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祖

作者: 王娅莉2017年09月21日来源: 安康日报社情感散文

今年的清明节,对于我们家来说,意义重大,三天时间,我们一直在等昨天下午的祭祖活动。为此,堂弟坐半夜的火车从西安赶了回来。

清明节前一天,下起了雨,我们都担心不会再搞活动了,然而,我问了族长,他说下午就去。车到了张滩,沿山梁上去,路又变得不好辨认起来,岔道很多,父亲边看窗外,边说,这地方你爷爷来过,这里我来过。我们则感叹,这么远,当年进一次安康城多不容易,那些肥料籽种是怎样翻山越岭背回去的?

我们分不清前往祠堂的岔路,边走边问,路边所有人都知道王家祠堂,一个开三轮车的说他也是王家人,主动在前面带路,一直走到下坡的地方为止。我们从极窄的路下去,一路惊险,到祠堂一看,院子里竟然停满了车,坐满了人,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堵住了我的心口,我们家在外姓的村庄里住了几十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本家。

主持祠堂活动的多是老年人,我又回到了童年在乡村里感受过的生活场景:做知客的,泡茶找烟;族长接待所有人,给每个人介绍祖上的分支;道士开始唱经,一句也听不懂;刚来的人放鞭炮,磕头,敬香;小孩子激动得跑来跑去。一种仪式的庄重感和想象的神秘感攫住了我们的心,一种单调平庸的生活方式被打破了。

特别是天井里的大鼓咚咚响起来时,一个人挥舞着鼓槌,其他几人围着他敲锣,那种击破夜空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内心都跳动起来。嘹亮的锣和勇猛的鼓仿佛在对唱,敲锣的人和打鼓的人眯着眼,沉浸在对决的狂欢里。生命在呼唤,血液在迅速奔流,情感在膨胀,斗志在昂扬。这时,一个敲小锣的老人唱起了歌,大意是欢迎回到王家祠堂,愿家族兴盛,福禄终享,愿祖先庇护,家族精神传扬。苍老悠远的声音盖住了所有锣鼓,袅袅升腾到夜空,所有人的心魂跟着一起飘荡到太空。一曲罢了,蹲在三槐堂角落的老人又唱起来,唱正月到十二月的花讯,唱亲人的分离,嗓音沙哑低沉,饱经沧桑的吟唱里有一种奇特的柔美。他始终蹲在角落唱,别人再喊,他也不站起来,我听到这辛酸凄美的声音,几乎想流泪。仿佛看到一代代王家人背着沉重的竹篓从山下攀援上来,看到他们用柴刀砍开荆棘,看到他们用布满老茧的手砌起庭院,看到一块块来之不易的砖瓦垒起祠堂,看到无数个老人以他们的残年余力捍卫着精神家园。

歌声唱出了家族史,民族史的沧桑和柔美,声音缭绕飘散在夜空。

堂弟在这天晚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活跃,他几乎承担了和所有亲人的敬酒;父亲和姑姑受到前所未有的尊敬,在这里他们是辈份最高的人;女儿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懂事,几次磕头上香,并在吃饭时主动照顾家里所有人。

我再也不需要教导女儿什么是礼仪了,她比我学得更快,在场的其他小孩子也极其恭敬。礼教和乐教的结合,使成人感受到莫大的心灵滋养,也使孩子受到了教育。

半夜时,我们离开了祠堂,心却留在了那里。我读《白鹿原》,读中国文化史,读荣格心理学所不能释然的问题,此刻都释然了。在中国,祠堂文化这种形式,是不能简单用精华和糟粕来定义的,我明白了建祠堂的意义,许多在年轻时嗤之以鼻的事,许多文化的茫然,那些迷雾在眼前 逐渐散开,我们终究要回到自己,终究要找到上山和下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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