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

作者: 孔伟建2016年07月04日优秀散文

当我到了怀旧的年纪,我时常用一双被光阴过滤了的目光,打量那年那月。

每每看到头上那轮明月,我就会陷入回忆,我慢慢地想,慢慢地记,童年重临心头…

读小学时,从三年级开始每天都有早读课,大多被语文课占用,为的是先读读课文,预习一下,给老师新授做点准备。孩子们摇头晃脑地读上四十分钟,再步行回家吃早饭。所以,要赶在早读之前到校。春夏季节尚好,天亮得早,早起或晚起一会儿都无关紧要。

冬天就不行了,最难熬。天短,夜长。下午,放学早,作业几乎没有,那年月,又无电视可供消遣。最常做的事情往往是傻傻地和小伙伴们在街上疯跑,直到满头大汗,家长一遍遍地喊吃饭方止。

吃完晚饭,坐着太冷,就早早地钻进被窝,借着昏黄的油灯看会书,便睡了。当时,家里没有钟表,精确的时间概念没有,上学放学都靠耳朵听。我家临街,上学的孩子经过时,多少都会有点动静,我就凭了这动静判断是否到了上学时间。

寒冬里,我常被那轮明月欺骗。有时,一觉醒来,看到窗子里射进来的明亮月光,以为天色已大亮,吓得激灵一跳,马上穿衣起床。用凉水抹把脸,连忙背上书包要去上学。出得门来,但见,大街上万籁俱寂,哪有一丝人影?于是,又转身回来。爷爷听到开门声,问:“怎么又回来了?”“还早。”我懊丧地答。此时月色似水,地上白霜点点。光秃秃的树枝直插苍穹,栖身其上的几只老母鸡,被惊醒了,咕咕叫了几声,复归沉寂。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犬吠。

回屋上床,也不知到底几点了。又怕晚课,只能和衣而卧,迷糊一阵。

如逢大集,也会被早早从远路赶来的商贩们欺骗。我家出门即是集市。每逢大集,十里八乡的小商小贩们都会赶来集,赚个小钱。来到后,为驱寒,他们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生火取暖,边烤火边交谈,边抽烟边咳嗽,熟睡中的我常被这样的声音惊醒,疑是上学时间到了,便连忙起身穿衣,起床后方知是他们在作怪。于是,懊恼不已地在屋里呆坐着,一面看着昏黄油灯,一面不住埋怨,仿佛所有的错都是月亮惹的。

如此久了,难免会冻感冒。流涕鼻塞、浑身乏力之时,不免又埋怨起月亮来。那轮亘古不变的月亮,在我少时印象之中并非时时充满清辉与诗意的。

我读五年级那年,爷爷决定买座挂钟。

挂钟买来了,北极星牌的。明亮的表盘,油亮的外壳,瓦亮的钟摆,一切都是那样诱人。我呆呆地凝视着它,静静地听着它清脆的钟摆声,那是我第一次触摸时间,第一次感知时间的概念。从那以后,我的睡眠踏实了,再也没因明月捉弄而无端早起。

多年来,我见过各种各样的表,可留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块老式挂钟。时至今天,它仍然挂在老家的墙壁上,依然在忠实地履行着使命,尽管已修过多次,尽管已变得面目全非。可每每看到它,一种亲切感便油然而生,过去的一切一下子就会在我眼前鲜活起来。

那轮曾无数次目睹过我独坐床头、静待天明的月亮,那曾被我无数次埋怨、责怪过的月亮啊,今天,依然容颜未变,只是那段时光、连同难忘的回忆都一去不返了……

忽然想起,席慕容的一段诗:我并不是刻意要错过,可是我,一直都在这样做,错过那花满枝桠的昨日,又要错过今朝……

人生,就是一次次的错过,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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