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果志:黄瓜

作者: 孙文胜2016年10月18日现代散文

黄瓜籽儿的结果梦,开始在春天的一场痛雨后。

说是痛雨,是因为春深了,雨们已不再像牛毛、像细丝,而成为无数粒晶亮的水珠儿。刷刷刷、刷刷刷,雨的个儿大了,步儿急了,声音也老到了许多。

雨过天晴,微醺的阳光流淌到那里,那里就有莫名的萌动。蓝盈盈的天,暄腾腾的地,果蔬花草们满怀心事,各有打算。黄瓜籽儿本来舒适地躺在窗台上晒暖儿,忽儿就被孩童风筝的翅角带到了泥地里。闻着了泥土的味道,成长的欲望就让它在一个燕子低空穿梭的黄昏,悄悄地钻在了泥土里。

夕阳里,盛开的油菜花正在坡坎上随风舞蹈。它们是春天里最美的新娘,浅绿的裙裾、灵动的黄眼睛,一招一式都婀娜飘香。它们本想给新伙伴打声招呼,还没吱出声,黄瓜籽儿已隐形匿身,找不见影子了。

籽儿进了土,就都想着在春天里拔个头筹。豇豆籽、地瓜籽、葫芦籽、丝瓜籽,它们和黄瓜籽毗邻而居,大家的年龄,谁也大不过谁几天。夜晚,你啜雨水,我饮清露。白天,日光一照,就都拼着命膨大着身子。

黄瓜籽儿身微个小,五七天挣裂了外壳,芽头就顶出了泥土。嘿,这下豁亮了。小瓜秧儿,过一日长一寸,浇一水高一尺。过了满月,绿绿的藤蔓就攀满了瓜架。

这时,小黄花开了。手掌般的叶片间,上一朵,下一朵,朴实淡雅。黄瓜花花期短暂,暮开朝败,但蜂蜂蝶蝶仍然嘤嘤嗡嗡地围绕四周,更有蚂蚁顺着瓜络远道而来。它们如此虔诚地载歌载舞,是像人一样只是虚伪地卖个情面,还是衷心祝愿花儿孕育一个丰硕的未来?这花不惊不乍,自信随和。风来,与风和鸣,蝶来,与蝶共舞,纵有奇花异卉侧目,也不显半点卑微。它是因果而生呢。

黄瓜藤修长翠绿、筋脉柔韧,是一味苦口良药。有年,五哥患了癫痫,每每发作呼天抢地、痛苦不堪。父亲听别人介绍了偏方后,就扯回了几截瓜藤,娘用沸水熬了。喝过三五次,五哥的病果然就减轻了许多。小的时候,我倒不在意黄瓜藤有无药性,瓜儿败了,只是爱拔几根藤蔓挂在门旁的木橛上阴干。要是去田里捉黄鼠,或准备伏在水草间捉青蛙,就抽出几根缠在腰间。黄鼠捉住了,青蛙捕来了,就把它们一溜儿用瓜藤串起来。那成串的活物,东蹦西窜,呱呱、吱吱,让一个季节、整个童年都生动鲜活了。

黄瓜是我见到的与水最为有缘的果蔬。一个小瓜儿冒出头,三天两头离不得水。水肥连得紧,指头长的小节节,两天就能长成个大棒槌。浇水迟了,不是瓜儿闪憋成了腰细腿短的大头娃,就是支棱着的叶儿打瞌睡。黄瓜喜水,爱美的女人却喜瓜汁儿。夜间睡觉前,脸上贴几片、脖子上贴几片。清晨起来,水做的女人个个就都白皙妩媚,面若桃花。

黄瓜清脆爽口、心性纯洁。乡野村夫,锄禾当午,渴了,摘一枚黄瓜衣襟上搽搽,咯嘣咬一口,口舌生津,不饥不渴;达官显贵,吃完大餐,满嘴流油,咯嘣咬一口,清脆爽口,不由从心底道一声:还是这东西实在!身处红尘,混迹江湖,若不擅谦笑,不善媚俗,活得会很难。而我等草民面对一些场面、一些人物,又常常禁不住露怯。所以,看到黄瓜以自己平和的品性,守住了自己,上得了豪门盛宴,进得了百姓厨房,还获得了若干赞许,就不由心生敬佩。

我总是这样自以为是的猜测着黄瓜的心思。其实,黄瓜活得很简单、很淡定,因为它知道,说到天上去,自己就是一枚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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