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鱼

作者: 刘平海2016年04月11日原创散文

那些年乡下既穷又常常闹鬼。大队那口出鬼的水塘,一年放一次鱼苗,到年关时,社员每户才分一条两条的鱼,鱼挺小的,人穷,水也瘦。

那年,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分的口粮不够吃,油水又不够,嘴里总是寡淡,一吐就是一大泡苦苦的口水。老婆有次对我说,去搞条鱼吃吧,孩子想吃鱼。我心里咯噔一下,说,大队就一口水塘有鱼,又没有钱买,你这是叫我偷鱼哩。老婆眼一白,说去不去随你。把孩子屁股一拧,孩子立时像猪捅了喉厉声如刀,一下一下把我的心刺破。本想调头便走,又看到一旁八十岁老娘哀求的眼神,便一跺脚说,搞鱼就搞鱼,大不了把人脸换张狗脸,被抓着挨一场批斗罢哩。老婆嘴一扁谿了一声说,这年月肚子都吃不饱,还要什么脸还不如要屁股。

到了夜晚,又不敢去搞鱼,原来,村里那口水塘曾淹死好几个人久之阴气纠结,夜间常化作恶鬼或吓人或索命。有次,老村支书路过此地,姣姣月夜下,见一貌美女子坐在塘边一石上梳头,纤纤玉指在黑润的发间往返款款如泉,风似笛吹得细致柔和,塘边的老柳把一朵月光摇得碎银缤纷流淌满地,路边的野花开出的芬芳敷满空中瑰丽醉人。老支书本不近女色,但那晚奇了,那女蓦地朝他回首嫣然一笑,老支书心里就旧枝开新花,便斗胆上前挑逗,那女浪言几句就要求背她,老支书说好好好便委腰驼其女,竟越背越沉且感觉口不能言头不能转了,回到家里只用屁股顶门,咚咚咚数下急迫不祥,老伴闻声披衣迎接,惊见老头子背一烂棺木两眼发直,继而倒地,后来莫名病了几日,就轮回为鬼了。这事是真是假就难说了,但老支书突然发病而死却确凿无疑。村里头把交椅,便由一直觑其位的会计外号叫蛇鬼的坐了,蛇鬼当权后,就常拿早已作古的老支书好色丧命的事当笑谈,久而久之便成经典了,比如教育小青年,开口便是以前老支书……云云。那年月,好色和偷拿公物都是大罪。保管也因女人问题,被留心的蛇鬼抓住,还批斗数日,让他整天把头勾到胯里。最惨的是那女的,本想以身换些吃的,却丢了大丑,一天便寻了短见。

村里的鱼塘原是有人看管,那人因不大负责任就换了蛇鬼的侄儿,在鱼塘边搭一草棚,日夜不离人。近日,得知他侄儿要准备结婚,常瞒了蛇鬼,夜晚溜回家,草棚里只留了一条黄狗作替身。那晚,我邀了村里两个知己作伴去鱼塘,一是壮胆防鬼,二是防人防狗。我拿了一个鱼网,商定三人只打此一网,鱼一人一条,多的放生。鱼塘离我们住的垸子有两里多路,上上下下,四周是漫漫的乱草。那晚是一条弯月如船浮在天空,四野朦胧,上路不久时,总感觉有一亮光闪烁好像谁打着电筒尾其后,待我们停下时,那亮光却跑到前面去了,一走动,亮光又在后面跟踪。是鬼亮,这时一个同伴说。我们都汗毛直竖,是啊,要是人打着电筒,怎么会忽而前忽而后速度如电,分明是鬼。可是又不甘回去,还没打着鱼呢。仍硬着头皮往前走,这时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哇、哇的似鬼叫从我们头顶越过,没有风,路上的茅草竟向两旁刷刷刷倒伏,亮光也晃荡着,从后面又闪到我们前面去了,在鱼塘附近消失。

撑着胆到了鱼塘边,我只撒了一网就匆匆撤了,一是怕人,二是惧鬼。蹊跷的是,鱼塘旁草棚里的黄狗竟没叫。我们打算它一出来,就偷偷抛个早预备好的绳套然后一收勒死它,神不知鬼不觉且还有狗肉打牙祭。后来方知,我们刚离开,蛇鬼就来查他侄儿的岗,草棚里,黄狗正趴在一个不知从哪来的漂亮的母狗身上呢,蛇鬼用脚踢狗屁股,狗负痛嗷嗷叫分不开一根红肉连在胯间,原来狗连筋了。蛇鬼一会恍然大悟,返身跑到塘边,见一处有一大片新鲜的脚印还有水迹。

且说当晚回家,我打开鱼网,惊见独网着一条小白鱼,又瘦又薄。两个同伴说,这鱼归我。当晚孩子吵着要吃,便烹其鱼,熟后一看就傻眼了:锅里只有一根张牙舞爪的刺,水是黑的。我想,这鱼莫非就是刚才那鬼变的?被我网着,要知道鱼网其实就是八卦呀,鬼罩住跑不了就变成鱼了。于是我把鱼剌丢到屋后沟,随即垸里赶来的狗闻着也不吃哩。

后来蛇鬼暗着挨家挨户找偷鱼贼,径寻到我家屋后沟,铁证如山我抵赖不了,蛇鬼便嚣叫着要开我的批斗会,后来却悄无声息。原来,他侄儿结婚,他用钱买了村塘里的鱼,宴请那天,客人很多,可是到吃鱼时,每桌都是一根白白的瘦瘦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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