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茶临风

茶最初不过是立在矮枝上的翠叶，三三两两簇拥在一起，最后漫山遍野。在人们感觉到春意的时候，茶就从枝头走下，让火炙，让手揉，让火再烘烤，历经千捶百炼，始成立于水中的花朵，芳香四溢。茶的这一番羽化过程，充满诗意。许多爱茶者可惜无缘于茶的这一初始形态，喝茶时便少了一番滋味和情趣。我的脑海中时常浮现沾满露水的叶芽，手指上仿佛还粘满粘粘的茶叶汁，沁入心脾的自然气息，清新如满山的绿色植物。采摘新茶，就是采摘春天，采摘大地的气息。碧绿的茶叶被送进茶厂加工，历经炒、揉、摊、烘等工序，把满身的浓汁浓缩，把翠绿变成青黑，一声不响地躺进包装盒中，把清香长留腹中，为大地保存灵气，为爱茶人长存春天的气息。

茶往往在蛰伏一些时日之后，被轻轻打开，清幽的香气就袅袅升起，潜进人的心脾，把绿意和春天柔柔地铺进五脏六腑，让茶的气息弥漫在天地间。喝茶是不讲究时间的，但需要有虔诚之心，对茶充满敬意。这也不论在何地，茶楼不一定适合喝茶，田间也能茶香四溢。我清楚地记得，无数农人在田间地头，举起浓茶一饮而尽。茶水可能是苦涩的，可是酷热的暑气随着茶水的润染烟消云散。茶在此时此地，把春天还给了农人，把茶植在了大地上。

在峨嵋山喝茶的一次经历难忘。当时我们车停在半山腰一个叫黄湾乡的地方，暮色四合，山风习习，旅途的疲倦逐渐散去。我们漫步在充满田园气息的小镇上，惊叹四周群山巍峨，空气清新。这时一中年女子邀我们喝茶。女子朴素大方，我们便欣然前往。女子摆出大玻璃杯，依次冲茶。第一杯茶叶呈片状，飘浮如飞天，缓缓下落，直立水中，恍如片片竹叶迎风起舞。茶水初极清淡，渐冲渐浓，甚至苦涩。女子说这是当地特产竹叶青，按等级分皇帝、公主和姑娘三种茶。像人一样分成三六九等，并如此泾渭分明，等级森严，让人索然无味。这时女子拿出另一包茶叶开始冲泡，茶体极小极圆。难道是茶叶果？我疑惑。清澈的白开水慢慢地注入透明的玻璃杯中，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紧裹在一起的茶叶缓缓地绽开，舒展着身子，清澈透明的水中，俨然是一朵朵灿然开放的小花，通体翠绿，晶莹剔透。在水中，它们自由地开放，欢快地舞蹈，把生命的芳香氤氲成缕缕清香。在凉爽的山风中，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看到了自由的舞蹈，闻到了生命的芳香。端起香茗，我缓缓而饮，一股幽香沁入心脾，似兰如桂，在体内千回百转，荡气回肠。先前厚重的苦涩味云雾般散去，花香茶香袅袅婷婷，飘逸着，空灵着。女子说这是跳舞茶，独家精制。我不知此言真假，但此茶令人惊叹，尤其是在今夜，旅途过半，夜宿山庄，一身轻松，人生的种种负累皆已放下，人生的美好都在眼前，把茶临风就是人生最惬意的享受了。

茶，有时就是人生。而喝茶，就是享受人生创造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