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在菜上

作者: 徐斌2017年06月23日来源: 郴州日报现代散文

无论多忙,我都要到菜园转转。生菜更青了,青菜叶子更宽了,芫荽的味道更浓了,胡萝卜的缨子更长了。

我有时候说:我上菜园去了。

也有时候说:我下菜园去了。

菜是不计较我怎么说的,它们不想你说“上菜园”时是不是怀着敬意,说“下菜园”时是不是轻视自己,它们没有人复杂,它们总是笑盈盈地迎你。如果是雨天,它们会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就是在雨天里,我发现,落在菜上的雨,是不一样的。

比如夏天,下暴雨的时候,老远就能听到叭叭叭叭的响声;而秋天的雨,多是细细绵绵,像朱自清描写的春雨,“像牛毛,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仔细听的话,像蚕在吃桑叶,像小儿女窃窃私语,嚓嚓嚓嚓的。

就是同一场雨,落在不同的菜上,声音也是不一样的。比如落在青菜上,在宽大的叶子上弹起,像跳蹦迪似的,扑扑地响;落在芫荽上,即擦着细叶落下去,像穿过筛眼似的,簌簌的。落在蚕豆地里,豌豆地里,声音都被吸入,传到地下去了。

雨是多情的,对不同的菜说着不一样的话。也是有性格的,在不同的时间,对同样的菜,说的话也不同。

的姿态也是不一样的。有时像跳水运动员,直直地落下;有时像仙女,轻飘飘地降临。它在青菜叶子上跳动,在蒜叶上憩息,在生菜上,像是急行军,所到之处,生菜全部扒下,背面朝上,白亮亮的。

刘亮程说,落在人一生中的雪你不可能都知道。我想,落在菜一生中的雨,同样不可能完全为人所知。它们以小小的柔弱的身体,在小小的园子里生存,久旱不雨,或者淫雨霏霏,或者倾盆大雨,对它们来说,都是灾难。

但是,你在园子里,听不到它们发火,也听不到它们叹息。事实上,随便什么时候,园子里都是很安静的。否则,你听不见蜜蜂在菊花脑上飞舞的声音,听不到青菜吸水的声音,听不到风摇动树叶的声音,和它撞在院墙上的声音。

刘亮程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里,夹有一枚书签,题为“万物有灵”。莫言也认为,动物植物都会说话,都有感情。对此,我深信不疑。

或许是几方院墙,为菜们孵化出了风烟俱净的宁静;如陶潜用“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王维用“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的语言,给自己围个院子——他们的心态与年龄是相适应的。年少轻狂,立志九天揽月,或五洋捉鳖,都可以理解;然而,当年齿渐增,经过的事早已随风而去,遇到的人多已走散,以至杳无音信,你是不是应当窥谷忘返,望峰息心?

我突然想起母亲教过的儿歌:

小辣椒,真漂亮,穿红戴绿俏模样;胡萝卜,地下长,摸一摸,硬邦邦;小黄瓜,开黄花,细长藤儿到处爬;四月青,爱时装,天天穿着绿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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