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的岁月

2010年03月30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没来由的,这些日子,总想起小院里的那具石磨,确切地说是石磨底盘。那是三十多年前,我和妈妈从泥土里挖出来的。

那年我八岁。记得是雨天,姐姐去生产队出工了,妈妈难得的一次被安排歇工。

妈妈早就想用围墙将后院和院后侧的菜园隔开。家里没有男人,两个姐姐被视为强劳力,抵着生产队出工的缺,家里的重活自然全压在妈妈肩上。

当时菜园拐角有棵桃树,桃树下有个小石堆。那天早上雨不大,学着妈妈,我也将塑料纸披在身上,用锄头掏石堆里的碎砖或大石块。

妈妈码墙的姿势,在幼小的我眼里,很像那么回事。她一会用石头将砖朝内敲敲,一会又在松动的石头下面垫上石片,再直起身,看看外侧,再望望内侧,时不时地还调换砖石。她将半载以上的砖全码在外侧,说这样,站在院子里看会整齐些。害怕倒坍,她总是把墙体码得很厚。俩人累了半天从土里掏的石块,加上原有的几个大石块,一个中午就被她全码光了。

石磨是下午掏砖时发现的。那时小石堆差不多被掏平了,可我们还继续在那掏。

我很奇怪妈妈怎么不到外面去找。现在想想,即使外面很多,在当时也只姓“公”,是生产队的,谁也不敢往家里搬。因此,明知再掏不出更多的碎砖和石块,妈妈也只能在自家的园子里找希望。

最先用锄头碰到石磨的是我,听到铁器撞击石头的声音,我很兴奋。妈妈也听到了,“要是块大的,就做菜园门。”说话间,她已到我身边,锄头开始在那里掏了起来。

下午的雨大了些,不知是雨还是汗,妈妈的脸上总有水滴。她将身体弓着,一锄锄地,把掏出的泥土往脚边扒;偶尔停下,抬头,用手袖抹脸上的水珠,朝我笑笑……

土坑越掏越大,泥浆往坑里淌,混混的,总也看不清锄头下石头的真面目。

“是磨。”这是她蹲下将手伸进泥浆摸到的发现。石磨在当时是好东西,它可以用来辗粉,周围几十户,也只有隔壁伯母家有付石磨。

又挖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整个磨面。那么大一个,差不多要我和妈妈两人合抱才行。挖了个缺口,原想用木棍撬起,见有一尺多厚,估摸那重量自然不是我俩能撬得动了。

最后,是妈妈把石磨周围的土掏空,又用两根圆而粗的柴伙插进去,才连撬带滚,慢慢地将它移到院子一角。

那是具青石凿成的石磨,可惜只有底盘,后来再挖,也没能挖出与之匹配的上盘来。

妈妈后来又用了几年的时间,总算把那道围墙码到齐肩高。

那年,爱人见围墙有些凸起,便提议推倒重码。历经三十年,那些砖和石块都已爬满青苔,缝隙处也生出了几根粗粗的不知名的藤条。爱人用钢钎试图将那石磨移个位置,可怎么使力也不见动弹。

再次感受石磨的重量,回想三十多年前妈妈的年龄,心,油然生出隐隐的痛来——岁月,真是一本好书,随自己阅历增多,再读时,总能品出更浓的味。

妈妈是四十岁生下了我,被错划为“右派”而早逝的父亲是在我十四岁那年昭雪平反的。每每看到妈妈瘦弱的背影,我不敢问,却一直在想,那十四年,妈妈是用怎样的坚韧在生活?

青石凿成的石磨,我不知道能不能将她做此一比?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