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灶

作者: 杨俊富2017年01月09日来源: 西南商报情感散文

土灶,是我童年记忆里一抹暖暖的火苗,燃烧着浓浓的乡情和怀念

乡下童年,充满清苦和饥饿。我最初感知的温暖,来自土灶的给予。而每当想起土灶,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常年穿一件蓝布偏襟衫的婆婆(方言,即奶奶)。婆婆是尖尖脚(裹脚),走起路来颤颤巍巍。我记事起,婆婆好像就没参加生产队劳作了,她看守着家园和我们几兄妹,并负责煮每天全家7口人的三顿饭。婆婆给我留下最多的记忆是与土灶为伴。

土灶因烧的是柴火,灶房终年被柴烟熏烤,便有了自己的特征:黑色的土坯墙,黑色的茅草屋顶,黑色的灶台,黑色的堆起小山丘一样的坑凹泥土地面,黑色的大铁锅,灶门口垂吊的黑色大砂罐水壶,就连墙角的蜘蛛网也是黑色的。这些黑色元素都是土灶日积月累的杰作。尽管如此,土灶却是一家人关注的中心,是维持一家人生命的供给站,是给全家人输送温暖的暖房。

记得儿时没零食吃,婆婆为了防止我饿了哭,也算是对小小的我的一种关爱,每天煮熟饭后,就会抓一把大米,丢进灶台上那个黑不溜秋的小砂罐里,再加进一碗水,盖上盖子,放进土灶炉膛,用烧火棍把刚刚燃尽的草木灰烬埋住砂罐的下半截。一个多小时候后,灶膛里就散发出馋人的香味,婆婆就会牵着我的小手来到灶房,俯下她那微驼的身子从灶膛端出那个黑溜溜的小砂罐,揭开盖子,那股浓烈的米粥香味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父母从田间劳作回来,首先奔向的是土灶,揭开锅盖看一眼,不管大铁锅里是红薯稀饭还是南瓜干饭,都是迫不急待的渴盼。尤其记忆深刻的是,晚上煮面条的时候,婆婆坐灶前给炉膛添柴火,父亲站在灶台后往翻滚的锅里下面条,我与弟妹们站立一旁,鼓大眼睛看着灶台上一字排开的土花碗,喉咙里早已伸出了一只手。那时吃面条,虽没有吃肉那么难,却也是几天才吃一顿,远比吃红薯稀饭、南瓜稀饭、面疙瘩稀罕多了。

童年给我最深的记忆就是挨饿。土灶刚燃过的柴火灰烬,是解决饥饿的最好助手。五月小麦收割后,家里有面粉了,就和一个面团,用山坡上摘回的两张桐子叶或者南瓜叶包住放进灶膛的柴火灰烬里埋住,玩耍到肚子空了,就跑回去,拿烧火棍掏出,双手捧着,烫烫的,便不停地抛来抛去。从左手到右手,从右手到左手。在抛动的过程中,灰烬也被抛落干净,一口咬下去,那脆脆的香,霎时酥遍全身筋骨。土灶灶膛是很少空着的。七、八月包谷能吃了就烧包谷;十月以后,红薯下窖了,灶膛里面又总会埋几根红薯。有时,雀鸟、鱼等“猎物”的肉香味,也会从灶膛里飘出来。这些灶膛烧制出来的美食,不仅小孩爱吃,大人也爱吃。其实都吃不了多少,比如,一只小鸟肉,几兄妹分享。吃的就是那种温馨解馋的氛围。

乡下土灶,在腊月是最忙碌的。尤其是腊月二十三之后,家里就要为过大年做准备了,而所有准备都是通过土灶来完成的。煮豆腐、搅凉粉、炸红薯干、煮醪糟、杀猪、宰鸡、炒花生……土灶带给家庭的温暖和它的神圣使命在这个时节充分体现出来。它那袅袅炊烟和满屋子氤氲的热气成天在家园缭绕,让清冷的日子无比温暖。

高中毕业后,我学会了泥工手艺,乡村生活条件得以改善,我家那口土灶似乎也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在我的双手摆弄下,翻新成了清洁卫生的瓷砖灶。记得当时父亲看到洁白瓷砖贴面的新灶时,眼里滚出了两滴浑浊的泪。这我理解,那是幸福,也是怀恋。

现在,家乡通了天然气,不仅土灶早没了踪影,就是烧柴火的瓷砖灶,也很少有人用了。那种带着烟熏味的红薯锅巴干饭的香甜,还有那煨熬的砂罐粥,再也难吃到了。人就是这样,越是吃不到的东西越是想念,这是一种难舍的乡情吧。

对土灶的怀恋和追忆,仿佛让我触摸到了故乡岁月深处那一抹浓浓的乡愁,怅然、淡然、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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