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湾的泥螺

作者: 水东流2016年10月29日原创散文

海边的5月,风也是绿色的。芦苇丛过冬时残余的枯黄,早已经被长剑一样的嫩叶所覆盖。芦苇丛的前面就是白沙湾了。小时候无数次听大人们说起过的白沙湾,此刻正以无比的寂静和壮阔,舒缓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白沙湾其实并没有沙,更没有白沙,海湾里全是肥沃的泥涂。5月的泥涂上爬满了泥螺。这个季节的泥螺最肥最鲜美。多年后我读清朝人王莳蕙写的《吐铁诗》:“次第春糟土冻储,舟移万瓮入姑胥。安期写罢神仙录,洒墨都成蝌蚪书”,才知道泥螺的学名叫吐铁,方明白王莳蕙这首赞美泥螺的诗,就写于5月。

这是我第一次跟小姨来到这里捡泥螺。她告诉我白沙湾里有无数的宝贝精灵,泥螺就是其中之一。只见眼前的海涂上海泥平滑如镜,一汪一汪的小水潭周沿有细小的东西在爬动,身后画出了美丽的图案。小姨妈说这就是泥螺了。这时我也才明白王莳蕙说的“蝌蚪书”原来指的就是这些图案了。

随后小姨妈开始教我如何“撮泥螺”:手成拳头状,拇指和勾起的食指的紧密配合,把一粒粒泥螺撮进手窝。

小姨妈费了十多分钟才教会了我这一技术。慢慢地我的手指开始感受到了泥螺壳薄薄的脆弱,我的手心到处都是泥螺爬动带来的痒痒。待到手窝里再也装不下了,我把泥螺放进了左手提着的木桶。很快木桶的底部就被泥螺所占领。

在撮泥螺的时候,我发现有些趾甲一样大的泥块,居然还会爬动。小姨妈告诉我这叫穿蓑衣泥螺,凡是大泥螺都穿着“蓑衣”的。这些大泥螺披着的那一层滑滑的灰色东西,的确很像我们穿的蓑衣。于是我就专找这种穿蓑衣的大泥螺,感觉捡到的泥螺越来越大,有的几乎有小酒杯一样大了。

每捡到一粒特别大的泥螺,我就去给小姨妈看。小姨妈总是头也不抬,看也不看,只是说“真的很大啊,比你的手还大”,然后再补一句“好好撮,不要分心。”

于是我专心于撮泥螺了。蓑衣泥螺总是在水边,而且水潭越大,泥螺也就越大。海涂上没有河流,可是总有又细又长的小水沟。我就沿着小水沟寻找蓑衣泥螺。

但是很快,我又被另外一种东西吸引住了。我发现一个圆圆的东西,伸着比泥螺要粗大好几倍的身体,在海涂上爬行。起初我还以为是特大泥螺,可是捡起来一看,它的壳又硬又圆,显然不是泥螺。

小姨妈说这是香螺,是泥螺的表兄弟,味道比泥螺还鲜美。多年后在我读到王莳蕙一首《香螺》:“绀盖櫼櫼脱厣时,花膏百结最相思。小红鹦鹉三巡醉,拢袖当筵吮口脂。”才知道这是下酒的好菜,而且是要吸着吃的。

撮累了,我就坐在海岸的岩石上看着大海。只见小姨妈和其他的撮螺人在海滩上弓腰移动,像一只只巨大的蓑衣泥螺。她们伸长的手臂,一下又一下地接触着泥涂。多年以后,我的脑海一直盘桓着这一情景。此时此刻,她们与泥涂上、潮水口无数的海生物一样,都是白沙湾的精灵,这种精灵亘古而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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