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离开爷爷

作者: apline7672009年04月05日来源: 好心情原创网原创文章
  那年。是何年何月,我都记不起来,或者说,我没用心记下这永远的一别。不过,那年,应该是六岁以前所发生的事(因为,当我小二年级,进医院时,奶奶,姑姑,叔叔们都有来,唯独爷爷不在)。
  爷爷到底是一个是怎么样的人呢。
  爷爷的性格是温文有礼,是爽直,还是刚烈,脾气又是怎么样,我通通不晓得回答。爷爷的兴趣,嗜好是什么?闲暇时,会否与朋友下棋,吸烟,喝杯呢?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像老一辈的人般,谈话做事都需要分尊卑,重礼貌,还是接受了西方文化的影响,能与子孙男女打成一片,闹得不亦乐乎?那么,爷爷的相貌和声音又是如何的呢?白发,灰发,黑发,还是两色并存?脸又是怎么样的?国字脸,圆脸,尖削的,还是肥的?眼睛是大的,小的;炯炯有神还是深藏哀喜?年老时,牙齿是否仍然牢牢贴在淡红牙肉上,还是需要仗靠假牙替自己上阵?声音是低沈还是响亮?这许许多多,作为孙儿都能脱口而出,兴高采烈,欢欢乐乐形容自己爷爷的事,偏偏是我,只有我一个,一直到现在,除了知道爷爷的名字余容外,关于其他,都只能说不晓得,回答不知道,或保持沉默。其实,我能乘着奶奶健在,或从姑姑叔叔的身上打听,了解爷爷身上的往事,品性,但是我心里不肯。我不希望为了弥补自己对爷爷的印象,特意让奶奶思忆故去十多年的丈夫,勾起夫妇分离的伤痛;也不想姑姑叔叔将淡淡的情感添浓,与我诉说,为的只是我可怜的无知和求知欲,然而,他们每说一件事情,内心所要承受的,又会有几多!况且,亲身经历与聆听人家口中的故事,是截然不同的事,那会因为主观的感情而变改。这条罪我需要永远背负,说不出自己的爷爷,现在延至将来。
  那年,爷爷去世,大概是年老多病,已是走上的人生最后一刻的时候。他没有捉着我的手,眼睛湿润红红,以微弱的力气向我说话,交待他的寄希他的遗言。即使有,我也无法追忆此等情境。唯一关于爷爷,印象最深,多少年想起,会换来叹息和惭愧的,是自己守在灵堂时,发生的一件小事。
  灵堂该是以佛教的形式作布置的吧,因为奶奶信佛。如今回想,我发觉每当身处灵堂,由早上到夜晚,我总留在火炉(大部分的灵堂的左边,都会设置火炉,让亲人朋友化宝) ,也许,是我从小喜欢化宝,看着冥钱投入雄雄烈火之中,瞬间成为灰烬,虽然已是一堆灰,然而老人说,离开的人已经收到。我觉得,当中带着神奇,得意,后来才明白,灰烬里包含着思念和万不得意,阳间人总想方设法为阴间人,为同衿共枕的老伴做点什么,以盼望将绵绵情意送到神秘的阴间的人的手里。也许不是,也许是我内心害怕灵堂上悲惨戚戚,空气中飘动的哀伤,怨惜,枯木再也不能逢春重生的凋零,思忆。灵堂的灯光,不知为什么,常是惨白惨白的,难道,这是为了形容哀怨痛悲之情?然而,这些言语亦能穷的情,又是几盏灯能烘托,形容,表现的吗?也许,就是这两个缘固,那两天,我都留守火炉前,跪在那里,仿佛害怕炉里跃动的火焰会一刹那熄灭。
  不过,那时候年纪小,根本没有思考过灯光,对于惨白灯火,也是此刻才想起,提出来的。然而,前者化宝的意义,自己也想不到,会是我七岁时所能够领略的。
  将一叠一叠的冥钱轻轻地,温柔地投进火里,不知是哪来的念头,竟然想起故事里的护身符,想着想着,当时懵懂的我,用心摺叠着,最后,摺成一个三角形,俨像护身符的东西。我忘了用哪一种冥钱摺成的。这时候,凑巧奶奶向我走过来,问我在弄什么,我回答说:“替爷爷做护身符。”隐约听到奶奶含着泪,称赞我乖。
  这孩童摺叠“护身符”的故事,就是我唯一能想起爷爷的间接回忆。
  现在觉得,这也是一个五六岁小孩能做的事。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是的,爷爷如今已经不在了,并不是他离开我,反而是我自童时就摔开爷爷的老手,迳自一步一步地走远,渐渐地离弃爷爷的怀抱。然而,一切一不可追讨的的旧事,背后点滴,点点滴滴的情意,能责怪于谁?
  上一代的恩怨。小时候,姥姥曾告诉我,奶奶他们在婚礼上当着她面前出言羞辱我的母亲,所以,姥姥憎恶他们。自从妈妈嫁给爸爸以后,姥姥和爷爷奶奶的关系就更是愈来愈恶劣,最后,两家人如同陌路人。至今,姥姥和奶奶也有十几年不曾碰脸相见了。耳濡之下,令我对于爷爷他们的言行和品德怀着猜疑和气愤,久而久之,对他们只有反感和厌恶的感觉。从前,每当逢年过节来到时,即使我无法躺避与爷爷的接触,相处,自己亦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情感疏远。我相信从小照料自己的姥姥,她口中的故事和历史,可是,这段故事对我这个聆者来说,是有必要执着,坚持的事吗?自私地说一句,不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吗?为什么我要挤到恩恩怨怨里面,占一席位?如此一来,我失去了很多,很多,理不清其中可能会有多少的东西。若果小时候,我和其他孩子一样,打从一开始就关爱疼惜自己的爷爷奶奶,而不是厌恶他们,那么到现在,直至白发苍苍,耋耄老矣的时候,那老人于晚年所能够回忆回味自己童年里,有趣的,甜蜜的,与爷爷有关的往事会有多少?多少啊?我放弃了爷爷莫理四季风雨都向我伸来的手,牺牲自己不能再渴求掏挖,多不胜数,将会是无微不至的欢乐。如今这一刻,这一秒,孰是孰非,对或错,我已再也不愿分辨了;这么多年早已悄悄过去,爷爷亦不会留在我身旁,恩怨仍需纠缠吗?
  爷爷爱我吗?爱!没有一个人,他的内心会不存在着爱,何况我是他的孙儿,他是我的亲爷爷!爷爷应该曾牵着他孙儿的肥软小手,带着我横过马路;然而,总共有多少次呢?能用几根手指头去描述?恐怕只运用十指来计算,已经绰绰有余了。
  然而,我不能说自己有疼爱过爷爷。这是可惜,可怜,可让世上所有人嘲笑的罪恶。记不起有否和爷爷分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想不起当他疲累时,我曾否为他捶背按摩,所有能算作疼爱的表现,我都记不回来。究竟是从来没有发生过,所以我不能无中生有,还是,还是当我慢慢离开爷爷时,他以慈祥的目光,带走了孙儿对他的记忆,免除往后当孩子想念往昔从前,希望归家,腿要走前时,他必需永远承受着一分分追忆,思念,惭愧之苦,和希望弥补,补偿的绝对失落?
  可是爷爷,情感是带不走,挥赶不掉的,你不知晓,当我想起在灵堂为你化宝,摺叠“护身符”的时候,就会不自然想起来你的存在,不能不向脑海深处索求对你那少得可怜,少得让我每每思想,却只剩余空白,飘渺的记忆咬牙含恨。
  即使我已不再是年少无知的从前,明白事理,懂得亲情的可贵,愿意奉献身心,作一辈子,长久,自责的忏悔。只是,谁愿意静心倾听一个迷途知返,却仿佛为时已晚的孩子的忏悔啊?
  爷爷,我不能,亦不肯,不希望离开你,你安心地等我吧,多少年后,总有一天,我能赶上你沉稳的脚步,迎上前来,牵着你手与你走,陪伴你,弥补以前忽略爷爷爱护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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