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病的姿态

作者: 溪汪2016年05月13日心情散文

卧拥一床书

手术后出院回家快两个月了,大部分时间在卧床休养。排遣寂寞、消磨时光的最好办法,就是看书。

“病中何事最相宜,唯有摊书力尚支。”在微博里写下这两句时,内心还是有些无助和悲凉的。

把已经买来却没来得及看的、看到半截没看完的、看完了还想重看的书,都一摞一摞地摆在床边,一伸手就能拿到一本。有时看着看着,忽然想起另外一本书,指挥孩子到书房去拿,大书柜小书柜,第几排第几列,一说一个准儿。孩子诧异:“爸你没病吧,记忆这么好?”

卧床翻看一件一件手札,赏心悦目。其中有封梁思成写给陶孟和的信,前面说些琐事,后面说,“老金已大愈,但仍安分守己地在床上,这礼拜也不去上课了。”读到此处,便会心一笑:我不正是如此吗?

我的医嘱是全休三个月,现在确实应该安分守己,自然也没法上班。成了第二个老金。

单位有个小兄弟,经常来电话问我需要什么。我说要书。他听话地把我订阅的几份文学杂志捧着送到家来,见书在床上已经成堆,心生疑惑:这能看得过来吗?

栾院长来家探望时,叮嘱我不要总看书,床上一个姿势不活动,或者专注于阅读思考,都不利于康复。我觉得他说得对,我的内心早被书填得很充实,身体却始终没达到老金那样的“大愈”。

谁识卧游心

去北京住院那天,一进站台就见端着相机的记者车上车下地忙着采访。真是碰巧,常坐的这趟列车由特快改为直快,且在当天命名为“松花湖号”。上了车,细细观察车厢内,墙上的照片和茶桌上的彩色折页,都是新增的江城旅游元素。

车开不久,列车员又来分发旅游宣传品,一个大纸袋里装满各种出版物。躺在卧铺上仔细翻看,平添了一段卧游之乐。因病而日渐落寞的心,暂时有了些许寄托。

等着入院那几天,在京城闲逛。我要接受的腰椎椎管占位手术,是有许多风险的。我担心以后再难像从前那样不知疲惫地徒步行走,便急于去看一直想看的建筑和景点,尽可能多地用手机拍照,所购的几张门票和地图也被精心保存下来。

一个月后,出院回家,火车上的卧游就以欣赏手机照片为主。除了记录和纪念,照片的最大功能其实是用来辅助记忆的。我拍照的内容、方式和角度,体现着我个人的思维习惯和表达习惯,像一篇文章一样,有我设计的结构和重点表述的细节,唯一所差的,就是转换成文字。

在家卧床休养,行动受限,不受限的是大脑。我在逐渐适应手术给身体留下的种种不适的同时,也开始怀念近年来尽情游走各地的情景。当初只知道享受生活节奏的放松和心情的愉快,没想过前提是身体的健康。我确实在担心,担心从此一切远游都成为泡影。

只好以卧游来愉悦自己。我可以借助的载体太多了,照片、参观券、导游图,还有我发表过的文字。但有那么几天,我仅靠闭着眼睛回忆,就悄悄地在心里为自己整理出一部旅游年谱来。

正巧,有编辑朋友约写千字小稿,那就写卧游唤起的记忆吧!我没透露自己卧病在床,陆续用手机写出几篇来,主题分别是六年前的金银滩草原、五年前的喀纳斯湖、四年前的庐山和鄱阳湖、三年前的张家界和武陵源、两年前的西湖和网师园、去年的五大道和盘山。我很少写游记,以上这些都是卧游而生的细节感悟

当然,卧游的最大乐趣,是进行时间重组,按照情感逻辑把曾经的游历编织出新的图景。比如,2000年我参观什刹海畔的宋庆龄故居,知道三百多年前这里是纳兰府花园,有性德手植的夜合欢;今年住院前我专程前往海淀区上庄寻访纳兰邸园和家庙、家族墓地遗址,还到紫竹院寻访性德为亡妻守灵的飨堂;待到急急返回什刹海、准备重游纳兰府花园时,故居却到了停止售票的时间。

纳兰性德也是喜好卧游的,只不过彼时的卧游更多是借助山水画。他在《水调歌头·题〈西山秋爽图〉》一词中写道:“云中锡、溪头钓、涧边琴。此生着几两屐,谁识卧游心?”

是啊,谁识病中卧游心?

相关文章

文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