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老屋

作者: 杜安成2016年12月01日来源: 西南商报情感散文

老家位于着名的升钟湖旁边的小山沟里,但这里没有游人,也绝少有车辆,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村子里的房屋三三两两散落在山野里,如同山野里散落的朵朵野菊。其中耀眼的是那些刚刚修建的新房,如同一叠叠崭新的钞票,那么的惹人眼球。但在绿树丛里还是有一些陈旧的瓦房,瑟瑟缩缩的,躲在山坳里,躲避着我的目光。而我却崇敬的去瞻仰他们,如同瞻仰一块块秦砖汉瓦。

父亲非常固执,硬是要在老家为我留下两间老房,他总说落叶归根,我老了我一定会回到这里养老。我说我在城里已经买了房子,我的女儿早已在成都工作,我怎么会到这里养老?父亲总是说,你看某某年轻时在外工作,嫌老家房子破烂就卖了,年老时回来连站立的地方都找不到。就是哪一天自己老了,都没有地方埋葬自己。我听了很不以为然,认为那是太遥远的事情。不过,此次回乡,看到那两间老屋,觉得父亲的说法也许有一些道理。

父亲给我留下的两间老屋不算什么古董,没有一点文物价值,它是父母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修的,却也是他们用了毕生的精力修建而成,是那个时代了不起的“工程”。我在老屋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那时候,我们一家有六、七口人,每到傍晚,我们的瓦房里就会像山塆里的其他农户一样,屋顶上会冒出诗意一般的炊烟。我们会在母亲做饭的时候,在院坝里玩耍,做斗鸡或滚铁环的游戏。有时,月亮从青岗梁升起,我们会在雪亮的月光下玩游戏,在老屋的柱子之间,或是在院坝边的草丛里穿梭。直到母亲大声喊我们的名字,我们才会从黑暗里走出来,一直走到厨房的灯光下,挨次端起饭碗去吃晚饭。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就会听见老屋前的狗叫了起来,起先叫得很凶,随后,狗叫声就像唱歌似的和缓起来。这时,母亲会放下碗筷站起来,说羊娃去开门,我们这时就知道是在山那边做木活的父亲回来了。要是大月亮晚上,你可以看见父亲背着木匠箱长长的影子,那狗就不停地追逐着那条蹒跚的影子。要是碰到月黑风高的晚上,狗叫之后,父亲就会擎着一枚竹筒做成的火把,把黑夜烧焦一角,也照亮了父亲醉醺醺的脸。母亲埋怨的声音总在老屋里回荡,而父亲嘿嘿的笑声也在这老屋里回荡。父亲总是解释说,房子完工了,主人家非常满意,非要我喝几碗酒,而那些徒弟们又不肯帮忙,我就喝醉了。有时,父亲实在喝醉了,在离家几里远的牛屎嘴喊了几声就没声了,我们知道他是喝醉了走不了路,于是,我们姐弟几个打着灯笼去接他,最后在泥沟里把他扶起来抬回家里。我们在老屋里给他灌了几碗开水醒酒。父亲醒了之后,趁着酒兴说,还是有儿女们好。有时,父亲的思绪还没有从庆功宴上回过神来,就对我们唱起他当天上梁的歌来:“一张桌子四角四方,馍馍摆在桌子中央……”这时,老屋里的煤油灯也暗淡下去了,而窗外的月色更明亮了。

雨中的老屋更让人留念,雨的脚步是那样轻微,深怕惊动山塆里树丛里的小鸟。远处那一家老人轻微咳嗽的声音,半山上,那沙地里嫩绿的白菜叶子被雨水敲打的声音,就是那深沟里伏在青苔岩石边青蛙的喘息声都可以听见。

我在老屋的方桌上写下了无数次作业,演算了不知多少道题目,也不知母亲和妹妹给我点了多少次煤油灯盏。在老屋里,我做了无数次梦,我梦见了我的老屋变成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在老屋里,我也流过无数次眼泪,也抱怨过父母。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们对我的要求显得无能为力,只能默默面对老屋和苍穹。

老屋也有快乐的时候,当我将要离开他踏上人生征途走出深山时,老屋用鞭炮和笑声送别了我。

现在,老屋佝偻着身子,在山野里显出将倾未倾的形状。他的柱头已经开裂,墙壁已经破损,老鼠洞一个接着一个。屋檐早已下坠,朽烂的木挑早已承受不起重压,倒塌只是时间的问题了,老鼠和蛇似乎要占领老屋了。难道老屋就要这样慢慢消失了?

似乎,富有生命的老屋走到生命的尽头。

其实,老屋就是一个人生命的象征。

秋风吹起了我的白发,也吹得老屋瓦楞丝丝作响。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