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

作者: 陶余来2016年07月13日原创散文

人类的通行,最早是马路、水路,后来是公路、铁路,沿线总是热闹的。因为这些路的过境,衍生出许多集镇甚至城市。而随着道路不断升级,茶马古道和一些内河水路渐渐凋敝,沿途的集镇或城市也随而冷清破败下来。

我喜欢这种萧条荒凉的美。置身这些败落的集镇,想像着其当年的繁兴,对比之中的落差也构成一种审美吧——就好比人们喜欢欣赏断崖峭壁。当然,我对于衰败集镇的这种欣赏,显然有出于怜悯同情的成分。

幼时在乡下,每天上午十点钟光景,总看见西北方向飞来双层翅膀、速度很慢、噪音很大的飞机,后来才知道那是阜阳往返合肥的运输机,专门递送邮件的。这飞机,今日看来,实在是低级粗糙。但小时候,看到这样的飞机,还是以为时尚得很,特别是能飞过家乡这样偏僻的所在,感到不可思议,因此也满含了其不计贵贱愿意装点蛮荒乡野的感激。

合肥城在我老家的东边,小时候除非照毕业照,几乎没有机会去。经常赶集的岗集,也在家的东边。因为缺啥都去岗集买,那时候差不多觉着岗集就是大上海了。所以总觉得家乡的西边太过荒僻。后来念书,知道西边还有郑州、西安这样的大城市,甚至觉得不真实。许多次做梦,家乡西边不远处高楼林立,醒来觉得过瘾,但知道那只是海市蜃楼般的幻想,又更感失落沮丧。

哪知道后来合肥机场搬迁,新桥国际机场落户高刘。如今那儿还真的矗立起了一座座高楼。不要说空港工业园,连村民回迁楼也是好几十层。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呢。

无论马路水路公路铁路,都是穿行于城乡山水之间,脱不了人间烟火。而飞行不同,独来独往,天马行空,来无影去无踪。在蓬莱阁上,听到八仙过海的神话,我的感觉就如今日飞行一样神秘。

我小时候看到的运输机飞得低。今天的飞机,除了起降,其他都是一万米高空,是真正无影无踪的。每天我们的头上,有多少这样的飞行器经过呢?一想到还有许多外国的航班飞过自己的天空,就更加觉得恍如梦境。

日前去昆明,夜晚从合肥起飞,听飞机上的广播说沿途飞过武汉、张家界、遵义、六盘水,觉得神奇极了。这些地方,张家界去过,遵义呢,一听这个名字,就想到红军长征,千军万马在崇山峻岭间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红军两占遵义,多么遥远而辛苦啊。现在,全程两小时二十分钟,就匆匆掠过,真是关山度若飞啊。

飞机在飞,夜晚什么也看不见,我想象着沿途经过的城乡的景象。有时看见飞机左右下方有灯火样的亮光,就猜想是不是山里人家的灯火,想像那一家人生活的场景。如果是徒步走着,那要多长时间才能到达这些山村人家呢?如果能突然像伞兵一样空降下去,又是怎样的神奇呢?

所以我觉得,飞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东西。同时我又觉得,飞机是最亲民的东西,能纾尊降贵,看望和问候那么偏远闭塞的山水,这对于远离都市和现代文明的乡人山民而言,是多么大的精神慰藉。

机场总是坐落于城市的边缘,飞机总是从一个边缘飞往另一个边缘,不去凑那份红尘热闹,多像低调耍酷的隐士做派啊。这尤其让我觉着神秘神奇。飞行于崇山峻岭间,往返于难于上青天的空域,视无路如无物,大有苏轼“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自由潇洒。每想到《晋书·阮籍传》“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痛哭而返”和唐王勃《滕王阁序》“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就感慨,飞行增添了人们多么大的自信啊。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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