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碗

2017年07月24日来源: 西安日报原创散文

儿时用过一种碗,我们叫它布碗,其实就是粗瓷大碗。

为什么叫布碗?想必是区别于丝绸。丝绸比较精细,是有钱人家才能穿用得起的。而粗布,也就是土布,则是那个年代普通人家做衣服的主要面料。再说,那碗上的肌理和纹路,与粗布非常相似。穿布衣、端布碗,是清贫生活的标志。

布碗多为白和黑两种。

白不很白,是那种米浆的颜色。为了装饰,通常于碗边刷一道蓝边,蓝是靛蓝。再爱好一点的碗匠,还会绘制一朵兰花,仍是靛蓝,寥寥数笔,简单却传神。典型的中国兰花。

黑碗,却黑得纯粹。墨汁一般,最幽深的古井一般,初生婴儿的眼眸一般。上一层釉,黑亮亮的。盛一碗水,月亮明晃晃地掉进去了,摇出一把碎银;倒一碗酒更是不得了。喝到痛快处,那秦人重重地一墩,飞珠溅玉,扑棱棱惊起一群夜鸟。一阵清脆的嗡鸣音宛随涟漪层层荡开。有人击节而歌,景阳冈上的吊睛白额虎也要闻风丧胆了。

其实,儿时的我大多是用布碗来喝包谷糁儿的。农村娃,正儿八经用碗喝水的都少,哪里像现在城市的孩子,书包里装着各种花色和材质的杯子。我们往往是在经过的泉眼里掬上一捧,或从井里刚刚用辘轳把儿绞上来的清水里舀上一瓢饮。用碗,那是正儿八经吃饭。尽管端的是布碗,碗里是包谷糁子、菜糊糊拌汤或者包谷面搅团,却吃得吸溜吸溜格外的香。那时虽然人们的日子都比较穷苦,但却比较快乐,正所谓“穷要欢悦富要稳”。

不怎么怕打破碗,毕竟是布碗,不是细瓷碗。若不慎打破了只在逢年过节或招待贵客时才舍得用的细瓷碗,是要挨打的。那不光娃娃们挨揍,那些整日忙前忙后的小媳妇也免不了要受老人的数落。

更有人家,连布碗打破了也舍不得扔,竟然补好后再用。那时候人们都比较穷,别说是一只布碗破了要补,衣服穿破了要补,家庭许多用品也都是修修补补后再接着用的。我就见过用钉钯补得整整齐齐的柜子、桌子,甚至还有房子。那墙裂了口,或用订书针形状的大号铁钉沿裂缝紧紧卯上,房子就安全了。家中还有一口大缸,老家叫“瓮”,不小心磕了碰了,裂出一条长长的缝,于是,请来补锅匠给它打上一串钉子,蜿蜒如千足虫,便觉安心了许多。在老家,补锅也是很平常的,过日子锅碗瓢盆,锅首当其冲,磕碰最甚,于是最易破,于是才给了补锅匠一碗饭吃。我却没想到,连碗都能补,还是布碗。可见,那时人们的日子是何等艰难。

布碗能值几个钱?想必是很便宜的。而补要用铁钉,更要手艺。补碗匠是怎样将钉钯打进瓷眼里并扣紧让其不碎的?我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这是一项神奇的技术。而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手艺,怎的就忽然消失了呢?

其实,这是有点可笑的怀旧。现在人们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人们有钱了,不仅衣服、家具、电器等家庭大多用品都是新的,时尚的,高档的。甚至还有人经常换房子、换车子。再说厨房里各种各样的餐具更是应有尽有,别说一只细瓷碗破了,就是一只电饭锅坏了,可能有人就要马上换新的,甚至更高档的,煮饭更香的。那么,补衣女、补锅匠等等诸如此类的“民间师傅”,哪有生存的路子?

时代在变,生活在变,使许多与昔日艰难生活相伴的传统工艺从人们的视野 中永远消失了,这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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