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槐

作者: 王汉毅2016年10月21日情感散文

正值三伏天,九十四岁的父亲要回乡下去住,我便陪他回到了渭北老家。安顿好父亲,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槐槐。

前几年,国家要集中屠宰生猪,槐槐连杀带卖猪肉十几年,被推荐到滩张屠宰点试工。一早,他做完了该做的活,顺手摸一件衣裳一穿,骑着那辆车闸还管用的烂摩托车就赶去了。虽然是杀猪的脏活,毕竟也是一个“饭碗”,连最不爱打扮的人也刮刮脸,换一身见人的衣裳。相形之下,槐槐就像一个异类被人瞧不起,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以为他是个过路看热闹的,斜着眼睛说:“你来干什么?”有认识槐槐的人忙说:“一行的,试工试工。”“烧水去!”领导还是正眼都不瞧他说。“烧到啥程度?”槐槐倒没计较。“只管烧去!”不知不懂,还是别有原因,那领导很不耐烦。槐槐把火烧到锅中央冒泡,心想加一两桶凉水正好烫猪毛。就提起了桶,却想,还是“请示”一下那个自命不凡的领导好,就问,加些水不?谁知那领导手一筛:“烧你的!”槐槐就在火中加了些煤。结果,那领导只得另叫人从锅里往外舀出开水,再加进凉水。试工就是杀猪。程序是,用钩尖锋利的“挽子”钩住猪嘴,放倒在案桌上;一刀捅入心脏;接血;割切,吹气;入烫锅煺毛;开膛;收拾下水七大步骤。在这一天试工中,每位选手完成这七大步骤杀完一个猪,需要一个小时。而槐槐在一个小时里,连杀三头猪。人们,包括那位领导,惊呆了。槐槐的高效率,主要体现在煺毛和开膛两大步骤上。你看他,五指散开只朝烫锅上一罩,就知道水温了,一般锅底总有火,鼓风机也是现成的。水温只高不低。若心中没底,不仅加减水浪费时间,烫毛效果直接影响煺毛时间。水温高了。煺毛带肉;水温低了,毛煺不干净。槐槐只把猪放到烫锅左右前后翻动一会儿,上了架子一刀从顶端刮下就干净了一片子;几刀就基本搞定。几角旮旯用小刮铲连刮带烧,一头猪就干干净净的了。开膛时,槐槐把猪尾巴一提,刀下去绕尾巴转一圈把尾巴取下,再一刀就开了膛。然后右手抓住开洞处的下水头,朝下一撕,整个下水就全部取下。二十几分钟一头猪,既要力气,又要经验,更见功力。谁敢一刀把膛开到位,刀划深了会划破肠肠肚肚,收拾起来更麻烦;刀浅了割不到肠肚的外皮处,再一小刀一小刀地找就更费时间了。

我正要朝槐槐家走,一辆拉麦秸的小拖拉机翻倒在二尺多高的路基下,压坏了一片正要吐天花的包谷苗。我赶紧随着救急的人们赶去,槐槐正好在这些人中。人们用大绳拦腰围住高高的麦秸垛,喊着号子朝起拉,斜倒着的麦垛车动都不动一下。有人说,赔些钱,再割倒一圈包谷,把麦秸卸下重装;有人说,人的力欠,再雇一辆车拖一下;七嘴八舌。槐槐不言声,绕着车转悠。忽然,他从车帮上方松脱了的松木椽中,抽出了一根粗壮的来,从挨地的一边斜插进麦垛里,再把大绳绑住椽的上半截,说声:“全当试一下哦,起!”起来了,车端端正正地摆到了路面上。那位开车的人,连激动带感动,撕烟盒的手都抖个不停。

可是,槐槐不见了。他把脱了的衫子搭在右肩膀头上,已经走得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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