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阡陌间

作者: 路来森2017年05月05日来源: 邢台日报原创散文

我常常这样行走,像这个深秋的上午。

踽踽而行,行走在那些田间的小道上,或者,一块土地与另一块土地之间的田埂上。乡下人就叫田埂或者阡岭,我却喜欢笼统地称之阡陌,很古典的味道,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榛莽丛生的遥远的过去。

大地一派荒凉,所有的庄稼都收获了,所有的木都凋零了,弥望的是无际的荒寂和空旷。一场冷雨刚过,雨后初霁,清冷的太阳,挂着,依然有些脆弱。土地湿润润的,散发着凉凉的寒气,寒气中,则蕴了浅薄的土的腥味。田地中,残留着收获后遗下的余痕。几株干枯了的玉米秸,瑟瑟地立在那儿;几块变黑的瓜干,瘢痕一般,贴在湿冷的地面上;棉田里,棉花荡然,只有暗紫的棉柴还立在那儿,僵硬而枯涩。想着秋天里,这儿还是一派青葱和饱满,就让人禁不住油然而生一份落寞和惆怅,觉得时光的碾压,竟是那样的无情,车轮运转,一年一年地下来,绿了枯,枯了绿,时光,就在这荣枯之间,化为风烟。

生命,无常如风,生生地就刮过去了。

田埂上,草已枯,却依然密稠。没有人再去搂取这些荒草作柴烧。一年里,茂茂盛盛地生长下来,长得葱郁而厚实,枯了,却还是保持着那样的情态。草丛中,曾有过众多的虫类,比如蚱蜢、蝴蝶,还有纺织娘、蜻蜓、蝈蝈、蟋蟀等,现在却俱已散去,千般的热闹,化为一片荒寂。田鼠的洞穴还在,入口处,能看到明净的踏过的痕迹。田鼠是聪明的,像它那双闪烁而明亮的小眼睛,充满着机敏和睿智。秋天里,就已经为自己积蓄下了丰足的粮食,藏在洞穴里,而且那个地方必定还很干燥,不至于让存粮腐烂。这个冬日里,它就只是在享受生活了。像人世间的那些寓公,过的是一份安逸舒适的日子。不过,田鼠也会走出洞穴,逛一逛,走一走。窜来窜去,这是它的本性,任何时候,它都不会失去自己的本性的。不像人,在特定的情景下,就不是自己了,甚至不是人了。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看看天空,看看大地,看看那些它不能理解的事情,这也是一只田鼠很乐意做的事情。有时候,一只田鼠,会望着一只正在奔跑的野兔而笑,那种笑里,存着一份鄙夷和不屑:野兔多傻啊,不知道积蓄存粮,只知道奔跑寻找。

是啊,尽管我在阡陌间行走的时候,还没有看到一只奔跑的野兔,但我知道,在这样的冬天里,野兔必定在做些什么。或许,它们大多在觅食,为温饱而疲于奔波,啃食一些草根,一些土地里漏下的腐烂变质的粮粒,或者,只是趴在一块麦田里,心惊胆战地舔舐那残绿的麦苗。机警的耳朵,高高竖起,唯恐人的到来,疏忽间,成为人手中的猎物。有更多的野兔,则是卧在那儿,卧在它自己简陋的窝里。窝,实在是太过简陋了,只有松松的一蓬枯草,或者就只是在几棵荆棘之下,荆棘的庇护作用,微弱不堪。野兔,双耳下垂,两眼迷离,静静地被太阳晒着,很有些赋闲老人的样子。可是,它们大多是空腹的,肚内,正燃着饥饿的火。它们没有赋闲老人的安闲和自在,有的只是永怀的天性的警觉。风吹草动,蓦然惊起,便是急速地奔跑,只给地面,留下烟一样的尘埃……

这样的冬天里,行走阡陌,是很少遇到人的。现代的人,就只是忙碌,连冬日里也不得空闲,生命如尘埃般躁荡,浮沉在利欲的海里。似乎再也找不到从前的那份散逸和从容。偶或也会碰到人,像我一样的孤行者,茫茫然,无所适从地游着。低着头,细细地想自己的心事;或者四处张望着,张望着荒野的寂寞,然后给自己贮存一份落寞或者故作清闲的情绪。远处的行人,越走越远,渐渐地变成一个黑点,直到完全模糊了影像,消失在广袤和永恒里。天高地远,就只剩下苍茫的远山,和朦胧的冬日的蜃气。感觉,天地苍苍,人,实在是太过渺小,如蝼蚁,蠕存在这个世界上,奔波着,忙碌着,为了生存的需要,或者一份堂而皇之的理想志向

望望天空,在这个时候,我好想看到一只飞翔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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