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梯的事儿

作者: 刘群华2017年01月14日来源: 西南商报情感散文

在写字楼等电梯,看下班的人等半个小时了,门还没开。电梯满载上上下下,这种蜂涌而匆忙的劲儿,让我想起木梯的事儿。

乡下的木梯每家至少一架,有固定在吊脚楼的平木梯子,供一家老少上下楼的,这梯子一般在堂屋的神坛背后;有活动的木条梯子,窄窄的,长的十几米,短的两三米,长长短短为了方便爬上牛栏猪厩扔稻草。

记得那时我小,院子里的三叔与他娘吵了,他怄气,闹分家,不爬堂屋后的木梯子,自己做了一杆竹梯子,在走廊口做了饭吃了,便端着一盏墨水瓶做的煤油灯,噔噔地爬上了竹梯,从对开的窗叶子里钻了进去。

我白天看他钻过那窗叶子,他从山里灰头土脸地回来,把锄头随便地乱丢在柴火边,就扛杆竹梯子放在窗下,用手掂一掂看梯子摆稳了,才双手扶梯爬上去,在窗口一个“老鼠钻洞”,屁股一翘一拱,进去了。

这时候大多是中午,我刚从学校放午学回来吃饭,在院门口看他这个滑稽的样子,既欣赏他的敏捷,也感叹他的性子犟。他其实有太多的苦恼,他犟我能理解。我瞪着他进了窗子,他返身时看我在望,就朝我招手喊:“放午休了么?来来来,我这还有几个糖饼!”

我一听糖饼,脚来了劲,呼嗤呼嗤爬上竹梯,接了糖饼,又呼嗤呼嗤缩下梯子。他站在窗口俯着身子叮嘱:“小心,慢点!”我边缩边应着:“嗯嗯。”从心底感觉被怜爱的温暖

以后多次享受三叔的糖饼,我就多次爬上了他的竹梯子。爬多了竹梯子,自然对三叔也亲了。据父亲讲,这三叔与我家其实隔很远的亲,我父亲一直把三叔当邻居不冷不淡地交往。三叔时常在黄昏时闯进我家侃大山,先给我父亲一根烟,然后自已叼一根,说:“今天热啊!”他说热啊冷啊,都是他与我父亲聊天的开场白。

有一回,他与我父亲扯到了村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娶了老婆,眼睛里多了几分羡慕。我父亲趁机说:“三娃子,你也要娶个女人过日子呢!”他听了,猛抽一口烟,呛得直咳嗽,勾着头沉默不语。父亲看着他难过的样子,也沉默,也抽着烟。只有三叔的娘站在堂屋口没沉默,搭上了腔说:“爬竹梯子,会有妹子来?”

我们听了,大笑不止。三叔抬头,横了他娘一眼,我父亲小声地劝三叔:“别跟你娘生气,天下父母心呢,别一句话生气一辈子!”我在旁听着,原来是三年前,三叔从广州带回个妹子,他娘说娶远了,没亲走。他娘这句本心话,我能体会,村里过年过节,凡结亲远的,都没办法去给岳父母拜年,太远,走亲不方便。可是广州妹子听了,以为嫌弃她,就走了。而三叔也因这句话与他娘骂了架,正式过上了爬竹梯的日子。

我站在电梯口静静地等着,半个小时过去了,电梯像直达车,还是在二十四层不开门。他们开始烦躁不安地来回走着,我突然想起乡下木梯的事儿,觉着电梯像三叔那么犟,硬是不开门。

昨天,我从外面回到老家,三叔还一个人过。我看着双鬓白的他,说:“早几天还想起你呢!”他听了很惊喜,当我说是电梯口的想念,他就不语了,双眼望着远处,说:“我真不该犟,我对不起死了的娘。”

我听了,当年竹梯子的事儿,其实是心门没有打开,心一静,什么门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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