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之美

作者: 草籽2016年05月12日现代散文

目前戏曲市场算不上繁盛,许多人多年没有正儿八经进剧场看过一出话剧、歌剧,或者秦腔、京剧,但是这并不说明大家对悲剧就很陌生。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古代一对儿知识分子,因为婚姻不能如愿而双双殉情,最后化作美丽蝴蝶的悲剧,通过越剧、电影,通过小提琴协奏曲、相关歌曲,一代代流传至今。

上世纪50年代,西安城里就传诵一支儿歌:“米刀刀发米来,两只蝴蝶飞起来;梁山伯,祝英台,后边跟着马文才。”二十来个字,概括了悲剧里的三个主要人物和故事的结局。但是我很吃惊地看到这出悲剧的社会功效,是在“四人帮”倒台的第二年,我一个朋友爱情遭遇重挫,情绪坏得不想活了,傻傻地等待合适的离世机会。等着等着,国内政治形势一天天宽松了,传统经典曲目开始公开上演。某日他偶然听到收音机播送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一下子愣住,泪流满面。此前他曾把这首曲子拉过无数遍,却只是当作一首“文革”中受过批判的、封建主义大毒草来练习小提琴演奏技巧,对它的思想内容则不屑一顾。收音机上播了,证明官方为这首曲子正了名,可以用它联系思想实际了,结果是一联系便中枪,没听完就哭了。哭过了醒悟,醒悟了振奋,慎重制订了行动方案,迈出了精神重生的第一步。

更早一些,我读小学时曾从小人书上读过莎士比亚的悲剧《哈姆雷特》,进入新世纪后又看过同名电影,效果比小人书好多了,对话,表情,音乐,把故事渲染得出神入化,不知不觉中就把自己当做剧里的某个人物,同呼吸共命运了。

这可能就是悲剧的魅力:大多数观众进入角色,身不由己,自觉地站在哈姆雷特一边。哈姆雷特扬善惩恶、重整乾坤,表达了人民群众盼望国家强盛、安居乐业以及恶有恶报的愿景。哈姆雷特的死让观者悲愤,但却绝不是悲观和消沉,要不然这出戏剧只会引起恐惧而不会流芳四百年不衰。在剧情的引导下,观者的悲愤最后升华到坚信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的崇高境界,得到了精神愉悦和美的感受。

看来人们买票看悲剧,不是为了陪主人公哭一场,也不是为了把自己培养成一个愤青。悲剧看完,美在心中。

欧洲有悲剧大师莎士比亚,中国的悲剧大师叫关汉卿,《窦娥冤》比《哈姆雷特》早了三百多年。关汉卿笔下的窦娥是典型的心灵美,一是不惧街痞张驴儿父子淫威;二是不忍婆婆受刑,揽下谋害张驴儿父亲的罪名;三是临刑当天,央求刽子手走背街小巷,怕住在大街上的婆婆看见伤心。窦娥蒙冤而死,观众是不能接受的,因此作者设计了天降大雪等三个誓愿灵验的结局,凸显了悲剧的美学意义,即在对主人公不幸表达同情的同时,对人类高尚品德给予了肯定,对丑恶势力进行了鞭挞。丑暂时压倒了美,美却在观者心里万古常青。

《哈姆雷特》《窦娥冤》,诸多悲剧都不止于表现苦难,控诉罪恶,更在于通过灾难、牺牲来引起思考,引发震撼,激荡起人们心中的浪花,呼唤出人性中的普世价值,使观众的痛感转化为美感,精神境界得到净化和提升。看一场悲剧,人的心理年龄起码要长一岁。

悲与美,看似不搭界,在舞台上却是互生互长的。鲁迅说:“懂得欣赏悲剧美的人,才能在精神上站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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