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一棵树

作者: 乔举平2010年05月26日来源: 网络文章经典散文

岁月的雨雪风霜里你永远孤独地站着,伫立成高山之巅故乡小村独有的风景。春风里舞万缕嫩丝,夏阳中遮遍地浓荫,秋雨里飞满天黄叶,冬雪中挺铮铮铁骨,许多年已经过去了,我游子般的梦里全是你拂动的乡愁。

当我睁开眼睛能够看清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就默默地立在村口,站在离我家不足三五丈远的地方,一副很苍老亦很年轻的模样,三五人围不住的树身满是纵横的皱纹和青苔,水桶般粗的老根,紧紧地扎在泥土里不肯松手,高过十丈的虬枝横空,那绿茸茸的无数双小手抚摸着蓝天白云,那最高处的枝杈间是黑黑的老鸦窝,年年岁岁总有老鸦对对出没,乳出小生命,繁衍不绝。无数鸟儿在树枝间争吵、歌唱,陶醉了我的童年。

老柳树旁边是一眼泉,碧幽幽的水,倒影着老树新枝,还有汲水姑娘的笑脸。青石相砌的路面,被无数双脚打磨出岁月凹凸不平的痕迹。鸡鸣声中大姑娘、小媳妇吱呀呀打开各自的大门相继去老柳树下挑水,脆生生的笑声和铁桶的撞击声唤醒了栖在树上的鸟雀,于是睡梦里的村庄醒了,各家都升起袅袅炊烟,继之牛铃叮咚,马蹄声声,庄稼人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披一声曙色走向了各自的田地,该忙什么都忙什么,故乡一天的生息开始了。老柳树默默地望着劳作的人们,一阵风吹过,发出会心的笑声。

奶奶讲,她十五岁嫁过来时老柳树就这个模样,不远处还有一棵一样的老柳树,一样的形状、一样的苍老,不幸的是这棵树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突然倒了,那沉闷的巨响传出十多里远,正赶上“大炼钢铁”的年代,全村壮劳力围着树劈了一个多月,那柴码子堆成一座小山,全成了炼铁炼钢的燃料,结果没炼出拳头大的一块铁,可惜了那么多的木材。奶奶唠叨说,树也通人性,一棵死了,一棵也活不精神,剩下的那一棵一春天便枯着枝,没发出新芽。那树可是全庄人的魂,谁看了都心疼心焦,全跪在了老柳树前,叩头敬香,果真感动了神灵,第二年老柳树又缓过神来,发出了新枝,吐出了新叶。

最有趣的是年关腊月,在老柳树的臂弯里荡秋千,先是两个精壮胆大的后生抢先爬上树去,骑在结实的横枝上,栓好绳索,弄好秋千架,树下便有后生迫不及待地跃身踩上秋千,倏忽间就飞上半空,惊得树下的姑娘一惊一乍的欢叫,后生便愈发来了精神,惹得大伙赞叹不绝,羡慕不已,最有意思的要数一男一女面对面的荡秋千,那才叫绝妙,庄上的小伙子邀请人群中早已看中的外村大姑娘,那姑娘一阵妞妮后便被同伴推搡了出来。羞红着脸和小伙子踩上了秋千,在大家的欢呼声喝彩声中飞荡起来。老柳树的枝枝叶叶全晃动起来,象是也在鼓劲加油。一回生,二回熟,秋千荡出了爱情的故事,老柳树成全了美好的姻缘。

老柳树,你也是有灵的,冥冥之中守护着我的故乡、我的乡亲、庇护着五谷杂粮,使子孙繁衍,六畜兴旺。每当庄稼上场,乡亲们都要为你点燃香蜡,设坛跳神,祈祷年年丰收,报答你的恩情。我默默立于人群之中,仰望你高大的身影,感受着岁月之中你拂过我心灵的清凉。好多年来,别的村庄都有过天灾人祸、牛马瘟疫、水害暴灾,唯独我的村庄平安无恙,老少安康。

终有一天老柳树却死了,已发不出一片新叶,好多的人都落泪了。老柳树,你已历经岁月的风雨,你的底部树身已朽成了一个大大的空洞,象你望着这片土地、这座村庄的眼睛,许多儿童曾钻进其中捉谜藏。人们多么希望你象昔日一样枝叶繁茂,摇落万点阳光。但谁能料到村里一个疯子却偷偷在树洞里塞满了麦草,放了一把火,顿时熊熊大火烧起来,等乡亲们赶来,已燃焦了整个树身,我觉得这火不是在烧树,而是在烧着村人的心。老柳树你是忍着何等巨痛啊,你无法喊叫,不会哭泣,你默默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就这样,老柳树死了,一场半夜的大风卷过村庄,你站立不稳,轰然倒地……

村中少了一棵树,仿佛缺了一道屏障,无遮无掩的村庄失去了许多生机,乡亲们合议要立一块碑,顿时捐钱粮、供砖瓦,选择吉日良辰破土动工了。老社长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我在文化单位工作,要请书法家题几个字刻在碑上,我满口答应,请了县里知名的书法家题写了“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八个斗大的字来到乡间,亲手镌刻到碑上,并涂上金粉,顿时晨光夕阳里那金灿灿的大字便给乡亲们心头添了许多温暖,许多希翼。

最近,三叔从乡下来,告诉我碑旁又长出了一棵新柳,我心里一热,老柳树并没有真的死亡,大火烧焦了它的身,但它的根须仍在地下延伸,连接着每家每户的经脉,汲取着众乡亲的期盼。我问三叔树长的如何?他乐了,已高过丈余,亭亭如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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