中,发现三叔坐在我们家里,而且到了晚上也不回他原本一个人的家。

“大侉子,三叔为何总呆在我家里?”我问。大弟弟一脸地不知情——其实,我们姐弟哪能知道,妈妈已经改嫁给我父亲的弟弟了。

有三叔的呵护,母亲和我的小弟弟终于每天能吃到一碗纯米饭——现在细想想,还是至今不明白:三叔那白米饭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我和大弟弟侉子的睡铺都搭在锅灶边。每天晚上,三叔和母亲吃白米饭的时候,那一缕缕米饭香,似乎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把我和当时14岁的大弟魂都勾去了。我们没有办法睡得着。大弟弟受不了那米饭香,太想吃了,他一次又一次地下床,借口撒尿来偷看三叔和母亲吃饭。

“你下来撒尿,我也没有给你吃的。我这儿只有***一碗和我自己一碗,我们还得留点儿给你弟弟。”三叔不看侉子一眼,语气特别冷漠。

有的晚上,大弟不再下床撒尿,但是,是因为受了风寒,还是因为饿得难受,他在床上不停地咳嗽。

“你假装咳嗽,我也没有饭给你吃。”三叔绝情地说,现在想起这事来,也许三叔考虑的是,在那个鬼门关,他没有能力保全一家人都活过来,因此不如让我和侉子先走一步。

侉子,你饥饿的莲姐当时心里与你一样地难受!我已经饿得心慌胃痛,再闻到这米饭香,更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我翻过身来爬着睡,把空胃狠狠地压在下面······但是,眼泪却不争气地一次次淋湿了枕巾——我已经准备去往那个世界了。现在想起来,怎么还能活到今天,真觉得是个奇迹!

忽然一天,母亲病倒了,满嘴说着胡话。三叔请来了巫医。巫医将母亲扶到堂屋,坐到方桌边上。我们清清楚楚地听到,母亲仿着父亲的口吻,指责我的三叔:“我虽然已经死了,但我的灵魂跟随在我的三个孩子身边,没想到你···你···你对他们这么狠毒!”

我和侉子,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悲伤,一人抱着一个桌腿,几乎哭断了气,原来爸爸,不,妈妈终于说出了我们心中的痛苦,我们的苦痛原来有人知道,我们原来一直有人关心着!抬头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家里已经挤满了一屋子的人,我们姐弟的哭声让所有的人都流泪了,有的婶婶、嫂嫂甚至和我们在一道哭。三叔无奈当着众人的面,请人代笔,在一张大红纸上,写下了以后要善待我们姐弟三人的保证书。

我和侉子终于闯过了1960年,谁也不敢想,谁也想不到,我们终于爬过了那个鬼门关。那年我17岁。

1961年,粮食还是有些紧张,不过不是那么严重急缺了。我还是在替生产队放牛,只是现在我不是每次只放一条牛,而是一出村就带着老少好几条。三叔与母亲在野外水坝边上替侉子搭了个草篷,从此,侉子就朝夕与鹅鸭相伴。不管是刮风下雨的夏天,还是大雪纷飞的冬日,水坝边上只有侉子一人的身影。寒冬季节,为了将鸭群赶上岸来,侉子不止一次地跳入冷得刺骨的水中。

三叔和母亲送给侉子的饭菜,依然是缺少米粒的。“汤汤水水”,多是野菜羹。饥不择食的弟弟,每次能吃上一大瓷盆子(合现在五六小碗的量)。

“你太能吃了,纯米饭哪能吃得起,只有多掺些野菜了!”三叔和母亲经常怨怪侉子的“饭量”。

1962年冬,我嫁到了相隔十二里地的陈家,我不识几个字,但丈夫却是个教书先生,他一直在离家六十里路以外的地方教书。不值得庆幸的是,丈夫家因为“成分高”,在当时正抬不起头来,我家“老爷”——丈夫的父亲陈道山隔三岔五地被拉上台去批斗。这样,陈道山的儿媳,自然也就遇人矮上一等。我在婆家孤独无助时,或受气受累时,经常会想起日夜、四季都守在野外水坝边上的我的大弟弟——侉子。

弟弟在野外放鸭子,一放就是三年。1963年冬,政府下来征兵,他应征入了伍。临行的那天,我来送了他。大家听说这次的征兵将分配到遥远的大东北,而且那儿很冷,问他去了后会不会想家,他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皮说:

“你看我一头头发都饿得落光了,我能想家吗?”

他高高的个子,肩上斜系着一条红布带,胸前挂着硕大的一朵红花,别人看了都夸我家侉子生得英俊,甚至有人说他是升军干的料子。我在一边跟着光荣,跟着激动,但他随着队伍刚刚才走出去几十步远,我却在一边哭出了声,是喜得哭,还是想起了什么,我道不清楚。

侉子去了部队。约三个月后,他用他曾在外婆家和部队上识的那点字给我写了封信。接到侉子的来信,我又哭了。但是直等到一个月后,我丈夫从他的学校赶回家来,我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他告诉我:

姐:

我来部队已经三个多月了,一切都好!

起初,新兵练操是很辛苦的。但是,姐,咱们还有什么样的苦受不了呢!我现在已经快适应部队生活了。更重要的是,我在部队学懂了很多道理。

临来时,母亲告诉我,你家成分高,让我不要和你联系,但是,姐,我还是瞒着妈妈和你联系了。我知道你和姐夫生活得很不容易,但是,钢铁都是炼出来的,没有苦就没有甜,熬过这个苦关,也许明天就是甜日子了!姐,你要和姐夫带着孩子好好地生活,好好地过。

另外,告诉你一件小事情,在老家我的床底下,有一个小木箱,那是我的宝贝箱子,里面一个角落里有我存蓄的拾元钱,你可以拿回家补补家用。

姐,我拿着笔,面前似乎就站着你,我激动得不知怎么说,怎么写!我还是祝你和姐夫、我未来的外甥、外甥女们生活得好,过上好日子!

对了,如果一定想知道我有什么忧心的事,那就是,这边气温真的很低,我的腿关节老是疼痛。姐,这关节是我在家乡放鸭子时冻坏的。我只是担心部队觉得我的节奏老是跟不上,可能会让我提前退伍!

不说了,啥也不说了,祝姐姐姐夫一家人开心!

你的弟:荣春

1964年3月16日

月是故乡明

文/张伟霞

夜晚,骑车回家。街道两旁树影斑驳,行人稀少。我将车蹬得飞快,不经意抬头,看见前方的天空中悬挂着一轮明月,默默地陪我前行。好久没看过这么美的月亮了,平日为琐事烦忧,竟然忽略了身边的美景。

我想起了远在家乡的月亮。

家乡的月色很美。夜幕降临,月亮升起来了,明静如水的月光倾泻下来,泻在小院的苹果树上,泻在村舍的瓦檐上,泻在村外不远处的白云岭上。

记得小时候,吃罢晚饭,母亲拿着芭蕉扇,和邻居们坐在门外石板凳上乘凉,谈农事,唠家常。我腻在母亲怀里,数星星,看月亮。母亲摇着扇子为我驱蚊,邻家老奶奶看着我笑:“现在是娘的小乖女,长大嫁人就飞走喽!”

后来渐渐长大,我外出求学,参加工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当踏进家门,迎接我的是母亲欣喜的容颜;每次离别,不忍回头,我怕碰触到身后那依依不舍的目光。

几年前的一天晚上,后半夜值班。午夜,闹铃响起,我揉着惺忪的双眼从床上爬起,轻轻推开房门,看见母亲站在门口。我诧异地问:“妈,你起来干什么?”母亲边披衣服边说:“我送你去!”。

和母亲一起走出家门,村子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头顶是圆圆明月,清风袭来,吹动了我的裙摆,吹乱了母亲的银发。

街上,商店都已打烊,空无一人。站在十字路口,我催促母亲赶紧回去,目送母亲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班车终于缓缓驶来,我在靠窗位置上坐下。当后面车灯扫过街角,无意中向窗外一瞥,我呆住了,看到躲在黑暗角落里的母亲,此刻正朝我这边张望着。我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无论我漂泊多远,魂牵梦萦的依旧是我的家乡。

在母亲面前示弱

文/钟蝶

母亲一贯很强悍,而我受母亲影响性格也很强硬。我们总是说不了几句就吵起来,要不就互不搭理。

那天,母亲说幸亏她能干,才把我们养大。我直接回了一句:“你除了种田、喂猪,你还会什么呀?”母亲没吭声,转身回了卧室。我有点儿内疚,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我没说错,母亲确实只会这两样啊。

后来,我追热播剧《我的前半生》,罗子君和陈俊生离婚,两人为了儿子的抚养权打官司。法庭上,陈俊生的律师对罗妈妈和妹妹罗子群发难,罗妈妈和妹夫白光当庭大吵大闹,被法官呵斥。眼看场面对罗子君不利,她放弃了律师给她准备的自己家人很和睦的套话,把心里话讲了出来:“我爸爸很早就抛弃我们母女三个了,我妈妈很年轻的时候就一个人拉扯我们两个孩子,她那么辛苦,所以她脾气大点,也是可以原谅的……”

我的父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下来瘫痪了,后来又早早去世,母亲也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就一个人拉扯我们姐弟三人。那些年,几乎所有亲戚都断了和我们家的往来,母亲一个人无依无靠,她承包了十几亩田,养了很多猪,不强悍她如何能养大三个孩子呢?

以前,我总觉得母亲粗鲁、强悍,活得不像个女人。我完全忽略了母亲的艰辛和不容易。我擦着眼泪,决定以后不再跟母亲硬碰硬,但母亲强悍了一辈子很难再改,那么我要学会对母亲示弱。

吃饭的时候,我是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跟儿子提起外婆是如何厉害,靠种田养猪养大三个孩子。我还说,如果不是外婆能干,妈妈就上不了大学,也不会有现在的好工作和幸福生活。儿子向母亲伸出大拇指,夸外婆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外婆。母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后来,我时不时向母亲示弱——人情往来,我会问母亲:“妈妈,这个你比较懂,你看红包封多少合适?”;工作上,遇到些小麻烦,我也会让母亲给出出主意;甚至当我搞不定儿子时,我还会让母亲回忆一下我们小时候,她是如何管教我们的……每次,母亲给出了主意,我都会很崇拜地说:“妈妈,你真是太厉害了,幸亏有你,要不我可太烦心了。”

每当我向母亲示弱并夸奖她的时候,母亲眉眼总是笑得弯弯的,而且母亲再也不说自己老了没用了。我想,如果示弱是对强悍母亲最好的孝顺方式,那么我将会在母亲面前示弱,并且永远示弱下去。

忙年的母亲

文/李云门

忙年,最忙的要数女人们。无论馒头还是年糕,无论煎饼还是窝窝头,在旧年月的农民那里,原料都不是面粉,而是未经粉碎的原粮。把麦子变成馒头,把黍子或稷子变成年糕,把地瓜干变成煎饼,需要主内的妇女们从碾米、磨面开始。

那年月,碾棚和磨棚是最热闹的,昼夜人声不断。有人在推磨或推碾,有人在排队挨号。为了准备过年那几天的食物,要推多少碾磨呢?如果算总账,大概要沿磨道走上几天几夜,折合几百里路程。可是,女人们没人喊累。她们感叹的不是“累”,而是“愁”;为无米之炊犯愁:要什么没什么——过年却容不得没什么。

当然,要什么没什么,照样可以过年。我们那一带,有这样一个传说:某家过年时的确什么也没有,女主人打扫坛子里最后一把米,熬了三碗粥,大年夜就用这三碗粥敬神。一炷香烧完,主人到院子里续香,却吓了一跳:三个盛粥的碗都被反扣在供桌上。这可把主人吓坏了——是因供粥而惹得天神动怒吗?于是,夫妻二人赶紧跪下磕头,然后把碗反过来。结果又是一惊:每个碗底下都扣着一个大元宝。原来,有三个大盗乘年夜作案,又饿又累,就想找户人家寻吃的。他们知道,大年夜吃的东西容易寻,因为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摆供。可是,三个大盗实在不走运,偏偏进了这一家。他们只好喝掉了供桌上的粥,离开之际,每人留下了一锭银子……盗亦有道,故乡多有这样的故事。

可是,穷到那种地步的人是很少的。只要没到那种地步,人们就想做得好一点。没有鱼和肉,没有鸡或鸭,没有足够的白面,神灵也许好应付,客人来了怎么办?那年头,真是难倒了巧妇。鱼、肉不够怎么办?就要算计着用,把鱼、肉或煮或炸,无论几斤几两,都要做到最后一天的来客桌上仍然有鱼有肉。馒头也是这样,白面馒头只给客人吃,一家人躲在偏房吃煎饼。有人甚至发明了一种馒头:表面看与别的馒头没什么两样,里面包的却是粗粮。那是给陪客的人准备的。女人们为了蒸这种馒头,要多费许多功夫。

同时还要忙穿的。过年了,本应是“男女老少,新衣新帽”。就是穷人家,过年也不能一身破旧。杨白劳还给女儿买一根红头绳呢!在我的少年时代,每年做新衣是不可能的,因为国家只卖给几尺布。没有新衣,旧衣服也要拆洗干净。除夕晚上,母亲们要把新的或干净的衣服找出来,放在床头,以备孩子们夜里起来,能以洁净的形象出现在天地神灵面前,出现在众人面前。

过年,最忙的是母亲们。愿天下的母亲们新年吉祥!尤其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母亲们。

五月的母亲

文/石泽丰

那些灵动的生灵,脚爪粘满泥土和风雨的气息,在飞翔之中,双翅扇出一方蔚蓝的天空,重新展现在春季的背景之上,欢快的鸣叫在春雨和阳光中诉述青山绿水,诉说涌动在头顶上方神秘的蓝。

我的感受因之发生了变化,如同燕子一样并不斑斓的梦,和孩子七彩的风筝,一起飞到了天上。

美好的春季里,不是所有的事物都是一帆风顺,但那些在冬季尘封已久的故事,那些天空中动听的歌谣,都在春燕的翅翼或嘴唇里倾泻而至———这些黑色的精灵,翼上载着灿烂的阳光,载着绵绵的春雨,载着春天意境深远的诗和梦,为大地书写神圣的篇章。

还能清晰地记得童年里的春天和春天里的童年吗?我们遗失了童年,但仍拥有春天,我们站在村口,眺望飞翔的燕子,只要它们一掠过头顶,生命也就从此绿了。

手握弯弯镰刀,锋利的刀刃折射着雨后初晴太阳的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耀眼的弧线。金黄的麦子在你收割的“嚓嚓”声中倒下,倒在灿灿的阳光里,麦芒扎上了你古铜色的肌肤,岁月一再催白你头上的花发。母亲,你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脚印,在这布谷声声的田野中,构成了乡村里五月的风景。

我静静地站在你的身后,看微风撩起你褴褛而又单薄的衣衫,凄楚动人。母亲,我从没有这样仔细地解读过你。20年来,我远在他乡,风尘犹如落叶。我没有像咀嚼经典名着那样咀嚼过你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你为生活而忘我地劳作,以至于今天千里之外的儿子猛然出现,你也毫无察觉,只是在躬身收割中用长满老茧的左手不时地捋起一把又一把苦涩的汗滴,随手摔在身后的麦地里

……

你用生命与苦难抗衡。母亲,你终年用弓一样的身躯在山旮旯里春播秋收。在这荒凉偏僻的山村,在这崎岖陡峭的弯弯山道,在花开花落酷暑严寒的季节里,你蹒跚着步履,踩着晨露,顶着烈日,踏着渐落的夕阳。在艰苦的岁月里,你披星戴月四处奔波。

母亲啊,我亲爱的母亲!你拥有的品质,在如今这物欲横流的滚滚红尘中,在你儿女的心田上,成为一盏不耀眼却明亮的灯火!

香飘万粽 端阳传情

文/小不点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这是谁揩着眼泪啊声声长叹,这是谁可怜人生道路的多么艰难。细想,是他,是他留给世人的感叹; 是他,头戴花冠,手持白芷,踯躅在汨罗江畔;是他,留给世人最后的美好形象和诗篇;是他,纵身一跃,在华夏历史上留下了一个永不磨灭的名字——屈原;是他,给中华民族的后代留下了一个两千多年传诵端午的祭奠;是他,留给了中华民族一个爱的灵魂和美好的无奈。

端午节临近了。都五月底了,节令已立夏半月多了。昆明的天气还是那么的阴冷,一连几天的小雨,天空被洗刷得格外干净、晴亮。雪白的云朵裹挟着乌云在湛蓝的天幕上层次分明地飘移。天气似乎没有一点好转,一会儿乌云翻滚,一会儿细雨朦胧。一会儿太阳从云层里钻出露了一下脸又躲了回去。今年老天怎么这么多的泪,成天阴着脸,把昆明的雨季提前了不少;把太多的诉说向大地倾倒。小区后面盘龙江里的水也上涨了不少,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老天好像有意地把盘龙江里的水舞动的更加地汹涌激荡,由南向北地汹涌流淌,带着浓浓的情意到滇池里缠绵撒欢,就像一个孩儿的思念扑入了母亲的怀抱,让人一下子联想到,莫非是千年的屈原也在这夏季的五月无奈地哭诉;莫非是提示勤劳的民族快去用美味的香粽去把先人的英灵祭奠。在这个多愁善感的季节,脑海里忽然触发了端午的粽香勾起了多少对逝者的怀念。

年年有端午,岁岁人不同,15年前,也是这个季节,母亲早早的东奔西跑忙着去买粽叶、鸡蛋和大蒜,雪白的糯米泡了一大盆,坐在一个小马扎櫈子上用自己那双老的干瘪的手,低着头,一勺一勺地缠裹着粽子,把对儿女无限的爱都包进了那一个一个的粽子里。母亲没有文化,她不知端午节的来历和意义,更不知两千多年前诗人屈原凄凉无奈投江报国的故事,但她早已知晓端午节是对先人的怀念和寄托。端午节是对亲人最好表达爱意的日子。屈原的伟大和爱早已在母亲的心里化作了一个个爱的行动。看着母亲那风烛残年的体态,把自己亲手包裹的粽子送到儿女们的手上,儿女们吃着母亲送来的美味香甜粽子,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母亲健康长寿,不时还会流下了感激和爱的泪水。在母亲的嘱咐里,端午节不但要吃粽子,还要吃大蒜,吃鸡蛋,按母亲的话说,端午吃大蒜,吃了端午的大蒜,一年里都不会肚子疼。我深知这是一个没有科学依据的美好愿望,但我还是深信不疑,这是母亲在祈求千年的英灵在保佑儿女们的平安。母亲对儿女的情就像那江河的水长年不断,小小的粽子那能包下母亲对儿女们所有的爱,片片粽叶那能体现母爱的伟大,这分明是母亲的心脏在跳动,母亲把心包进了粽子里,这分明是母亲的在用生命在呵护。15年后今天,母亲早已离我们而去,母亲的魂魄随着粽香飘到了九霄云外。但每当端午节来临,满街的粽香飘来时,就如母亲的味道又回来了,母亲的爱意又在眼前,母亲包粽子的双手又在梦里愰动。母亲慈祥的面容又梦回人间。在这个充满情意和思念的日子里,我也继续了母亲的做法,提前一个月,早早地在小区的门口去等待卖粽子的小贩,就像母亲那样把这浓浓的爱传递到孙儿的那里。学着母亲那样把爱铺展开来,用一个小小的粽子把对母亲的怀念和寄托来表达。

香飘万粒粽 ,端阳传亲情,缅怀亲人日,难忘昔人情。

这里,借用汨罗江的伟大情怀来寄托我对亲人的怀念。

——汨罗江,你心中藏着一个伟大的爱的灵魂;汨罗江,你层层的波浪,低声诉说的历史故事从未间断;汨罗江,你传来了怀念母亲的情意和泪水;汨罗江,你《离骚》《天问》《九歌》的诗魂在我的思绪里萦绕。

2022/5/29

这雨,这思绪

文/如水清颜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窗外细雨飘飞,已有几日。其实北方天气,也有颇似江南的时候。比如这雨,缠缠绵绵、淅淅沥沥、朦朦胧胧,会让人不由得想起贺梅子,想起他那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至此我想:人的潜意识总是那么诚实,那么轻而易举地暴露出一个人的灵魂、思想以及人性。这愁啊,像极了一川芳草,如烟似雾;像极了满城柳絮,如雪似花;更像极了这场连阴雨,光阴隔了帘、隔了纱。

(一)

透过这雨,我依稀看到故乡老屋青砖青瓦浮漾而出的流光,带着那种纯粹的清冷和沉静。总觉得清冷和沉静的事物,会有着那么一点沧桑和历史感,似是看惯了风卷流云散的老者,沉默无言。凝视久了,又似乎泛出万般柔和,想必是片瓦之间留有父亲手掌的温度吧。若是雨点稍大,便可以听那雨滴落在瓦片之上或瓦楞之间的声音,低沉、安稳。如若夹杂些许清愁,倒与那陶埙幽深绵长的音色有几分相似,极适合沉思与怀古。这样的雨里,我却时常想起那些荡气回肠的爱情,哀婉却又典雅。人说好故事都是从雨天开始,然而,当繁华落幕,最初的风景却成了一道最明媚的忧伤。

小城的微雨天气,我喜欢那些幽深的街道,或许是内心中一直有着小巷情结吧。绵绵雨雾,笼着花草树木,一直延伸到诗人的韵脚里。这雨便忽然的着了丁香的颜色,那般的淡雅,又那般的寂寥、惆怅。

故乡曾是青石小巷,每方石块都被光阴打磨的光滑圆润。有时觉得,那更像父亲和母亲以及前辈们打磨的生活,一天天,一点点,路渐渐的平坦而柔和。雨天的小巷泛着青灰色,有种古朴安然的静谧,或走或停或彷徨,都会别有一番韵味。墙角或边缝青苔点点,幽幽的泛着光泽。我喜欢蹲下来看它,看这雨天的花朵,格外靓丽。

(二)

一直觉得雨是有味道的,青草的味道,花的味道,甚或是炊烟的味道。不在故乡的时候,雨天闭起眼睛,这雨便是故乡的味道了。

儿时似是不太喜欢这绵绵不绝的雨,那样的天气,母亲是不允许我们出门的。院落中的树叶青翠幽亮,啁啾的燕子三三两两,飞得那么低,却离我们那么远。若是大雨,我们便尤其的欢喜了。总是盼望着一场大雨过后,山涧溪水汇集而下,村外便会多一条小河。等到河水澄清,也不管母亲是否愿意,便急急的找些衣服,端上盆子,跑到河边去了。这一去,大多就是半天光景,有时连午饭也忘记了。端着衣服回去时,总有些怯怯或胆寒,生怕被母亲责骂或追究。最后大多平安无事,大抵是母亲知道:这小河并不是每天都有的吧。人说流水带走了光阴的故事,可有些温暖和美好依旧那么坚实地存在,应是藏得太深,或是记得太牢吧。

当河水渐渐干涸,那些深凹地方便成了一个个小水塘。至此,我似乎又看到了水塘里倒映的蓝天、飞鸟以及那几张兴奋不已的脸。野外的水塘是极其凶险的,这也是母亲此时对我们看管甚紧的原由。时至今日,我总是想到母亲的爱和善良,当然还有内心那种用谎言对抗疼爱所产生的愧疚。从来觉得母亲是聪慧的,每每傍晚回家,母亲用手指在我的手臂上轻轻一划,一道白色的浮痕,便让所有的谎言大白天下。挨骂自然是轻的,更多的时候是被母亲狠狠地打了一顿。但这疼痛似乎远远抵不过我们对戏水的渴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河水偶尔来,水塘偶尔在,但母亲却永远地走了,在这般恰似流水的光阴里。母亲走的时候也是雨天,阴阴沉沉,湿湿漉漉,总觉得若是伸手触碰,万物都会流出泪来。

触景生情。若是曾经的情境里有过疼痛或悲伤,那么无论这雨有多么柔弱,都会伤人。

(三)

阴雨时节,多少繁红,尽随蝶舞莺飞。但那些高柳乱蝉、小园亭榭,大多是诗人或文人的情怀。诸如我们,雨中漫步抑或帘内相望,看一看雨打残荷的雅致,听一听雨滴梧桐的清疏,也算颇有几分情致了。更多的人,恐怕是放下凡尘杂事,或酣眠或闲卧,或静坐或读书,将这雨天装满散淡与闲适。其实,喜欢便好,俗或雅,都不是人生大事。

我更喜欢在这雨天里发呆或沉思,流着眼泪想过往,或天马行空想未来。当然也想爱情,那些曾经忧伤的记忆,经雨的滋润,竟然也开出花来,在岁月的一端微微浅笑。而那些终究没有说出口的爱和不爱,都成了这雨天的一道风景,或凄清或幽暗。须臾花开,霎时雪乱。季节流转间,有所回味总是好的。

(四)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好在这雨天不是春日,否则会蹉跎多少光阴。

鸭乸粽

文/黄和林

家乡雷州半岛干旱,少有荷叶、苇叶这类常用来包裹粽子的叶子。家乡人包粽子用的是簕古叶。簕古,学名叫露兜簕,是一种常绿灌木。长条形的叶子环绕着主干密密匝匝地层叠起来,三个棱上匀称地排列着锯齿形硬刺。

端午节前,孩子们都会扯来一大捆簕古叶。扯什么样的叶子得有讲究,要选又大又长而且鲜嫩的叶子,叶子大而且长织出的“鸭乸”才肥大;叶子鲜嫩“鸭乸”的味道才鲜美,色彩也好看。

扯的时候也要有技巧,先把叶梢绕在手里,然后猛地用力一扯,一条簕古叶就到手了。弄不好,不但扯不下叶子,还会被簕古的尖刺刺伤手。簕古叶扯回来后,用小刀剔除掉边上的刺,把一条完整的叶子分开成裤带一样大小的两条叶片。

我小时候,雷州的女性大都会编织蒲草席、蒲草袋、蒲草帽,她们会用染色的蒲草在蒲草席上织喜字、福字,编织“鸭乸”自然不在话下。手巧的女孩三五分钟便可以编织成一只栩栩如生的“鸭乸”——肥胖浑圆的身体,细长的脖子,头、嘴、翅膀、尾巴都具备,关键的是在“鸭乸”屁股处留一个口子用来装填馅料。她们还会编织灯笼、小猪、书包、提箱……织什么像什么。

我们把编织好的大大小小、惟妙惟肖的“鸭乸”养在水缸中,又在屋前屋后摘了一捧非常鲜嫩而且奇香无比的蛤蒌叶,只等母亲来给我们“塞”鸭乸了。“塞”鸭乸很简单,先把蛤蒌叶切碎,把肥猪肉在锅里煎出油来,再把切碎了的蛤蒌叶和淘洗过的米在猪油中翻炒几下,加点盐,“塞”鸭乸的馅料就成了。把馅料从装预先留下的口子里装填进去,用簕古叶封好口子,就可以煮了。

望着大水缸里满满一缸鸭乸,母亲犯愁了。她说:“那有米塞这么多鸭乸啊?”是啊,家哪有这么多米塞鸭乸?我们村是坡地,生产里社员积极性极低,稻田里都分不清哪是水稻哪是稗草。我们家十一口人,一年中能分到三五百斤谷子就不错了。平时我们都是吃番薯粥,一大锅番薯丝,母亲在中间挖个坑,抓一把米饭进去,米周围的几碗饭装给爷爷奶奶。

尽管如此,母亲还是让我们每人挑一个最喜欢的“鸭乸”给她,然后催促我们睡觉。母亲都是忙完所有家务后在夜里才“塞”“鸭乸”,煮“鸭乸”。端午节那天醒来,满屋弥漫“鸭乸”浓郁而且独特的香气,我们一骨碌起床,到箩筐里找到自己的“鸭乸”。我和弟弟双手捧着“鸭乸”贴近鼻子闻了又闻,看了又看,一发现有饭粒沾在簕古叶上,便立刻舔吃了。但我们舍不得立即就吃,要留和伙伴们斗“鸭乸”。上学路上,我们提着“鸭乸”细长的脖颈,比较着谁的“鸭乸”更大,更好看,更香。

上课时,我们都把“鸭乸”放在课桌下面,课室满满的都是“鸭乸”的香气。我不时拿出来闻闻,有的馋猫抵挡不住香气的诱惑,伸手在课桌下窸窸窣窣地剥开簕古叶,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偷偷地咬上一口。老师即使看见了,也没有过多的责罚,毕竟一年中也就一次能吃上这么美味的食物。第一节课一下课,我们再也抗拒不了“鸭乸”的诱惑,纷纷拿出“鸭乸”来,剥掉簕古叶,咬一口,齿颊留香。母亲的鸭乸粽填装得很坚实,粘米很有韧劲,细细地嚼几下,簕古叶和蛤蒌浓香的气味直沁五脏六腑,真令人陶醉。

二三十年过去了,母亲也离开我们多年了,然而舌尖上的记忆一点都没有衰减,以致每次回忆起鸭乸粽馋涎就涌将出来,伴随着馋涎涌动的还有眼眶里的泪水。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文/秀云

朦朦胧胧听到耳边有人在叫:小妮儿,小妮儿,醒醒,快醒醒。

睁开惺忪睡眼,看到母亲有些散乱的头发在眼前晃。

咋了娘?揉揉眼睛问。

母亲说别啰嗦,赶紧起来穿上衣裳,跟着我出去一趟,快点,别磨叽。母亲的语气焦急中透着严厉,不容我辩驳。赶紧一咕噜爬起来,伸手去床上摸衣裳。衣裳昨天黑夜睡觉时随便一脱,一扔,也不知撂到哪了,光着腚起来一看,早就跑到床尾的地下去了。

母亲跑到小北屋,去喊正在梦中的弟弟。弟弟比我小三岁,睡觉比我还死,母亲不得不掀开被子,照着弟弟黑乎乎的腚蛋子打了两巴掌,才把弟弟从被窝里揪出来。

母亲,我,弟弟,三个人出了大门,往村北头走。

天还不是太亮,星星还在灰蒙蒙的天上疲惫地眨着眼,就像俺这俩小孩,还没睡够,就被娘急三火四从被窝里拖出来,不管俺愿意不愿意。莫非星星也是被它们的娘从梦中弄醒了,也是一副没睡够的样子,一声不吭地看着俺娘仨。

弟弟带着哭腔:娘,娘,你慢点走,俺鞋带开了。

母亲赶紧拿手捂一下弟弟的嘴:别说话!

一手扯一个孩子,风风火火往前走。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家,就没见她文文静静地走过一回,说话也是抢着说,生怕别人落下他。俺爹曾说过她不止一次,总是抢话头!鸡蛋没有嘴也没憋煞,你就不能不做声?

母亲倒是暂时不说话了,可是手上又开始不停地忙活。喂猪,垫栏,挑水,做饭,娘有的是活儿,总也干不完。

娘仨连跑加颠儿,很快就来到了村北头一间大北屋里。那是村里公共用房,西边一间是豆腐坊,东边这间不大常用。

娘打开门,我们进去后,她赶紧关上。屋里面热气腾腾,烟雾缭绕。南墙角一个很大的炉膛里还有点火,不过火苗已经很小了,不紧不紧地,眼看就快熄灭。炉上蹲着一只巨大的铁锅,炉台太高,看不见里面做的啥营生。

娘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拿出两个碗,从大铁锅里舀了两勺子到碗里,然后端到姐弟俩面前,低下头一看,是棒槌面黏粥。

这是用玉米做的稀饭的一种。秋天刚收获的玉米,晒干扬净,在磨上磨碎过筛,锅里水烧开,把细细的玉米面用凉水调得稀薄,慢慢倒入锅里,一边倒,一边搅拌,几个热滚之后,粥就熟了。色泽金黄,香气馥郁,如果就着几块花椒盐腌的萝卜干咸菜,那简直就是农家饭里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绝配。

母亲也不知啥时候掖进去的,由打怀里掏出来几块萝卜干咸菜递给俺俩每人两块:快,就着咸菜赶紧喝,别傻愣着!

我和弟弟接过咸菜看了看母亲,有些不懂,又不敢多问,低下头开始喝。太热,又嘟起嘴丝丝哈哈开始吹气,希望黏粥赶紧凉下来。

母亲这时才有空给弟弟系上鞋带,然后坐在旁边的小兀扎上看着我俩,眼神里满是爱怜。看到弟弟脑门上都是汗,母亲伸出手轻轻擦拭,嘴角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急躁和匆忙。母亲这种温柔的表情平日很少见到,只有在我们生病时,或者考试考得特别好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才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这种母爱的光辉来,平素都是呵斥一声,吓得我们一哆嗦。

我和弟弟小心翼翼地喝着碗里的粥。

粥在家里也喝,只是好像也不经常,多数是喝白开水。母亲总是说忙,没时间做,其实我想是因为粮食不多,能省就省着。

一口黏粥,一口咸菜,喝得这叫一个痛快,不一会身上就出汗了。

娘,喝完了。

还喝不?

不喝了。

饱了吗?

饱了。

嗯,今早晨我就不给你们做饭了。等会我就给地里的叔叔大爷们送饭去,他们都起早在地里干活呢。

哦,知道了娘。

唉!早知道就这一碗黏粥是早晨饭,就多喝半碗了,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声。

娘说赶紧回去吧,路上别贪玩,别说话。

哦。

娘轻轻打开门,先是往门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对她身后的两个小家伙说,走吧。

姐弟俩手拉手家走,娘站在我们后面,看着两个小小的背影。这时,天上的星星已经不见了,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没影儿了,它们是不是也回家找它们的娘吃早晨饭去了?它们的早晨饭有黏粥吗?

没走多远,听到后面有人说话:耶?嫂子,你让孩子起这么早干啥呢?

听见娘在身后说:这不是……小的发烧了,早起……非得找娘,他姐姐领着就来了。唉,孩子多……着实不省心。

可不是咋呢!嫂子,不行你就回去看看啊,别给孩子耽误了。

嗯,知道了,不要紧……

后面就听不清了。

原来,一向对俺兄妹四人要求严格,坚决不允许撒谎骗人的母亲,也会说谎啊?!我这心里更是看不懂了,娘又不让乱说,于是就在心里闷着。

中午,母亲一回到家就加紧忙抢地开始做饭。我俩像两条小尾巴跟出来跟进去,娘让我们远点,脚丝绊拉地碍事。

我说,娘,娘,俺弟弟没发烧,挺好地啊!实在忍不住了,就问娘。

母亲楞了一下,转头一边忙乎一边说,娘以后天天给你们做早晨饭,多忙咱也做。

我说,娘,不喝黏粥了?

母亲回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以后谁也不能再说黏粥的事了,也不能让你爹知道,可记住了?

我使劲点点头,记住了,娘!

我是最听话的,这件事再也没跟人提起过。

庄稼们

文/小米

玉米

玉米挺拔、舒展。它惯用的就是这个姿势。它也没有别的姿势。

玉米在自己的土地上舒展着自己,这是一种美满。

家乡的三大粮食作物里,玉米最重要。一日三餐,至少两餐是它。

玉米是典型的粗粮,不怎么可口,但玉米产量大,种植广,管饱。

好吃的粮食,是理想、梦想,是可以追求却难以变成现实的,不怎么可口的玉米,是日常的生活,也是人生。

我小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我是不是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很成熟了?

也许是,也许不是。

成熟的玉米长得比人还高,一望可知。

一株成熟的玉米一般只结一个棒子。也有结得多的,两个、三个、或者四个,但没一个棒子长得好,要么稀疏地只出了几粒玉米,要么空着身子,一粒都没,棒子也较短。

只结一个棒子的玉米不是这样。只长一个棒子的玉米,籽粒饱满、密实,颗粒排列整齐,仿佛一件雕琢而成的艺术品。

人跟玉米一样,能力有限、汲取有限,能够拿出来回馈社会的,也就非常有限,只有心无旁骛才可把一生经营得像模像样,华而不实的人就像那株长了三四个棒子的玉米,看似硕果累累,实则囊中空空。

荞出来了,纤细而低矮的茎上,挑着又大又厚的叶子,风一吹就轻轻地摇摆,仿佛经受不了叶子的重量,但茎最终还是挺住了。荞的茎,是暗红色,刚刚长出来的叶子也是暗红色,让人觉得奇怪。后来,荞的茎叶都慢慢地变绿了,我才放下心来。

荞是一种“懒做”的作物,种到地里就不用管它了,不必锄草、不用施肥,也不怎么管护它。到了收获的时候,割回来即可。

一年里,荞是最后才种的。种荞,往往在伏天,暑假期间,几乎没什么农活可干,可年年暑假,我都跟着父亲去种一次荞。种荞的地是最瘠薄的,别的作物难以生长,不能生长,荞却在那样的土地里,长得蓬蓬勃勃。

荞的生长期很短,不足三月,就可收获。

沿河一带的土地,常常遭受洪水的洗礼。洪水毁了庄稼,土地却还在,大家都为生计发愁——却也不用愁,洪水过后,种荞是最常见的补救措施。

我家年年都种几分地的荞。没有荞不行。

荞的籽粒三棱形,去了籽粒上的皮,就可磨成荞面。荞皮洗净晾干,常常用来絮枕头。荞草粗的可喂牛,细的能喂猪。

家乡有一种非常普遍的面食,叫“黄豆面”,黄豆面里,必需和上荞面才行。黄豆面年年夏天,家家都得备一些,想吃了,就擀一顿来吃。吃黄豆面,既可口,也解暑。

荞面可以蒸馍,还可做凉粉。荞面做的凉粉,最好。每年到了清明节,奶奶都会做一次荞面凉粉给我们吃。一家人吃一大盆凉粉,还是没吃好,没吃满足,所以还想吃,但做凉粉麻烦,除了过清明,这一年奶奶再也不做凉粉了。为什么只在清明节那天才做凉粉吃?这当然是传统。

现在我住县城,只要听见巷子里吆喝着:“卖荞凉粉喽——,卖荞凉粉喽——”我就坐不住了,我多半会起身、出门,买一块凉粉。这个买凉粉的妇女住在城郊,一年四季做凉粉,也只卖凉粉。她在我家楼下喊得格外卖力,也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我是个对生活用品从来不管不顾的人,一年难得去一趟菜市场,却常常自作主张,买一块荞面凉粉,存到想吃的时候吃。

水稻

生产队那时候,地就像如今这么多,可在生产队吃大锅饭的时候,分回来的粮食总是不够吃。我们村的水田,在全公社也是最多的,水稻年年都栽,大米饭却是十天吃一顿都难。现在想起来,一是那时候水稻产量不高,二是,地是大家的地,与自己有关,又似乎无关,所以不曾种好。包产到户最初的那几年,我家尽可能地栽水稻,仍然吃不了多少大米。一个原因是水稻的品种不好,产量很低,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不打农药,不施化肥,稻田里的稻子年年都像秃子的头发,东一撮西一撮,相当一部分不是得了病就是让虫子咬死了。我家六口人的地,栽稻的水田三亩有余,大米仍然不够吃。

现在不同了。现在,一年的出产的大米,一年休想吃完。

水还是那条河里的水,地还是那几块相同的地。现在的大米却不如过去的大米那么好吃了,这是乡亲们的共识。

是改良了品种的缘故,是年年都用化肥因而舍弃了农家肥的缘故,更是每年都打很多次农药的缘故。

片面追求产量时,质量就难以保障了。

这是一种很大的幸运,水稻有了足够的产量,我的乡亲们可以衣食无忧地活下去,这也是一种很大的不幸——仅只是很多人还未意识到这一点。在这个以量取胜的时代,人们需要的是越来越大的产量,却不是越来越高的质量。

这是人的悲哀,与水稻无关。

糜子

糜子现在几乎无人再种了。但在我童年时,生产队虽不种糜子,很多家庭,多多少少都种一点。那时已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家家都有自留地,种一点糜子不再是什么大不了的政治问题了。

种糜子当然为了吃。

又说,可以吃的粮食多了去了,为什么偏要种一点糜子?

自留地都在坡上,都是旱地,无法灌溉。糜子生长期短,也耐旱。更重要的是,糜子是米,在我的家乡,俗称黄米,好歹算是细粮。糜子成熟了,只把糜子头上的穗子割回来,脱粒、去壳,金黄色的黄米就呈现出来了。黄米比小米的颗粒大了约一倍,可以熬粥,也可以做米饭。大米做的米饭叫白米饭,黄米做的米饭,就叫黄米饭。大米不是没有,但很少,吃一顿黄米饭也算改善了一次生活。黄米饭不如白米饭那么好吃——不是不如,是差得太多了。不是黄米的营养成分不如大米,是口感差,味同嚼蜡。没有白米饭,过几天吃一顿黄米饭也不错。毕竟它是米。人常常都会退而求其次。

种糜子的另一个原因是,糜子割回来脱粒后的穗子,还可以扎笤帚。笤帚是非常重要的家用器具,没它不行。那时,笤帚没有卖的,就算有了卖的,也不一定有钱买它,自备当然最好。

现在大米都吃不完,谁还种糜子,吃黄米?几乎没有了。至少我没看到。我已有很多年没吃过黄米饭了。

如今很多人不知道糜子是什么,但在古代,糜子却是响当当的粮食,乃五谷之一。何谓五谷?曰稻、曰黍、曰稷、曰麦、曰豆。糜子即黍,它滋养中华民族何止千百年,可惜风光不再,让人唏嘘。

小麦

小麦太普遍了,没种过的人,没见过的人,都吃过,而且几乎天天吃。不劳我费口舌。

关于小麦,我还得说说,还想说说。

我儿子出生在县城,成长在县城,跟大部分城里人一样,对乡下的事物所知寥寥,亦很陌生。有一年我带儿子回乡下,时间恰逢冬天,田野上满是绿油油的麦苗,这当然是冬小麦,它让家乡的冬天看上去并非了无生趣。我们下了车,路过麦田时,我故意停下来,想考考儿子,就蹲下身子,指着麦苗问他是什么,妻子明白我的意图,微笑着,也盯着儿子。儿子低头看了看,突然大喊一声:“哇呀呀,这么多的韭菜啊!”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儿子爱吃饺子,妻子常给儿子包韭菜馅的饺子,儿子对韭菜不陌生。我跟妻子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妻子便耐心地将小麦讲给儿子听,在妻子给儿子讲解小麦的过程中,儿子居然始终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态,但他发觉母亲不像跟他开玩笑,这才勉强相信他看见的,是小麦,不是韭菜。

那时儿子五岁或六岁,不认识小麦,非常正常;把小麦认作韭菜,也属正常。可到了后来,有一个在县城工作多年的女干部也把小麦认作韭菜,闹了个很大的笑话,这就不那么正常了。虽然女干部未在乡下生活过,工作过,毕竟她已有了将近三十年的人生阅历,她居住的县城四周,到处都有郊区农民的麦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干部也将小麦当作韭菜,真是大跌眼镜,匪夷所思。

这也是在场的那么多人都笑她的原因。

我们可以一生不种小麦、不接触小麦,却不该不知道小麦、不认识小麦。我们既然靠小麦生活、生存,理应知道小麦长什么模样、是什么东西。这是最基本的。

我说的,不仅是小麦。

一个人在某些方面可以很专业,很精通,这很好,但在他的专业知识之外,常识也是需要知道一些的、了解一些的。否则只会像那个女干部,在众人面前羞红了脸。

黄豆

生产队那时,黄豆都跟玉米套种,不单独种。

套种只为节约土地。生产队分给任何一家的自留地都不多,套种能够尽可能多出一点粮食。生产队的玉米地也得套种黄豆。那时玉米是主粮,填饱肚子全靠它,不种不行。在种玉米的同时还可以种黄豆,是最好的选择。黄豆和玉米可以同时种。玉米长得快,往高处长;黄豆长得慢,横生许多枝叶,向周围蔓延。玉米高了,出脱了;黄豆还很矮,不急不忙。玉米跟黄豆套种,可以把相互的干扰降到最小。

现在很多人只种黄豆,不种玉米。现在的人,对黄豆的喜欢超过了对玉米的喜欢,放弃玉米是为了让黄豆汲取的阳光和养料更充足些。

在家乡,所谓的黄豆面,其实是黄豆和荞混在一起磨出来的混合面粉,专门用来擀面条。到了夏天,家家户户的午饭,几乎都是黄豆面擀出来的面条。后来,日子过得殷实了,也在黄豆面里和一些白面。这样更好吃。

每年过年前,腊月二十六或二十七,最迟腊月二十八,母亲都要花一天时间,专门磨豆浆、滤豆浆、煮豆浆、点卤,做几屉豆腐。小时候没有多余的肉吃,哪怕过年,母亲也只能拿豆腐搪塞一家人的肠胃。往往是,天都黑尽了,母亲做的豆腐还没有成形,几个儿女却已馋得不行了,围着母亲,赶也赶不走。母亲只好一人一小碗豆花,先分给儿女们尝尝。

家乡有句俗语:有肉不吃豆腐。意思是,有了更好吃的肉就不用吃比肉次一些的豆腐了。那是肉不够吃的年代。现在已经倒过来了。现在人人都知道,豆制品才是最佳。

没菜吃了,母亲就泡了黄豆,拿一块纱布捂好,还不时地用水浇一浇。几天后,黄豆发芽了,芽越来越长了,“纯洁”的豆芽菜呈现出来,让人眼前发亮,精神为之一振。这是不染一尘的蔬菜,想不吃都难。

黄豆年年种,但年年种得都不多。

包产到户后就不一样了。土地多了,是自己的了,想种什么就种什么,谁也管不着。包产到户后市场很快兴旺发达起来了,在集贸市场,一斤黄豆就能跟小贩换一斤大米。黄豆很少遭遇虫害,种起来也不费事,水稻却不是这样。乡亲们认为种黄豆比栽水稻还可靠,还划算。也是因此,每家都种很多的黄豆。也有一些人,不仅在山坡上的旱地里种黄豆,在沿河一带非常金贵的水田里,也种黄豆。

黄豆一身是宝。即使脱粒后的秸秆,也是家畜的上等饲料。骡马只有在帮人干活的间隙,才有可能得到黄豆秸秆的奖赏。

好东西,比如黄豆,总会很快被人发现,好东西的生命力,也更长久。

豌豆

豌豆有两种:大豌豆、小豌豆。

大豌豆植株约一尺来高,很胖,单株,无旁枝。大豌豆多种在高山肥沃的土壤里,叶子墨绿色,是一副吃饱喝足的陶醉样子。大豌豆在叶柄根部开紫色花,结豆荚,一枚豆荚里通常有二三粒豌豆。在庄稼里,大豌豆的颗粒是最大的,用硕果累累来形容它,很恰当。

小豌豆的植株可以长到三尺高,常种在沿河一带的水田里。小豌豆枝叶密集,嫩绿,可以当蔬菜,即豌豆尖。小豌豆的种子,无论大小、颜色、形状,都跟黄豆一模一样,难以区分。

豌豆面可以擀面条吃,口感跟白面做的面条一样,但有豆腥味。豌豆面还可以做凉粉,但不如荞面做的凉粉好。

豌豆也可以炒一炒,当零食来吃。过年前,无论大豌豆、小豌豆,母亲都会炒一些,让我们过年时再吃。吃了炒豌豆,极易放屁,几乎控制不住。“吃了豌豆——挣屁。”是家乡的歇后语,意思是“白忙活一场”。真的吃了大量的豌豆,放屁就是非常容易的事,用不着挣。我们小孩子,过年时,都吃了足够多的豌豆,就悄悄地聚在一处,比谁放的屁多,特别有趣,乐此不疲。

我们村,豌豆种得都不多,但会在开荒地的边边角角,种那么一点点,生产队几乎不种。在附近的高半山村子,豌豆种得更多一些。如果家里种得太少了,不够孩子们过年吃,母亲就会用小麦或大米换一些豌豆回来,再炒给我们吃。毕竟要过年了嘛,不给孩子们准备一点儿零嘴,当母亲的人,心里先就过意不去。

“年难过,年难过,年年都得过。”这是母亲挂在嘴边的话。母亲这么唠叨的时候,脸上是无奈的表情。我小时候常看到母亲的这种表情。母亲的唠叨,多半都是说给自己听。她不是抱怨,因为家家都一样。

对于生活,母亲其实从来不抱怨。

抱怨什么呢?有什么好抱怨的呢?生活给予的,就是应该面对的,只需接受就可。

我也不抱怨。我的不抱怨是从母亲那儿继承过来的。

谷子

我一直认为,狗尾巴草就是野生的谷子。不知是不是真这样。

谷子脱粒去壳,就是小米,小米可以熬粥。在我家乡,小米最普通的吃法不是熬粥喝,是“下伙伙儿”:添加在其它的饭食里,作为主食的辅料或补充。

家乡是山区农村,大块大块的土地很少,一小块一小块的土地居多。谷子不可能大面积播种,小块的土地,更适合种谷子。我喜欢谷子。我喜欢谷子成熟后低头沉思的样子。人跟庄稼一样,肚子里有货,就不会趾高气扬。谷子就是这样,愈成熟,愈谦卑。

山野里有庄稼是正常的,山野里有谷子,也是正常不过的事,山野就是出庄稼的地方,庄稼就该生长在山野。但是,山野里长满了谦卑的庄稼,比如谷子,这就令人称奇了。它们跟城市花园里的草木比起来,似乎无知一些,蒙昧一些,孰不知,它们看似愚钝、拙朴,却比人们精心培育的草木,多了一分人生的智慧。

在生长谷子的民间,我常怀揣一颗敬畏之心,不敢轻佻,亦不嚣张。

母亲……

文/熊国宇

如茵的草地上躺着一位妇女,她的一手遮着阳光,也遮住了她的脸,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我能感受到她的心情。一阵风吹过,天上的白云正悠悠舒展……母亲,母亲!

和许多同学一样,我也不愿在作文中表露心迹,老师批改作文往往是十分难熬的时刻,只是因为那些青涩的情怀我们只愿默默收藏,怕它们太美好、太脆弱,一拿出手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今天,我感谢这个作文题!它能隐去名字写出我心中那份不愿示人却激涌的情怀。

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那病十万人中只有6个人“有幸”一遇。我所有的病友几乎都永远不会再见到,而我却在这里,拿着笔开启这段尘封的记忆……是母亲!我的母亲,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母亲为何会躺在草地上?因为我在化疗期得了胃出血,被转移到新生儿抢救室(儿童医院没有别的抢救室),于是母亲所睡的家属床位也给了别人。

母亲实在放心不下我——她一直在我身边,她知道我一个人有多么寂寞!她守在医院,下午撑不住倒在草坪上,晚上睡在杂物间——保洁员的仓库内!我想象她在草坪上,或是晚上在杂物间里——她一定是睡不着的!我想到她身下垫着垃圾袋,寒冷却仍从瓷砖入侵她的身体,黑暗中只有洗衣机的工作灯在闪烁,身旁堆着拖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她的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她终于哀求护士进到抢救病房来。她看到我挂着营养液,身上连着心电图和血压设备,嘴唇干裂,我和她说,我好了以后想吃水果,她点点头。我们俩都看着对方,不再说话,可是眼泪却不住地流下。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会儿,护士叫她出去,她回头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那门又一次关上。我开始嚎啕大哭,妈妈我想你!

母亲在我面前总是很坚强。她总是逼着我喝好多水,吃所有一切她认为有营养的东西,甚至她一直守着,趁我在看电视时,往吃饱了的我的嘴里再塞一口东西。她总是把所有剩菜都硬生生吃下去,她说:“吃了,才有力气活下去。”不然,她怎样为我东奔西走,一次次一分不差地在半夜催护士为我打解毒针?

母亲,看到苦难的岁月在你身上留下的,看到你放在我枕边香气四溢的20个红苹果和手缝的薰衣草袋子,甚至看到眼前美丽的世界,我都会想到:世界上有一个人的情怀永远不能完全体会,恩情永远无法报答,唯有好好活!

妈妈,我爱你!

母亲,我好好活着,就是爱您

许多年前的3月26日凌晨,一个年轻男子躺在了山海关的铁轨上,一列呼啸而来的火车碾压过一个中国田园诗人的身体。那天,正好是他25岁的生日。

这个男人,就是写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子。这个一生都匍匐在大地上,用饱含汁液的声音,呼唤粮食和蔬菜的诗人,用这种残酷的方式,了结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然而,这个叫查海生的孩子,他在另一个世界不会知道,在他生日的那天早晨,母亲已经在乡下的炊烟中熬好了一锅红米粥,以这样一种传统的方式在为北京的儿子默默祝福。

当冰冷的铁轨上躺着一个血腥的躯体,一个母亲的心,再也经不起碾压。在生日那天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许,这是世界上最让一个母亲心碎的事情。当一个生命从母亲的子宫奔出,这个生命,已经从母亲的子宫上升到母亲的心房里扎根了。

在那个雨水淅沥的乡村三月,海子的骨灰,被送到了母亲居住的查湾村,就在门前三百多米的树林下,垒起一座土坟。

从此,母亲的视线,一天都没有离开过儿子的土坟。陪同儿子入眠的,是母亲的灵魂。在二十一年乡下的风雨声里,母亲哭她的儿子“海生”,哭瞎了双眼。“海生”是母亲在经久的岁月里,一直在她唇间不停呼唤的乳名。

海生十五岁时,考上了北京大学。整个村子沸腾了,一个县城也轰动了。母亲飞快地迈动小脚,挨家挨户发送她深夜蒸好的白糕。这个儿子毕业后,在北京成了一个诗人。第一次去北京看儿子,面对儿子留那么长的头发,母亲笑咪咪的说:“海生,去剪了吧!”母亲走的那一天,这个贫困的诗人找人借了三百元钱,执意塞进了母亲的包里。母亲的那个包,装了家里的五十个鸡蛋,她在乡下为儿子养着一群小鸡。经过几天几夜的颠簸,到了北京,居然一个也没有破。母亲一直把装满鸡蛋的布包搂在怀里,因为她相信,儿子每吃下一个鸡蛋,那个叫着诗人的儿子,他苍白的脸色就会多一丝红润。

儿子塞给她的那三百元钱,听说,至今还在八十多岁的母亲的怀里掖着。母亲说,等她去世以后,用儿子的这三百元钱送她上路就够了。

孩子自杀后,很多人惊呼,这是一颗诗坛彗星的陨落。有人赞叹他的诗是惊雷。然而,在母亲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慧星,只有连着她心房的一个生命。更没有惊雷的声音在母亲的耳畔响起,只有一个孩子在母亲梦呓里的啼哭。

一个国家,可以没有诗人。而一个母亲,根本不能失去孩子。海子,他把最疼痛的一首诗,没有写进他颂歌的土地里,却嵌进了一个母亲疼痛的血液里、心房中。

所以,我总觉得,在春天来怀念这样一个诗人,其实对母亲来说,更是一种剜肉剔骨的残酷。浩瀚无际的天空,它对于广袤无垠的大地,如何表达深沉的爱意与温柔的呢喃,我认为,那是密集的、轻盈的雨水和雨丝。那么,一个孩子对于母亲,如何表达最深的爱呢?

我想,答案只有一个,好好活着,就是对母亲的爱,再没有一个健康美好的生命,让孕育了生命的母亲更幸福的了。

我认识一个朋友,当乡下的母亲每一次来到县城里,他都会谢绝所有的应酬,回到家与母亲坐在小桌旁一同吃饭。他告诉我,长大以后,母亲这么多年只轻轻靠在他肩上一次。那是他陪母亲第一次上电梯,母亲感到手足无措又微微眩晕的时候,忍不住把头靠在了儿子的肩上。那一次,他一下涌出泪水,滴落在母亲花白的头发上。

朋友说,他头上的第一根白发,是母亲发现的。他睡眠不好引起的眼袋,是母亲看见的。总有一天,他会和母亲在路口松开这一辈子的手。那么再和母亲有限的时光里,就是要好好陪着母亲,好好生活着,让母亲感受到他的幸福而幸福。

所以,他说,在生命里,写给母亲最好的一首诗,依然是:

母亲,我好好活着,就是爱您……

黄瓜

文/傅俊逸

我也记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讨厌黄瓜了。

它怎么长成那样儿了呢?本来挺好的黄瓜,头上却突兀地长出个“包”。看了不禁让我心生厌恶,不由我不往坏里想:不是想到身上长了疙瘩、疖子,就是想到坏人。那“包”不正是坏人被正义之士一棍打在头上迅速鼓出的包吗?长了这些东西的身体里不可能干净澄澈。

这样的黄瓜我感觉无法入口。硬着头皮嗑下一小块儿,果然,硬硬的,味道也怪怪的,不是正宗的黄瓜味儿。

有的卖家还宣称:绿瓤,新品种。宣传固然是没错的。但于我而言,这都不关键,我不管什么瓤,也不管新品种还是旧品种,我只认一条:好吃才是硬道理。

生吃不行,只好做成熟菜。可是那头顶上的“包”还在眼前晃悠,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只好绕行,不肯下箸。

黄瓜,本是好东西,是很有来历的,堪称宝贝。黄瓜原名胡瓜,有《本草纲目》“张骞使西域得种,故名胡瓜。”为据。五胡十六国时后赵皇帝石勒忌讳“胡”字,汉臣襄国郡守樊坦将其改为“黄瓜”,从而得名。黄瓜嫩时颜色青绿,因此部分地区又称青瓜。黄瓜长老后才会变成黄色。黄瓜营养丰富,含有多种糖类和维生素,含有丙氨酸、精氨酸和谷胺酰胺以及钾、钙、磷、铁等多种人们必需的营养物质。据药理研究发现,黄瓜还具有清热、利水、解毒作用,具有抗肿瘤、抗衰老、健脑安神等多种功效。鲜黄瓜中含有丙醇二酸,可抑制糖类物质变脂肪,多吃有减肥作用。一句话,吃黄瓜,好处多多。

曾经,我是多么地喜欢黄瓜呀!

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生活在农村,非常幸运的是,我的故乡坐落在了全世界仅有的三大块黑土地之一的中国东北黑土地上,那黑土地异常肥沃,长什么都好吃。我家房前的小园儿里就长着一种非常好吃的黄瓜,那是母亲亲手种的。

每年,从黄瓜开花结纽儿开始,我就天天地跑到小园儿里去看,看它长大了没有。可是,黄瓜怎么长得那么慢呢?都多少天了,黄瓜还是那么小,花儿比黄瓜还大。我把鼻子凑上去闻闻,仿佛真的闻到了黄瓜味,再闻闻黄瓜花,花儿也香甜。要不是母亲说,不能用手去摸,摸了就化了,就吃不到黄瓜,我真想摸上一摸。

总算等到黄瓜有十公分左右长了,在我眼里,那已经足够大了。于是,不等黄瓜下来,我就一天几次地问母亲,“妈妈,啥时可以吃黄瓜啊?”这时,母亲总是微笑着用手抚摸我的头:“再下两场雨,让它再长大一点儿就吃。”

黄瓜的味儿真清香啊,不用进小园儿,在院子里就闻得到了。

忽然有一天,猛然发现饭桌上明晃晃地放着几根黄瓜,于是,兄妹几个都会如我一样欢呼雀跃,“噢——吃黄瓜喽——吃黄瓜喽——”。父亲母亲爱惜地看着我们,任我们欢呼,看高兴得差不多了,就说,“行了,快别喊了,快吃吧。”……因为有了黄瓜,这顿饭吃得就会特别香甜。

黄瓜大喷下来了,母亲说可以随便吃了。我的幸福时光就来到了。

早晨起来,什么也不干,直接奔小园儿。黄瓜秧上亮晶晶的露水还在,顺手摘下一根水灵灵的黄瓜,不用回屋去洗,直接用带露水的黄瓜秧一擦一抹,就可以了。尽管放心地吃,绝不会坏肚子。狠狠地咬上一大口,凉凉的、脆脆的、甜润润的,随着沁心沁脾的清香在嘴里荡漾开来,残存的一丝睡意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神清气爽。小园儿里空气真好!天气也好!

等到黄瓜真的变成黄瓜的时候,这是深秋、初冬的时节了。青菜罢园了,黄瓜的魅力 就更为突出了。

当年东北的农村,进入冬季,是没有青菜可吃的。常吃的是冬储的土豆、白菜、萝卜、酸菜。家家如此。

这时,我最喜欢黄瓜了。在我的记忆里,冬季好像只有黄瓜还存有青菜的特色。

去掉老皮,插成细丝,再放上少量的葱丝,用老陈醋、味精、自制的豆瓣酱简单的一拌,再滴上几滴白酒,清香伴着醇香,勾引得我直吞涎水。下饭再好不过了。

如果把黄瓜妥善保存,进入老冬,用来熬汤,更是绝妙。去皮后的黄瓜切成条形薄片,炝汤入锅,熬出的汤酸爽爽、滑溜溜,不仅口感好,而且开胃、提神。若是奢侈一下,放上三两滴香油,那就更美了。百食不厌。

黄瓜的吃法还有很多,热炒、晒干、腌制等等,都是很有特色的。黄瓜就像一个老朋友,陪着我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春夏秋冬。

在过去的岁月里,家家都种黄瓜,黄瓜不仅是人们饭桌上的主菜,人们还把他当做水果来用,是茶余饭后的宠儿,就连出门儿也要带上几根儿呢。

黄瓜,着着实实地风光过。

这么好的蔬菜,怎么就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了呢?不光是我觉得不好吃了,很多人都有同感。实际上,品质大不如从前的也不仅仅是黄瓜,西红柿、茄子、青椒等也有同样的问题。是生活水平提高了,口味也高了?还是化肥、农药或转基因问题所致?无论什么原因,若是蔬菜的健康和美味也能与时俱进那该多好。食品健康,人才会健康。这当然是我的一厢情愿。如果她们自己也真有这样的愿望,我相信,那也决不会是为了我们,只能是为了她们的生命添光增色。

面对现在的黄瓜,与其说我讨厌她,还不如说是我感到心疼和惋惜。动情之余,募地我好像从黄瓜身上读懂了什么,心中对她反生出了一份敬意。不是吗?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一定也不是她所愿意的。奈何?一切都由不得自己。面对自己的境遇,不怨天尤人,而是从容以对,淡泊前行。任时代变迁,岁月流转。这心胸是何等的旷达,何等的自然大度啊!我继而想到:西红柿、茄子、青椒等等许多小生灵不也是这样吗?也许,我就这样不经意地走进了生活的本质,我想生活应该是这样了。

话归前言。现在的黄瓜不好吃那是实情。凭心而论,我还是喜欢从前的黄瓜。那黄瓜在我心里已深深地扎下了根。市场上的黄瓜越不好吃,我就越想念从前。这也仿佛印证了那句“幸福总在回忆里”。什么时候我能再吃上母亲种的那样好吃的黄瓜呢?

想到这里,我心情黯然了。时过境迁,物非人也非。我知道,这样的愿望怕难以实现了。

时代变了,蔬菜变身商品。人们追求的是产量,是效益。绿色好吃的蔬菜,越来越少见了。

母亲年纪大了,随我们住到了城里。城里自是没有小园儿种蔬菜的。即便有地可种,又怎么可能为一己口腹之欲去劳累年迈的母亲?

午夜,静卧床上,怀想着这样的事情,缠绵的思绪竟引来了多情的月儿。月儿圆圆的,满满的,是十五吧?月儿知我心哪!透过窗纱洒下满床斑驳的清辉,为我制造醉人的朦胧。温柔着,微醺着……朦胧中我看见自己又走在黄瓜架之间,黄瓜秧茂盛得遮人蔽体,满架都是顶花带刺的黄瓜。一条条黄瓜就像一个个可爱的精灵,悬在叶蔓间,鲜嫩嫩的,惹人喜爱。我摘下一根,边吃边钻出黄瓜地,一抬头就看见了母亲。母亲还是当年的笑容,看见我还说,“小馋猫儿!”……

——这是梦境,这当然是梦。可是,我是多么愿意重温……

2012-8-2

童年的知更鸟

那年暑假的一天,暴雨如注。我趴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写作业,忽然听到门口正在纺棉花的母亲唤我。我抬头望去,看到院中那棵高大的鬼柳树根部蜷缩着一只不会飞的幼鸟,继而听到老鸟不停地哀叫。

菩萨心肠的母亲喊道:“娃儿,快去把那只可怜的小鸟捡进屋吧!等雨停了再放回窝里!”我钻进雨中,把那只蜷缩成一团的小鸟捡回屋里。

仔细打量一番,原来是院中那棵大鬼柳树上一对知更鸟的幼崽。母亲进里屋找出去年两只斑鸠曾住过的一只小草篓,又从一旁抓过两把废棉絮均匀地铺进窝里,将幼鸟放了进去。

门外树上哀鸣声不断,我走到门口,看到那对老知更鸟烦躁不止,时而下冲,时而飞起,叫声甚是吓人。我知道,它们盼子心切!

下午,雨后初晴,母亲催促我赶紧把鸟儿送回树上的窝里。

那时的我爬树的功夫了得,我左手举着鸟儿,右手和双脚并用,有节奏地向上尽力攀爬。眼见大功告成时,我遇到了出乎意料的打击——老知更鸟一次次以俯冲的姿势对我进行猛烈的冲击,同时用翅膀对我进行凶狠的拍打。一次见义勇为就此演变成了两军对阵。我强忍着疼痛和恐惧,一点点接近鸟窝,并最终在老知更鸟更加猛烈的啄打中将小鸟安全送回,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滑下树干迅速逃窜进屋。

母亲一边叹气,一边用沾酒的棉花擦洗我额头的伤口,棉花触及伤口的一瞬,一阵刺痛袭上心头,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感叹这做好事发善心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然而麻烦却远非如此,从那以后,只要我一出现在院内,那对知更鸟都会鸣叫着冲向我,并试图用翅膀拍打我,用嘴啄我,似乎是在打骂,但我觉得更像是一次次挑衅。于是,在整个暑假我都不得不终日戴着草帽遮挡自己。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想起古代毛宝放龟而得渡,许仙救蛇而成姻缘的美丽传说,我郁闷了。我甚至开始为我做的这件事而后悔。

直至天气变凉,当我从学校回到家时,已不见那对仇视我的知更鸟。想必它们已经南迁了吧!于是我的假期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时光荏苒,第二年的春天,那对知更鸟又从南方飞回来了,令我惊讶的是它们依旧住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上。它们还会时不时地对着我鸣叫,然而明显听得出叫声中已没有了急切与愤怒。我想,可能经过这一年,陌生了吧!

随后的春天,当我盼着那对知更鸟早些来的时候,却再也不见它们的踪迹,夏天快过去了,它们也没有出现。

或者它们已经终老,或者它们已经有了另外的家。

忽然间我又开始怀念起它们来。

似水年华追忆之童年

文/墨驴

在许久的日子前,我有曾在窗边听着风走过,天也暗着,但我是如何兴奋?我把妈妈给的小草帽戴着,我拿着小铲,在那旧院中,掏出我的小河,小溪,湖。海呢?是不必的,因为小小的我不曾知晓海。

雨终于受不了云里的暗,我终于耐不住叫嚷起来:"妈妈,妈妈,下雨呀!雨来了。"

污泥在雨水中一块块散了,冲走。

" 哗哗,哗哗……"屋顶上响着,我忙着堵我的河,它被冲得决口,小铲不得停息,雨水肆虐着在院子里奔东西,这里一股,那里一股,看着各奔东西,却终要走至它们的共一处--在下水口流走。

雨越来越大,"河水"亦越急。终是不管不顾了,把小草帽丢在雨里,小铲亦抛远,就以手去抓那泥,忙得不亦乐乎,任凭雨水灌进颈项。

"啊呀,这个掘尸娃儿,不听话,给你的帽子咋扔地上?给我回来……"母亲骂着,又作势来拉我 。于是乎,我急丢下手中泥坨, 转身便逃,脚踩了草帽,溅着泥花,直逃出门去。母亲便追着便骂着:"小掘尸娃儿,跑哪去,气死老娘了,看今天怎么收拾你……"

更小时候,我和母亲大约是在一个旧的银行大院(?)吧,那时我不能记得什么。据母亲言,她于时是在做着微薄收入的工作,我们极拮据的生活,我却不是省心的。我喜欢把家里凡自己拿得动的东西都收罗起,后将它们通抛下楼去,听它们击在地,发出轰响,便拍手笑起,直吓得人跑去向母亲诉状多次。曾吃饭时,以筷子将母亲鼻子刺得血流不止。

仅只会顽皮,母亲又如何会提起她的孩子而不尽是皱眉呢?她笑着说,她的孩子,在两岁稍大,是她去工作了回来后,他竟坐在门边啃着菠萝。又问他,便指着卖菠萝的小贩。小贩言,是我从家里拎来了几个啤酒瓶子,强要"换"了去。呵,这件微事竟是令我如今也傲着,喜着呢,若有人要提我不聪的话来,我便是拿这来回了他。但强要换了来,我至今觉着不对,假使小贩拿回家里的酒瓶子不能使其妻子高兴呢?

又有一段时日,是外婆带着我的 。外婆家是在金沙江边,村子靠着青山,临着江,周围是水田,田里除去田螺,还有黄鳝和泥鳅。清澈甜口的溪水打山里流出来,从村里或旁经过,我是吃着这溪水度过了童年的许多时光。在江滩上度了端午节,摘了种下在沙地的豆芽。在河坝里捡过鹅卵石,在小河里夏天学会"狗刨"。去山里目睹了野猪被大人杀死,在村后山坡上吃过桑葚。在江边独自钓了鱼,姨爹背我在江里游泳……

日里我亦去读书,从外公的鸡蛋炒饭的余香出发,迎着微微的晨光,沿着村后"横渠",踩着小布鞋。通过长长的"竹子林",又一个村庄出现在眼前,学校就在那儿,便紧紧书包带,飞快的跑去。穿过小溪走,而从村路经过大鱼塘时,就跑过去看看鱼塘是否放水了,捡些蚌壳放进书包。若没有放水,便失望地离去。转过大鱼塘,一条斜斜的巷子就出现了,巷子的尽头便是学校,于是奋力的跑去,在挂在檐下的"响铁"(被用作铃)响起之前进入教室。下课了呢?孩子们玩他们各自的,我去挖几根泥鳅呀,用兜中的线绳栓了,趴在吴家的小鱼塘边,把线绳缒入去,看鱼儿们争相来吃时,猛地提出来,鱼儿便被丢上岸,我欢天喜地地捡起,捧着它们去丢人我的"私人小小鱼塘"了。

童年的我似乎爱独处,喜欢玩自己的。但当我八岁的时候,我离开了慈爱的外婆,严厉的外公。坐着汽车,第一次乘了火车,远赴千里之外的山西了。来到这有雪的北方,我得到许多,失去许多,至于得失些什么,我却是不知,只是某些时候油然的满足,油然的失落,这且不说了。八岁后的童年依然顽皮,拆过了人家的墙,堵过了别人家的下水口,追着打死了别人家的猪,欺负过隔壁的小妹等等。最是几乎成了村里的'打架王"让我难以再提,如今那些人与我打过架的人,竟是有的已结婚,有的却在读初中。而现在,我们关系如此好,他们也拿来打笑我,使我露"情何以堪"之态,常常窘得不知如何了。

多么美好的童年啊,不知不觉时,而童年便去了,流水一般地去了。想要提着我的小铲,想要每夜听着汹涌的江水声入眠,想要背着小小的书包穿过竹林……又怎么可以呢?

而我,在这静静的夜晚,耳旁仿佛又响起那亲切的水声,"哗哗,哗哗……"不停息,不停息地浇着我的梦使我安眠。

路从今夜白,雨润故乡虹

小城初夜雨飞花,纤影阑干待燕斜。

欲寄纸书千万里,不知明日到谁家?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打在窗玻上的银珠子,向下滑动着,生起淡淡的薄薄烟雾,在眼前袅袅发散,渲染了篱笆上簇簇绽放的蔷薇。花间烟雨,婉约艳妆粉面,出落得格外剔透晶莹。微风吹去,扬起香尘,一波又一波。暗香涌动,从窗棂的间隙渗进,熏了你迷离的眸子,嗅嗅,清淡馨芳,是你喜欢的味道。你不想错过属于蔷薇的季节,缘何故?隐约约,似曾明了,又惑疑不清,不去探个究竟,只是不想错过,趁花正好,色正艳,味正鲜,贴近它,与其融为一体,只因你本是蔷薇转世,在五月,暮春时分,你默然来到这个世界,无声无息。

夜缱绻,雨花绾,芬芳思绪云水间。你仿若飘出窗外,将自己浸染在蒙蒙雨烟风韵里,墨花涟漪凌波,飞向遥远的夜色中,寻向朝思暮想的母亲。

你,带着母亲深深的烙印转世,在你骨子里有着母亲冷毅的气节。你,带着母亲殷殷赤诚的痕迹,离开了家乡,走向独立的大学生活。你,带着母亲洁身自好的秉性,宁缺勿滥的孤影红尘。不管风雨几许,都不能改变你玉洁冰心。也不管诱惑多大,执着心底一份纯真,拣尽寒枝不肯栖,孜身铿锵于陌上。你的清高,一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纷繁乱絮,沾不了你的素心。你的傲气,是母亲将你自小铸就。圣德哺育,善性滋润,以正统道义点点滴滴于你,不以规矩,难成方圆的教化,施材四书五经,终将你培育成古典的东方知识女性。

于一隙光阴中,穿行于雨丝的静谧,穿越千山万水,回到梦开始的地方,那个烟雨霏霏人生之初见的江淮。

小桥,流水,炊烟,青石长堤,在视野飘忽,次第变幻着。远望,那疏密不一的树叶经过雨水浣洗后,闪着熠熠的鳞光,琉璃薄翠,水晶般的透明。那些朵朵色彩不一的花卉被葳蕤的绿叶簇拥着,格外鲜艳夺目,正是万丛绿中一点红,为潇潇雨景平添了几分韵味,妆缀成靓丽的风景画。画中朦胧中有一伞影,晃动着,前高厚底,雨水顺着伞维流下。依稀看见,伞人不停的向那条唯一通道翘首张望,像是等待什么?或是送别远足的人?那是谁?映入眼帘的身影,似曾熟悉,莫非是母亲,在等待节日赶回的女儿吗?如水的夜,深炯,风儿徐徐,花飞雨稠,路灯扑离泛白的光,照在守候在那里的人。

天的颜色更重了,雨,还是下个不停。守候的人,再向远处望了望,路上唯有雨哗哗的声响,终究,她失望的托着沉重的脚步,深一步浅一步地,渐离那个渴望出现奇迹的路口。

你飞出去的心,湿漉漉的,淋着水滴,跟着母亲,回到家里。

四年前的今日,山摇地动,顷刻间,无数人停止了呼吸。同一时间,父亲,因车祸头部严重受创,两处开颅手术,一直昏迷不醒,随时有可能撒手而去。身在外地的你,接到母亲电话,听到的是摧人心碎的哭声。母亲痛彻心扉,你父亲一辈子受罪吃苦,你一定想办法救活他。来不及哭泣,随即登上飞奔的火车,连夜赶往父亲所在的医院。看到眼睛红肿的母亲,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尽最大努力,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生命垂危的父亲。汶川地震,正值父亲术后昏迷的第三天。几十层的高楼,在震源冲击波巨大作用力下,激烈晃动,要看大楼摇摇欲坠,所有的人,甚至值班的医生,都下楼逃命去了,而你和母亲却坚定步履,走向不省人事父亲的监护室外,与他生死共依。

接下来的日子,医院不断调整治疗方案,家人给以全力的配合,等待着父亲生命曙光的出现。那段时间,尽管不需家人护理,但却极少合眼,昼夜轮换,待在特种病房外。阴云仍然笼罩着每个亲人,厚重的气压,抑制着自然的空气流动。心还是生硬的痛,你始终在家人面前都是坚强的,他们都在看着你,尤其是母亲,每日动地呼天的哭声,更是扯着你的心肺。心里明镜似的,万一父亲醒不过来,与他相濡以沫的依赖性很强的母亲,会是怎样的境况,谁也说不准。那时的母亲,似乎恍惚不清,手忙错乱,不知如何是好,泪水从未间断过。她把希冀放在你的身上,多少次,紧紧拉着你的手,眼神传递出她心底的嘱托。你,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操舵着整个抢救程序的运转,给羸弱的母亲以厚实的支撑,你深知这是又一次对你的考验,只能做到极致,不可丝毫疏忽,终是上天不负苦心,彩虹在雨后出现…

血浓于水,情溶于心。情深情浅,不是表现在口头,而是体现于关键事情上。常想,父母给予你生命,又拉扯你长大成人,送你到高等学府深造,你的一切都是他们赋予的。当他们需要你时,还有什么不能回报的。在江南黄埔江岸,在梅烟粉雨季节,童话世界的王子,从远古走来,于红尘深处,与你惊鸿锁眉,一则神话延续半载。就他,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是一种幸福。他的面红耳赤,他的心跳唐突,他的张口结舌,他的目不转睛,他的喜上眉梢,几分痴恋,几分醉魂,几分炙热,分明进入了恋爱状态。而你的面若冰霜,你的漠然淡静,你的巧妙逃避,委婉无法相依相随,华丽短亭,回归故土,慰藉父母的渴盼。而江南,已种植内心深处,那个梦,你以一生来守望,续演残缺的爱情传奇。

锦瑟华年,在光阴中转渡。镜前胭脂,老了朱颜。深锁云楼,凭栏遥寄心愿。岁月去无痕,心思皱褶添。你回家的次数渐次减少,许多人疑惑不解,条件那么好,为何迄今身单?有些事,别人是不会理解的,唯有自己心知肚明。你不是淡了对家乡的依恋,淡了对父母的凝重云天,只是你怕老家熟人的异样眼光,背后话语。更不想惹起父母的揪心长叹。在屈指可数的故乡之行,母亲总是全程陪在左右,夜里私语到天明。她和父亲不知一次说,为了这个家,错过了对的人。如果,当初那人不是那么完美,也许今天的你,会给其他人打开心扉。可上天作弄人,把俊美无匹的他,送进你的心里,由此,路边的旖旎风景,再也引不起你的视线。你的心,被他占着,没留一丝缝隙。而他对你的温存呵护,让你排斥着梦外人的接近,你就这样活在他编织的梦里。

你走在孤独的长巷,看不见春天的姹紫嫣红,听不到花开花落的声音。抚慰你的,是母亲手掌的温度。不觉中,你对母亲的依赖疯长着,电话两端,不分昼夜话短长。你是个不甘人后的人,然一个孤身女子,做事何等艰难,非言语能淋漓的。人前笑微微,背后泪花弹,憋在心头的委屈,对着电话向母亲不加掩饰的哭着,喊着,那端,母亲心悬着,跟着落泪。她知道你所受的磨难,她想劝你改变单身的执着,欲说又休,之因徒劳无及。当你忙碌不得闲,等着急的母亲,无论多晚,都拨通号码,问长叙短。一席软语,一番心音,送你枕边夜更天。

山可移,海可干,母女之情厚云天。若问天下何物重,莫过无私父母心。无论你多大年龄,在母亲心里,你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也许在外,你戴着面具逢面,在母亲这里,你可以本性使然,洒脱。也许,红尘中,你流浪无所,但母亲的怀抱,永远是最温馨的港湾。

雨打芭蕉三两声,惊醒了你的一帘思绪。烟绵绵,情悠悠,穿渡,一程山水,溅湿了成诗的倾情歌谣。在春天的古城上空飘扬着,雨丝绵延,将你心鹤千千,寄往母亲的窗前。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绿豆汤

文/章中林

天气热了起来,给人一种透不过起来的感觉。母亲打来了电话,说托人捎来了一些绿豆,叮嘱我写文章多炆点绿豆汤喝喝,绿豆汤祛暑利尿,清胆养胃。

儿时的盛夏,我们戴着草帽跟着父亲在地里“双抢”。头顶太阳晒着,脚下热水蒸着,汗水就像不断线的流水一样,连皮肤都“流油”。这样的时节里,抢收抢种,没有什么白天黑夜。母亲总会在半夜里起床烧一天吃的饭,同时用瓦罐炆上一罐绿豆汤。母亲的绿豆汤总是在绿豆炆“开花”的时候,才加上红枣、冰糖,再慢慢炆。一直炆到绿豆、红枣没有魂儿了,母亲才熄了火,把它吊到水井里。

那个季节,一天忙完一般已经是九十点了——朗照的月亮都升到了树梢。我们冲过凉,搬出竹床,摆上饭菜就准备吃饭。这时,母亲总会从井里吊起绿豆汤,端出来给我们消暑。那绿豆汤清凉爽口,甜而不腻,一口喝下去浮躁的心立即安静了下来。我们坐在院子里,兄妹几个边喝边叽叽喳喳地闹着,为谁喝多了嚷嚷不休。夏夜,有了凉凉的绿豆汤,整个身子都觉得清甜舒爽,那种感觉至今还烙在心底。

晚上,我浸了些绿豆,放进电饭锅里熬。一锅绿豆很快就熬好了——绿豆裂开如花,连汤水也变成了老绿色。我盛起一碗绿豆汤,加上白糖,送进冰箱里冰镇一下。再端出来的时候,碗上冒着冷气,喝一口。凉凉的,甜甜的,却找不到当年的那个味道,一颗心似乎也没有当年的那份宁静。

端着绿豆汤,想着远在家乡的母亲,她这时候在忙些什么呢?是在担心着妹妹的身体,还是在牵挂着在外的弟弟呢?我端着碗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我要告诉母亲她的绿豆汤真好喝,它让我找到了当年的味道。

秦岭脚下

文/史鹏钊

乔尔科特金(JoelKotkin)在《全球城市史》中这样说:“一个伟大城市所依靠的是城市居民对他们的城市所产生的那份特殊的深深眷恋。”那日与同事驱车前往秦岭脚下,在天然氧吧里心旷神怡之后,对作者的这番话感悟尤深。

西安越来越美。有人说,一个城市有水才有灵气,有水才有生机。试想再过若干年,“东有浐灞广运潭、西有沣河昆明湖、南有唐城曲江池、北有汉城团结库、中有明清护城河”的各路水系交融,大长安绘就的再现盛唐“八水绕长安”是何等的气势和恢弘。秦岭巍纵云霄,把长安紧紧抱在怀里,水系犹如条条绿色丝带,缠绕在大长安的犹如凝脂的脖颈,这古老的西安有了大山、大河、大湖就更加雄浑壮观,磅礴深邃了。

在雨中,我漫步走在环山路南的村子里,把自己当做是那些不知名的村子里的子民,把来来去去拉着架子车的农民们当做亲戚。我在寻找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我知道的是让自己的心,从城市的高楼里到这里来,把自己的躯体从车水马龙的街道带到这里来,尽量地靠近土地,让我感受到泥土的气韵。路边有一辆卡车停放已久,玻璃不知被哪个顽皮的孩子打碎,有豆角藤蔓顺着车窗攀爬而上,郁郁葱葱,随行的同事为微博控,便拿出手机拍了去,并配上优雅的文字。那个叫诸小烟的女子,工作出色且富有才情,就连网络签名里都是诸如“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的话,读上去让人顿生爱怜。

同事们在一家农家乐里牌声正酣,虽是农家乐,其实就是一户人家的小院,搭上了一溜儿棚子,摆上了几张桌子而已。院内有石榴果脸微红,有柿子挂于枝头涩而青,有葡萄架下蜂飞忙,有蜜桃挂在树梢惹人馋。正赶上吃饭,每人一碗小米稀饭,久违了的锅盔馍,夹上鸡蛋炒辣子,不觉间一口气吃下了好几块。筋道的馍嚼在口里,吃出了母亲的味道。想起至少有十年没有吃过母亲亲自烙的馍,她老了,再没有气力能一大盆一大盆地揉面。馍的好吃与否,全在揉面的工夫里,母亲揉了一辈子面,烙的馍她一个人一辈子也吃不完。我突然有些想流泪,一个大男人突然在秦岭山下变得脆弱起来。我们总是有借口,说忙啊,失去了陪伴老人的机会。试想如果我们活在这个城市里,想再叫声妈的时候而只能活到念想里,那是一种多么无法言说的伤悲和遗憾啊。

山脚下,空气清新,不远处传来秦腔的声音。我是个不懂行的秦腔迷,有年轻的同事埋怨说太吵人,我转身离开。如果你在大口的吞噬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却被别人说了扫兴的话,是比较倒胃口的事情。初次在雨中来山下,有秦腔入耳是何等的幸福。

雨越下越大,翠柳如瀑,在初秋的风中丝丝陶醉。有同事在农家乐的池塘里钓鱼,钓鱼是一切源于为鱼而渔或者兴趣所致。女同事们钓鱼实为找个乐趣,小池塘十米见方,波光粼粼,雨滴落下,不时有水花泛起。几人分工清楚,两人一组,挖蚯蚓的,持杆垂钓的,刚起始高兴之极不时传来尖叫,仅有半寸大的小鱼饿之不及,贪图新出土的蚯蚓美味而上钩。时而久之,钓者顿知要让鱼上钩,必先静其心且持有恒,几个时辰里身边的小桶里大大小小数十条,最后又一一放生,看着鱼儿放回池塘,欢心游去,同事们个个兴奋不已,喜于表,乐于心。

临近黄昏,雨已停,山色铅洗,细滑的雾落下,我们也该回城了,车过子午,沿西部大道,有彩虹挂于天空,城内华灯初上,我的心还在秦岭山根,还在那些村庄里停留,看来我是个贪婪的人。

老屋,永远的乡愁

文/倪邦瑞

母亲如同老屋,像一根根顶梁柱支撑着这个家,像一砖一瓦护卫着这个家……

老家在县城郊区古镇的旁边,父亲曾经告诉我,祖上留下来的唯一财产就是青砖青瓦构建的三间带有清朝痕迹、烙印皖南风格的小木楼。我记事的时候,孩子眼里的这幢两层小木楼在这乡村僻壤的地方也算是高层建筑了,住在这样的老屋里自然有点自豪。

老屋没有什么雕龙画凤,四排四山,16根柱子落地,小瓦青砖开肚墙,松木楼板,面积不大,上下两层六间总共不过100平方米出头。楼上东西两侧山墙上各开了两扇“寿”字形的窗户,南面楼上三间各安装一扇圆档方形窗户,一楼正间是一扇普通的双扇木门,最豪华的就是北门正间,楼上是六扇镂空窗户,楼下是六扇镂空门。因为北面临近集镇街面,所以古人便将门庭向北而立,来了个“坐南朝北”的角度转换。

母亲说,我们兄妹都是在老屋的楼上呱呱坠地的,是第一声啼哭打破了老屋多年的沉静,老屋有了生机;是第一声“妈妈”,使老屋春风拂面,温馨四溢;是第一声读书声,让老屋返老还童,朝阳更红了,栀子花开多了,多年不见的燕子也飞回来了。不知道是老屋有了灵性还是人与老屋共存的缘故,老屋的里里外外无处不留下岁月的斑痕,或古朴厚重,或苍凉惨淡,或亮丽斑斓,那一砖一瓦里藏着许多童年的歌谣,那一草一木里长满许多有趣的故事。

老屋的后门有四棵枣树,高大而葳蕤,它们手挽手护卫着老屋,树冠冲出屋顶,有时候一两根枝桠还会伸到楼上的窗前,探着脑袋与屋主人交流。秋天,大雁还没有飞过头顶,满树的枣子相继由青变黄,再由黄变红,每天都可以品尝到新鲜的红枣。亲戚朋友来了,好客的母亲总让我上树去“晃枣子”。敏捷的我奉命行事,像猴子一样三脚两手就爬到树上,双手握紧树干,使劲摇晃几下,霎时,枣子如冰雹般地砸下来,打得捡枣人爆发出一串串惊呼,一串串欢笑……

中秋节的晚上,明月高悬,月光披在老屋身上,洒满整个庭院。我们兄妹在院子里摆好小桌小凳子,母亲将亲手种的花生、山芋、玉米、南瓜端上来,吃着母亲的劳动果实,遥指天宫的明月,听母亲讲述那嫦娥奔月的故事。有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长大了,我带着白发苍苍的母亲飞越太空,来到月宫上旅游,见到了吴刚和嫦娥,还有那只可爱的小玉兔……母亲笑得合不拢嘴,那是我记忆中母亲笑得最灿烂的一次。

父亲是在这个老屋迎娶母亲的,我们的孩子也大都在老屋里度过美好的幼年和童年,老屋溢满三代人的情和爱,承载着世事变幻的离别、苍凉和欢乐。这些年来,我们兄妹相继离开了老屋,各自另立门户,只有母亲和父亲还住在老屋里。父亲离世以后,母亲一人依然独居老屋,迟迟不愿乔迁。有时候,我劝母亲离开老屋,住上为她准备好的商品房,母亲却摇摇头说:“住些年再说吧。”其实我很懂母亲,她之所以不愿意离开老屋,是因为她在坚守一份情感,坚守一份清贫,坚守一份留给子孙的、并不是按钱计算的财产……

两年前,城镇化建设推进到老屋,母亲不得已搬迁了。后来母亲去了老屋宅基地好几次,看不到老屋的一点痕迹,一大片拔地而起的高楼宣布了老屋时代的远去、美好乡村建设的开篇。然而,母亲还没有搬进新房便与世长辞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母亲如同老屋,像一根根顶梁柱支撑着这个家,像一砖一瓦护卫着这个家,像枝繁叶茂的枣树和四季常青的菜园子鲜活着这个家,像年复一年的日月轮回温暖着这个家。如今,母亲走了,老屋消失了,而母亲与老屋却成了我记忆中最美的形象,最美的情感,最美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