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猕猴桃变软的日子

离家时，妈妈照例给我的书包里塞进了一袋猕猴桃。

“去学校记得跟苹果放在一起，软得快。”妈妈叮嘱道。

是呀，这些猕猴桃还没熟，硬得跟石头蛋子一样。上了地铁后人挤人，这些猕猴桃就不停地挤压着我的背，让我有一种在石子地上打滚的奇异感觉。但回了学校宿舍之后，我并没有把它们跟苹果放在一起。跟苹果放在一起的猕猴桃总是一夜间就急不可待地相约变软，吃不完又放不住，我只得拎着一袋猕猴桃在各个宿舍间穿梭分发。我把这些石头蛋子一枚枚整齐地摆放在柜中，就像摆放一批等待孵化的卵。我等待着它们慢慢变软。

高三的日子过得很快，上课、讲题、写作业，日子虽不算枯燥却也实在是单调重复。我时常想到《百年孤独》中第一代的阿尔卡蒂奥。他找不到一天与另一天间的区别，总认为自己的时光停滞了，最后被家人绑在树下，凄苦死去。我比他可幸运多了，每天都在更新的高考倒计时，提醒着我今天的确与昨天不一样。可这周我们班的表不幸摔坏了，大家在不知道时间的情况下过了一下午。离了表，我不知什么时候该下课，什么时候该上课。四十分钟的课有的短如二十分钟，有的又漫长得像一小时。上课发呆时我望着那高考倒计时的牌子开始疑心：它真的更新了吗？几张小卡片换来换去真的意味着日子在变少吗？阿尔卡蒂奥被实实在在地绑在树下，我坐在座位上，四周却都是树。

表是不忠诚的，它们会坏，会走得慢；日历也是不忠诚的，一旦忘了翻它，它便留在了昨天。而猕猴桃却是十分忠诚的。它们在我的柜中一天天变软，今天总比昨天更软。有时我不想写作业了，就拿出一个猕猴桃放在桌面上观赏。我盯着它不甚好看的外表，运用着书上所学的那一点点知识，想象着它体内正发生着的变化：酶在合成，果胶在分解，脱落酸的浓度在变高……可无论我脑补出怎样恢弘壮阔的场景，猕猴桃都静静地立在那里，默默变软，每一分比上一分更软。它们是时间的使者，忠诚地观测着时光的流动。

我在沃尔玛买过论个卖的高级猕猴桃，买回来就软得恰到好处：皮薄籽小还没毛，黄芯、纯甜、一点酸味都不沾。可我总觉得它没有猕猴桃的灵魂，软得恰到好处，就不能一天天等待它变软了。自然也无力担当时光之使。

我的猕猴桃，吃一次掉一手毛，籽还多。没完全放软时，酸得人面部抽搐。可它完全放软了后，那果肉的绿浓得化不开，展现着无限的生机。酸甜可口，令人心情大好。若是多放上几天，都不用完全剥皮了。只需剥开一个小口，轻轻一啜，流体般的果肉便尽入口中，很是享受。

每天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已经十一点多了，我精疲力竭，确实是学不动了。我的舍友很能学，她们似乎总有用不完的劲，支持着她们学到深夜。宿舍里的时空似乎被分割开来，我能感到她们的时间在飞速流动，推着她们刷题，奔向高考。而我的时间似乎总是慢一些，就如同我宿舍桌面上总是莫名其妙慢了几分钟的闹钟一般。于是我便盯着猕猴桃发呆，和它一起感受着这时光的缓慢流动，如同两个观测者一般，最后再吃掉它。捏捏柜中剩下的猕猴桃，还没软透。不过到了明天，它们就会忠诚地变软了。

夜深了，该睡了，第二天还要早起，还有铺天盖地的卷子等待完成。班里的表修好了，倒计时也在持续更新中。日子一天天过去，而我，在等待猕猴桃一天天变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