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献上最美的花

三七开的小分头，黑亮亮梳理得纹丝不乱，白静的面孔，整洁的衣着，叔叔，昨夜我又梦见了你。梦中的你，戴副眼镜，文质彬彬，仍是那英俊潇洒的模样。只是，不见你谈天说地、仰天长笑的姿态，你只是静静地陪我坐着，不说一句话。

猛然间，我在梦里醒悟，想起你十几年前就已离世。于是，已经清醒却仍在梦里的我，像以往每次梦到你时一样，对着你，一次次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唤：“阿叔……阿叔……”

其实，我和叔叔交往并不多，因为他从小在外读书，以后又一直住在江阴，对叔叔的认识，全是从爷爷奶奶，以及爸爸、姑姑那里得来的，所以知之甚少。只知道叔叔十七岁从师范毕业后当上了校长，并在那里遇到了我那漂亮的、当时还是他学生的婶婶，后来他改行，直至离世，一直在一家编辑社当编辑。那时候，叔叔难得回家一次，但每次回来，一家老小都会非常开心，房前屋后到处是欢声笑语。叔叔非常健谈，非常幽默，总是谈笑风生，出口成章；叔叔喜欢喝酒，一杯在手，更是妙语连珠，神采飞扬。

我那时因为喜欢看书，知道叔叔是编辑，心里不由就和他有了亲近感，叔叔对我也是如此。除了家族中女孩少，使他格外喜欢我外，我对文学的兴趣和爱好，也让他引我为知己，每次回家，总会亲热地和我说笑。记得有一次他回家，我们都聚在院子里拍照，叔叔特意拉了我合影。我俩都是不拘小节的人，随意就摆出个搞笑的造型：我蹲着身，摸着我家那头名叫兰兰的牧羊犬的头，叔叔则站在我的身边，抬手抚着我的头，我们一齐咧着嘴，大笑着让那一刻定格成了永恒。事后，每次回家，婶婶总会告诉我，说叔叔常会一边喝酒，一边拿着那张相片傻看，然后一个人呵呵地傻笑。直至最后，叔叔病重期间，也还是一直把那张相片放在枕头底下，没事就拿出来看，看着看着就落泪。

叔叔，我知道，在你心里，你一直把我当女儿看待，可被你如此疼爱的我，却从没为你做过什么，哪怕是你病重，我也没在你病榻前服侍过你半天。那时的我，总有各种理由忙碌着，总想着日子还长呢，过几天就可以去看你，可这，却成了我今生永远也弥补不了的遗憾。

是的，我没有想到，这过几天，瞬间成了天人相别，阴阳永隔。我真不明白，才五十多岁的你，怎么就会一病不起，永远离去了呢！

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我们接到婶婶电话赶到你家时，你已离去。我站在你的床头边，看着安静地躺在床上如熟睡般安详的你，看着仍坐在你被窝里想用身体温暖你冰冷身躯的婶婶，看着跪在地上一声声撕心裂肺般哭喊着你的表姐，我心痛难忍，热泪长流，却始终没有像表姐一样高声哭喊。被后悔吞噬着的我，感觉无颜面对叔叔，我克制着、压抑着、倔犟地仰起头，任眼泪如瀑布般从脸颊滑落。

叔叔，或许就因为如此，憋屈在心里的痛总是无法发泄，所以梦里每次遇到你，总会那样撕心裂肺地一声又一声地呼你、唤你，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心头的那份遗憾、那份痛稍有减弱。

叔叔，谢谢你来梦里陪我，谢谢你来梦里看我，谢谢你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减轻心头的疼痛。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会常去看婶婶的，不会让遗憾再在她的身上重现。清明即将到来，叔叔，我也会亲自到你坟前，为你献上最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