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年关

作者: 史玉玲2017年02月11日来源: 今日平度情感散文

年关,年关,过年,过关。这是自幼常常听到母亲说起的话。

记忆里的年关是漫长的,自阳历年开始,村落里就都是忙年的味道。

村东头的石碾整日不闲着,总有人天不亮就去沿着石碾的底盘擦了个遍,后去的人,远远地看到石碾子旁边忙碌的模糊身影,也只有在心里感叹一句:又来晚了。石碾子的声音不大,但自从阳历年开始,就响在南黄同村人的心里,碾着五谷杂粮,碾出每一个农户小家的家底,也碾出一大村子人对年的期盼。这个时候,母亲是最难为的,想起来,的确如此,六个年幼的孩子,需要扶养的公婆和寡母,一大家口人的年都在母亲的心里揣着。记得,也是茫茫亮,母亲低低地唤醒大姐二姐和三姐,我和四姐是例外。三个姐姐在黑暗里,在母亲身后,一路跟着,走向村东头的石碾,只有几棵梧桐和挂在那里的弦月,周遭一片安静,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声。三个姐姐好像还没睡醒,朦胧着走,朦胧着不说一句话,到了石碾子旁边,只是扫扫,也不说一句话,仿佛还在朦胧的睡意里。一会儿,碾上就多了一层薄薄的麦子,仅仅薄薄的一层。幼小的我当时清楚地记着,当我从梦中醒来知道你和三个姐姐在东墰碾面粉的时候,我先是抗议,小嘴嘟囔着且嚷嚷着:“也不叫醒我,总是不叫醒我……”一路小跑地穿过整座刚从晨雾里睁开眼睛的村子,一路上听到耳朵里的都是鸡叫声,猪圈里猪饿了后发出的唤食声和“哗”的泼水声。

走过半个村子,远远地看到二姐和大姐双手抱着石碾粗壮的木把子弯着身子,弓着腰费力地推着,而石碾子经过的地方发出碎碎的窸窣声,那声音总随着碾子的位置换着地方响,手里拿着一把笤帚从外向内扫着那些被碾压成碎渣的麦屑。因为磨盘的原因,磨面人竟然将石碾子周遭踩出一圈的低凹。幼小的我总是迈着因为穿着厚厚的略显笨重的棉裤而有些踉跄的小步子一颠一颠地跑到母亲的身边。刚跑到身边,手已经伸进母亲的腿缝里,两手环扣,紧紧地抱着母亲的一条腿。现在想来,手里依然有两腿之间的温暖,而心里还能够体会一个四五岁孩子找到最安心的依靠后的惬意。想来,那是贫寒的日子里最温暖孩子的地方吧。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孩子,衣食无忧的孩子是无法体会那时候的我的心情的。

年关里,变化最大的还有炕头的笸箩,那里面自阳历年开始,就多了一些新布料,不过,一般不是很大,也不是鲜艳的那种。因为鲜艳的都很贵,孩子多,母亲一般都是买回布自己浆染。记得,新鞋,新衣服,新鞋垫子,都是母亲在冬夜里,一针一线地缝制而成的。做衣服的布料需要浆染,做鞋的鞋帮需要刷上浆子定出型,鞋垫子需要将一层又一层的布浆在一起。一个寒冬,母亲夜夜在灯下忙着我们姐妹们的过年新装。记得那时候一屋子的面浆子的糊糊味。而忙活了近一个月后,家里那个小衣柜里,就盛着姐妹们等了一年才等来的新衣服和新鞋子。所以,那个时候,对于家里的日子其实并没有贫寒艰难的感觉,相反,每一天都是那么心怀着憧憬和向往。只是现在回忆起来,才觉得母亲操劳的辛苦不易。对我们来说,过年就有换一身新衣服的幸福,有可以吃到面条,饺子和面鱼的开心,所以,新年,是幸福;年关,就是开启幸福的大门;时至今天,想来,那些新年,对母亲都是考验:贫寒的日子让自己众多的孩子们与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感受迎新年喜悦,年关,对母亲来说,的确是过关、闯关了。

今天回想起来,对母亲满满的感激和敬佩。从来没有贫寒中局促自卑自愧不如别人的卑怯心理的我们活得是那样的率性和狂野。贫寒中的我们因为博大的母爱而没有在心灵中留下半点自卑和怯懦。所以,每当回忆幼年,我那么坦然地说起那些贫穷,因为,在这些贫穷的日子作为灰色底子时候,更加衬托出这底子里母亲刚强慈爱的情怀的灿若锦绣。如果我避讳谈及我幼年家庭的贫穷,我母亲艰难中与父亲一起在苦心经营的爱巢里给与我们抚养与爱的伟大将要减少十分。

又到一年年关,站在这里,我遥望过去,每一个年关都有母亲,都有母亲的那声喟叹:年关,年关,过年,过关。又是一年年关至,但这个年关却少了母亲,我知道,母亲闯完了最后一关。

谨以此文怀念我的慈母恩师!吾母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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