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哪活着才是对的

作者: 阮文生2016年06月17日情感散文

我上小学的时候,一个叫圃里胡个的村子,关着一个野人。四周的人都去看。吱呀一声门响,一团影子,随着进来的光线消隐了许多,留下了似人非人的面目。黑乎乎的毛里的目光,立刻忽左忽右,脚下的铁链子哗啦啦的响。它比小孩大,比大人小。看的人往后退。

铁链拉直了,野人就走到尽头。再沿原路急慌慌地回去。野人走不出更多的路,一环套一环的剩余的长度,就是能够给它的自由。它没有前后,后面塞满杂物,前面是看的人。它不敢向人迎面走来,就只有左右了。野人停下了,眼睛里的光亮黯淡了许多。铁链套住的地方,一团暗红的色彩,从黑毛里洇出,一小绺一小绺的疙瘩往下耷拉着。脚边的瓢里放着金黄的玉米。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捉住野人。毛乎乎的样子,让妇女、小孩甚至更多的人,吓一大跳的。就是有人捉住这个不速之客。捉住之后,捉拿的故事全部丢了。黑洞洞的屋里,充满了新的细节。一环套一环的响声,一会儿拉开一会儿叠在一起,好比学校里的风琴声,带着银亮的光泽。是德彪西的《牧神的午后》,还是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交响曲》?这样的伴奏,是沿着阴暗潮湿的泥土而展开的。半人半兽发现了也陷进了新大陆吗?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足够孩子们满足了!

那时没有动物保护的说法,村子里的人这样做了也就做了。后来,野人死了。它应该是个猩猩。

奇怪的是,我们那里并不山高林密。逮住野人的地方是个丘陵地带,岗丘连绵一会儿,就被长江打住了。还有一个侧面,在不断地低下去,水田连着升金湖。白浪滔天,冷风一阵阵地吹过。不知野人怎么跑到了这儿?不过公路切开丘陵,也切出对面的坡地,玉米和高粱高高在上。看来野人为了玉米,走上一条不归之路。怎么又越过公路,到了村子里?它还是留下了谜团。它不知厉害地跑到了不该跑到的地方。要是有谁告诉它,饱餐一顿,再掰几根玉米带着,从原路返回,多好!也许犯糊涂了。行走的时候留下记号,就对了!为了玉米为了活下去,野人的方向犯了大错特错。一条命说丢就丢了!

往婺源去,爬过黄茅岭,不多会儿就到了山清水秀的地段。给我印象深的是,黑乎乎的树站在白花花的河沟里,横竖黑白都有了。经纬交织的空间信息,立马汹涌繁复了。隔会儿,有一棵。把一种意思或者说做法延续着。有时变了下,立在了村头或村尾。叶子里的动态陡地浓密了。鸟声明亮深邃,盖住的脚步,朝着古远的地方去了。可能是黑瓦白墙,也可能是一块块的麻桑。黑色的枝杆真多,不断地用到了山川平芜,这是婺源的现象,覆盖了泥土和方向,让一些翅膀重复地飞着,一些声音在嗡嗡地响。它甚至盖住我们的目光,让更多的东西在脑子里活着。黑漆漆的样子,是时光堆的,堆久了,就有了现在的规模。那些草木,一直在山岗上生活着,即使在冬天仍然饱满。一簇簇的绿叶,随风摇曳。

进入汪口,婺源就更具体了,高墙流水,摆在应有的段落。敞开来的明堂,把阳光迎到家里。那厢的隐秘有阔大的木板遮住。不必过多的担挂,老徽州的好东西,不会一次被看光,留在心中的念想,有长的有方的有黑的有亮的。宽窄不一的地方,不要迈得太快。石头、牌楼,码进一个村庄,码出密码和秩序的深度。

在李坑,我还看到了木雕上的人物,比歙县的要大许多。似乎得到一个空间,木雕上的排场不多用些,可惜了,一些事情就没说透。版本是一样的,都是徽州的。明显的感觉是,经过不同的光区,同一个徽州的效果是不一样的。婺源往静里去了,往包了一层又一层的山的孤寂里去了很多。清粼粼的水接住,红鲤在里面添些暖色、活泼,多了的是看头。那些砖墙又厚又灰,青苔还在往上爬,它们都是时光的页码,目光落下去就有了冲动。那里的质感是光滑的也是很陡的,其实,历史不是一个小姑娘,任人打扮的应该是山河。关于心里的疑惑或答案,婺源是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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