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心

作者: 陆蓓容2016年09月23日短篇散文

多年前迷恋《己亥杂诗》,最喜欢的一首是不太着名的“剩水残山意度深,平生几緉屐难寻。栽花郑重看花约,此是刘郎迟暮心”,觉得曲尽中年人的寂寥。花我也种,其实只是种些草而已,然而不必说约人来看,只自己瞧着它们一天天要死不活,也很有些迟暮之情了。

事情要从去冬说起。新居阳台有一面空墙,因喜欢花叶纷繁,离离下垂的样子,下狠手买了整套绿墙设备,包括两片钢架、一把螺钉与四十个花盒,然后买花。作为一个生手,小心翼翼地选了低难度的吊兰、常春藤,中等难度的两种竹芋,以及四棵玉簪花。在早春依次种下,层层叠叠堆高了去,心里想的是有一日倾盖如绿云。

结果是自深春开始,一路凋残到暮秋。先是常春藤次第枯萎,任是水多水少,总之无力回天;玉簪只长小叶子,又矮又黄,看得人心里凄惶不已;接着竹芋渐次萎谢——热带植物,大概是怕冷,来不及等到夏日,已告辞了一多半。四十个花盒渐渐空出十个,空出二十个,只有吊兰向着光极力生长,替我挽回一点点尊严。

这还不算糟的。年中两度长途旅行,拜托母亲大人隔几日莅临,完成浇水大业。奈何她是守着一院子牡丹、芍药也能任其渴死的人,我家这些杂草,大概就是蕞尔小国,自生自灭也不大妨。当我把行李箱一顿,三步并两步跑到阳台,但只见硕果仅存的吊兰们,也在三十几摄氏度太阳底下成了涸泽之鲋。

这下绿墙已告谢顶。没奈何,将一盆子水养的铜钱草拌匀均分,下到土里,种成七八盆;又将绿萝水养出根,种在外侧,用来补边。内心有个声音在自嘲,这简直就是“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

前夜立冬,薄寒如衣来贴人身。我也故烧高烛照红装,开亮了夜灯独自看花。一年将尽,首如飞蓬的普通妇女,内心仿佛也有一片天壤茫茫。茫茫之外,还多一点儿惶惑——请你们都在墙上尽力生长吧,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植物,可再供我拆了东墙补西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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