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基记忆

作者: 黄宇辉2016年05月12日情感散文

在水泥与钢筋铸成的喧嚣都市里,很难看见土地的模样,公园里、道路旁即便有一小方土地,也被茂密的灌木、丛林和花卉严严实实地覆盖着。那天我养植的一盆花需要换土,走到大街上的绿化带,想用手抠出几捧接着地气的新土,谁知那根系发达的植被草根很吝啬,竟牢牢地抓着维系它生命的土壤,不容我移走一丁点,我想这和从乞丐手里夺饭碗有什么两样,最后只好罢手,倒是收获了手指上划出的一道道红红的印痕。后来干脆找来一把小铲,从公园里一块裸露的地面上铲出一个土块。土块约五公分见方,很瓷实,如不敲打用手难以捏碎,端详着方寸土块,我想起了故乡黄土高原上的黄土地,想起了在黄土地上随处可见的胡基蛋儿和胡基块。

那是一片广袤的土地,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连空气里都弥漫着黄土的气息。二十多年前,我的栖息地就在那片黄土地上,在那里我摸爬滚打,终日和土地厮守在一起,嬉戏玩耍、田间劳动,都是黄土与黄土衍生的胡基陪伴着我。

记得很清楚,那时村口有一生产队的土茅厕,当然茅厕的墙也是用黄土一层一层夯筑上来的,茅厕是敞开式的,地面上铺厚厚一层黄土,上面零星地散落着大小不一的胡基蛋儿,没有蹲坑,村民们上厕所都在这茅厕里,解完大手后,在他蹲的位置附近,寻一块干净、大小适中的胡基蛋,蹭擦着屁股,那时卫生纸很少见,如果看见谁用旧报纸或小孩写完作业的旧本子擦屁股,都感觉是一件奢侈的事儿。

两个村的小孩为点小摩擦,就约来同伴在两个村子地界上对峙,一面防守自己的“领地”,一面攻占对方的地盘,于是学着电影里的镜头,向对方发起“猛烈进攻”,此时胡基蛋儿就是最好的武器,边喊着“冲啊!”边随手捡起地上的胡基蛋儿远远地投掷对方,直到一方认输方可罢休。

田地里,当耕牛犁地的时候,在犁铧后翻出的沟壑旁,大小均匀的土块像一樽樽陶俑,整齐有序地站着,注视着田地里耕作的人们。当把种粒撒在沟壑,人们就用耙子、鼓犊等农具把土块撸平、敲碎,掩埋着种粒。劳累了,就躺在像豆丁般的胡基蛋儿地上,翘着二郎腿,仰望着碧蓝的天空中飘着的朵朵白云,吼着戏曲折子戏,陶醉在似梦似幻境地……

每当下雨时候,村民们才得以休息,于是他们就聚拢在饲养室牲口圈旁边,玩起“丢方”的土游戏,丢方类似现在的围棋,弈棋前捡个枝在地上横竖划若干道,就构成了一幅方格状棋盘,然后从马厩里土堆上拾取杏核大的胡基蛋儿、再捡点柴草或树枝,当做双方各自的棋子,就开始厮杀博弈了。

这些都是用着方便、手掌完全可以攥起来的胡基蛋儿,大的胡基更有用场,盖房子、垒猪圈、砌牛棚,也离不开胡基,村民在盖房前,在村外土壕沟里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准备好木模框、铁掀、镢头、草木灰、碾盘子,就地取材,在支好的木模框里杵几锹黄黏土,用掀抹平拍光,双手扶着石头锤子木把,纵身一跃,木模的犄角旮旯狠狠踩个遍,然后用平底石头锤子夯实。为此村民们还编了句顺口溜:“三掀黄土填模子,前踩后踩像舞姿,四夯五杵成饼子,轻搬轻摞成垛子,干透如同铁坨子,砌墙造房几辈子。”把打胡基的情景描绘地淋漓尽致。

岁月如梭,如今村头的茅厕已被水冲厕所所取代,当然胡基块也没有了用场,更看不见小孩手持胡基蛋儿在旷野上激战的场面,看不见大人丢方簇成一团的身影,胡基盖房也早已退出时空的舞台,只有在历经沧桑的老房子里寻觅到胡基的纹络,勾起人们对胡基蛋儿、胡基块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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