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家的搅(米反)

作者: 上官兰2017年07月24日来源: 西安日报情感散文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六岁那年去了一次大姑家。大姑家离我们村足足二十里远,出发前大姐和母亲反复思量,最后大姐说:“六岁了,二十里路可以走下来。”于是,母亲拍板让我和大姐一起出发。到了大姑家,她瞪圆了双眼惊讶地说:“咦,你是自己走来的?几岁了?”大姐微笑着告诉大姑:“六岁了,都是她自己走的。”大姑笑了起来,夸我很乖,我那小小的心便高度膨胀起来,觉得自己厉害得不得了。以后的很多年里,我和小伙伴比本事时都以“六岁走了二十里”为重磅炸弹。这可是六虚岁哦,二十里哦,你现在要是让六虚岁的萌娃走个二里路,肯定得带出的两行热泪来。

言归正传!大姑对我和大姐的到来甚是高兴,马上浸了米,说是第二天做搅粄。搅粄!我必须花点工夫告诉你这是客家人心中多好的吃食。粳米浸软后磨成米浆,米浆倒进大柴锅煮。煮的时候主厨在灶台前用大锅铲不停搅拌,既要产生些锅巴增加香味,又不能烧糊了。等到主厨出了几身汗,连衣衫后背都湿透的时候,整锅米浆就成了一个光滑闪亮的掺着星星点点锅巴的浆团,甚是诱人。这时,烧开一大锅水,从浆团上揪下一个个粄下锅煮,再投进佐料,一锅喷香的搅粄就成了。那时这是我们最容易得到的好吃食,现在大姑说要做搅粄,你说乐不乐人!虽然我还不会用语言表达心里的畅快,但我一遍又一遍告诉大姑:“我走了二十里路一点儿也不累!”

第二天中午,我在大姑的招呼下来到饭桌 前。大姑告诉我,面前的两大碗都是我的,一碗现吃,一碗凉着。带着巨大无比的幸福感,我来不及坐下就乐滋滋地捧起了一大碗。刚吃第一口,马上“哇”地哭开了。大姑一下懵了,赶紧问:“是不是咬着舌头了?”我委屈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只仰着头张着嘴放开嗓门哭,眼泪肯定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因为我既看不见饭桌也看不见屋顶,连碗放哪去了也不知道。

只听大姐吧唧了一下嘴巴,说:“大姑,你放豆酱了?”

大姑回答:“是呀,还是蚕豆酱呢,更香。”

大姐突然笑了出来:“小妹不吃豆酱呢!”

这话一下说到我的心坎上,我顿时觉得委屈少了些,便在板凳上坐了下来。一看,饭桌中间放了一大盆搅粄,忍不住撇撇嘴又哭上了。

“啊哟!”大姑如释重负舒了口气,“别哭!我煎两个蛋给你吃!”

煎蛋虽然比不上搅粄,但也难得吃上,我看着大姑拿着蛋进了厨房,迅速擦去眼泪停下哭声。大姐趴在饭桌上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大姑在厨房里笑得一阵一阵,我则理直气壮地静等煎蛋上桌。

三十多年过去了,大姑早已作古,大姐已当奶奶,我也是高中生的妈了。遥想当年,我仍记得那“哇”一声哭叫,丝毫没有遮掩和羞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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