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鸡抱窝

鸡是农家生活的点缀，一座农家小院，可以没有踱着方步、趾高气扬的大鹅，也可以没有左摇右晃、呱呱乱叫的土鸭，但不能缺少轻声碎步、埋头觅食的鸡，否则，就像水里无鱼、林中无鸟一样，缺乏生动的乡土气息。

母鸡抱窝，是乡村农家每年春暖花开时节特有的一道风景线，在孩子的眼里是那么有趣，一旦扎根记忆，便难以忘却。

每年春末夏初，天气由暖变热之际，农家的一群母鸡中，总有个别行为异常，赖在产蛋窝里不动，不吃不喝，也不下蛋，声调变粗。大人看见孩子迷惑的眼神，解释说那是母鸡想抱窝，就是想孵蛋当母亲了。然后，主家会找来瓦罐或铁瓷盆，往里面铺些柔软的草，在草垫上面放置一些蛋。暖房布置好后，将那只沉湎于抱窝的母鸡从蛋窝里搂出，稳稳地放在暖房里。母鸡很顺从，赶忙张开翅膀紧紧护住身下的蛋，满意地发出咯咯声。

从此，抱窝的母鸡专心孵化之事，脾气却变得异常暴躁起来，无论人或家畜，稍有靠近，便伸长脖子，羽毛直立，使劲叨啄，一股拼命护雏的架势。为了防止白天人畜干扰和夜里猫鼠侵害，主家会将孵化现场置于堂屋空旷明亮的地方，用既透气又防护的竹篾工具罩住，上面压上石板或砖块，目的是便于监护和提醒。还要定时给孵蛋的母鸡饮水喂食，补充营养。借此间隙，主人用灯光照看孵蛋内部变化，及时挑出那些因为没有受精或由于各种原因终止孵化的蛋。我们称这种蛋为寡蛋，煮熟吃，据说能治头晕。

“鸡，鸡，二十一”。这是民间关于鸡蛋孵化周期的谚语。可真准，到了第二十一天，一大早就能听到里面传出小鸡的叫声和母鸡啄蛋护雏的响声，好奇的小孩子总想看看里面的动静，摸摸那刚出壳的毛茸茸的小家伙，结果被母鸡吓退，最后在大人的帮助才下满足了这个愿望。然后，守在一旁，等待鸡雏全部孵化出壳，盼望母鸡带领小鸡在房前屋后游走的场面。

小时候，我家年年都要让母鸡抱一窝鸡雏，新老交替，养鸡的规模大体保持在一定的数量上。在我的印象里，从来没有看到母鸭、母鹅抱窝孵蛋，倒是见过母鸡傻乎乎地孵出一窝鸭雏，没带领几天，就因鸭雏们下水游泳而空欢喜一场；也见过家人将鸡蛋和鸭蛋混在一起让母鸡抱窝，由于鸭蛋的孵化期比鸡蛋长一个星期，鸡雏已全部出壳了，鸭蛋表面上看还没有动静，忠于职守的抱窝鸡不急不躁，不离不弃，直到窝里不剩下一枚蛋才走下孵床。当它带领鸡雏们在庭院里走动时，一点儿也不计较那群由它亲自孵出的小鸭的缺席，也许它压根儿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鸡雏全部孵化出来后，抱窝的母鸡便整日带着它们觅食、饮水和嬉戏，遇到食物，母鸡先不吃，招引着孩子们来分享，遇到风雨，母鸡召唤着孩子们往屋檐下躲，并张开双翅来掩护和温暖孩子们，母爱之情显露无遗，一点儿也不逊色于人类。

母鸡一旦想抱窝，像人痴迷于某种嗜好而不能自拔一样，忘记了原有的身份和岗位，不再履行原来的职责。痴迷抱窝的母鸡不下蛋，降低了主家的收入，一般来说，已有一只母鸡抱窝，其他母鸡想抱窝的权利就会被无情地剥夺，主人要通过各种方法使其醒抱，回归到原来的状态。在我的记忆里，农家让母鸡醒抱的方法大致有这么几种：毛翎穿鼻醒抱，用鸡翎穿透鸡的鼻隔（两鼻孔间是母鸡的醒抱穴位），并让鸡毛留在鼻孔上，母鸡受到刺激后非常不安，总用爪子去抓，也就抱不成窝了；捆缚翅膀醒抱，把抱窝鸡两翅用绳子捆住，固定在某个地方，既可以降低它的体温，又能限制它的行动，加速醒抱；水浸降温醒抱，将抱窝鸡的腿拴住，绑在鱼罩或箩筐上，固定在水塘边浅水处，使其半浸在水中，以水降温醒抱。不管采取哪种方法，都是武断和残酷的。

春暖鸡抱窝，当属禽类繁衍后代的一种本能。作为家禽，每只有下蛋历史的母鸡都有抱窝做母亲的权利。现在城市里不让养鸡了，所以春暖鸡抱窝只能成为儿时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