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诽

作者: 吴克敬2016年09月28日哲理散文

愤怒记恨吗?暴跳如雷吗?以牙还牙吗?……一个人在他无辜受到非议,诽谤,甚至陷害时,最容易作出的举动,可能都是这样的,如果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以牙抵牙,以血还血也是可能的。我不排除我就没有这样的心思,因为我不是圣人,所以我也会,特别是在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谁能咽下被人非议、被人诽谤、被人陷害的恶气呢?

好在是,人在一天天地经历,一天天地变老,到了一定的年龄,回头来看,不难看出怀有以恶制恶、以暴制暴的心理,是多么幼稚的一件事,太不值得了。

我们读书,从幼儿园发蒙,上到小学、中学、大学,十多年间的统编教材读下来,大家把自己读过的篇目梳理一下,看看我们都读了谁?屈原躲不过去,司马迁躲不过去,苏东坡躲不过去……我要历史的罗列下去,发现那些被统编进教材里的作品和作品人,都有一个特别突出的特征,就是写了这些作品的人,在他们的生前,都是要被人非议、诽谤和陷害的,看透了这一点,让我愤愤不平时,还会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端午节,享受着这一伟大传统节日的屈原,天才地写下了《离骚》《九歌》,但他活着的时候,却是那么的悲惨,在他祖居地的楚都,不断地被人非议、诽谤、陷害,到头来,连英明的楚国国君都烦了,跟着那些非议、诽谤和陷害他的人,把他赶出国都,让他身无立锥之地,痛苦无望时,在汨罗江畔,仰天一声浩叹,纵身一跃,投水而亡……他死了,因为他的真诚,因为他的真爱,他活在老百姓的心中,也活在无边无际的时间当中,老百姓以节日的形式纪念他,时间以节日的形式怀念他,他没有死,他死不了。倒是那些非议他、诽谤他、陷害他的人,活着时,就在老百姓的眼里和时间的面前死了,他们死了后,就更在老百姓的心里和时间的面前,死亡得一点痕迹都没有。

屈原是这样,司马迁也是这样。

被陷害受了宫刑的司马迁,其所承受的屈辱,真不如屈原投水那么痛快,但他默默地承受着,还创造性地为中华文化留下了一部皇皇巨制的《史记》,使我们中华文化有了一部可称信史的大作。

屈原的不幸,司马迁的不幸,历朝历代,打墙的板一样,一直地翻着,就没有停止的时候,到了北宋,突然地降临到了苏东坡的头上,这位千百年来堪称文学第一大家的才俊,从他科举考试取得大名后,几十年间,从来都与他人的非议、诽谤、陷害相交织,不是被明枪伤着,就是被暗箭伤着,从开封贬到黄州,从黄州贬到英州,一贬再贬,最后竟被贬到海南岛上的儋州……不断地被非议、被诽谤、被陷害,好像还不能清除给他制造恶梦的小人们的戾气,他们甚至想要借助皇帝的手,杀了苏东坡而后快。

臭名昭着的“乌台诗案”在几个小人的罗织下爆发了。小人们看不惯苏东坡有才,见不惯苏东坡治理地方有方,就把苏东坡的诗作拿来,鸡蛋里挑骨头,断章取义地找出几句,诬陷他“讥谤朝政”、“愚弄朝臣”、“指斥乘舆”!啊呀呀,有此三条大罪,苏东坡被千里迢迢地捉拿回开封,下到天牢里,等着杀头了。好在有个爱护苏东坡的曹太后,得知事情的原委,告诉神宗“因写诗文而系于牢狱,自从开国以来尚无先例。我患病已久,万不可再致冤屈之事,以免损伤天地中和之气。”苏东坡因此死里逃生,躲过了一劫。

然而不幸得很,苏东坡保住了脑袋,却依然保不住自己被非议、诽谤、陷害的命运。后来做了宰相的蔡京像原来诬陷苏东坡的一般小人一样,依然嫉妒着苏东坡的才华,一次又一次地诋毁诬陷苏东坡,为此还发明了一个立碑辱名的方法,把包括苏东坡在内的许多后来为中国文化所记忆的伟人名字,刊刻在上面。这通石碑史称《党籍碑》,在桂林龙隐崖的一孔石窟里,还隐约残留了一部分,历数上面刊刻的名字,计有司马光、苏轼、苏辙、黄庭坚、秦观、程颐、范崇仁等。

聪明如蔡京者,刊立《党籍碑》,原来是要侮辱苏东坡他们的,不成想,辱人不成反辱己,被辱的人在时间的长河里,一个一个,越来越圣洁光辉,越来越受人崇拜敬仰,而他自己却耻辱终生,万世为人唾骂。

历史是一面镜子,一个人在被非议,在被诽谤,在被陷害时,并不完全是个坏事,只要自己行得端,走得正,是可以乐见非议、诽谤和陷害的,更可以乐视非议、诽谤、陷害成为打磨立自己才华和品行的奠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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