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蜜记

作者: 杨木华2018年01月29日来源: 潮州日报原创散文

我坐在一棵挂满柿子的下正后悔时,阿真来电喊我回家吃蜜,我立即回返。

今天,阿真的二哥宰年猪。抵达吃了点热生皮后,我带上相机就来这棵柿子树下,落光叶子的树上红红的小灯笼很惹眼,一群画眉鸟见我走来一哄飞散,可在这万物萧疏的隆冬,鸟儿很快就会飞回来吃熟透的柿子,只需坐树下守株待鸟。画眉鸟很精,落下并不立即啄食而是警惕四望,我轻抬镜头它就警觉飞走。镜头对准啄食过的柿子,手举酸了鸟儿又偏偏不来。暗恨横生——我没把脚架带来树下,若摆好脚架用快门线就可以躲着按快门。进门后阿真问:“拍到鸟了吗?”我说:太遗憾了,拍不到!他安慰说:“不怕不怕,先吃蜂蜜!”

他说吃蜜时我才看见桌上的那盆蜜饼,我说:等我就好了,我想拍!阿真说:“还有一箱等你,先吃。”

桌上那盆是我的最爱!白的蜜饼,金黄的蜜汁,散发出淡淡的花的芬芳,氤氲着浓浓的蜜的甜味,这是我遗失多年的美好——十年前,在乡村中学的我曾养过蜜蜂取过蜜,最爱嚼蜜饼的感觉,蜜的醇香与清甜伴着蜡的丝滑与柔嫩,在味蕾上叠加的滋味一直珍藏在记忆深处。今日再遇,久远的记忆被激活,我直接用手抓一块入口,舌尖轻轻滚动,满嘴都是往日的纯正味道。其实,来之前我就告诉阿真,我想吃蜜饼——蜂蜜可以随处吃到,可新鲜的蜜饼若非有缘是遇不到的。我去拍鸟后阿真就动手取蜜了,此刻,我连吃三块,吃得满腹生香,一身蜜意才开始拍摄。

几番尝试,盆里的蜜饼却拍不出我想要的味道。于是,我请阿真媳妇拈一块蜜饼,站在阳光的这一边,彼岸逆光的蜜饼上,蜂巢用纯净透彻的白,蜜汁用安宁静谧的黄,共同酝酿出一种极端舒坦的色泽,那色泽,有一种品鉴师无法鞭挞的味道,有一种国画家无法调出的温润,有一种大自然万花精华组合的妙曼,再多的语言也无法形容那蜜饼恰到好处的韵味。只一眼就陶醉在馥郁的蜜韵中。那一刻,受到蜜意的诱惑,几只蜜蜂飞来停在蜜饼上吮吸。拍下那精妙的瞬间之后,一种惭愧暗暗生发——其实,我是巧取豪夺的入侵者!一念之间,我的镜头一低再低,干脆停了拍摄,可没想到后来竟有更深的愧疚出现。

那是取后一箱蜂时。那蜜蜂是秋天自己飞来阿真家的,可看不上几个空置的蜂箱,偏偏选中了屋檐下天花板内的空隙。阿真割开层板,倒挂在楼板上的八块蜜饼就呈现眼前。我拍摄之后,阿真开始动手给蜂群“异地搬迁”——天花板里的那个位置管理取蜜都不方便,他要把蜂群转移到一个空蜂箱里。

全副武装的阿真用烟熏,想让蜂群进入他放置在旁边的小纸箱内然后移送到新家。烟一起,不乐意的蜂群却只管往蜜饼缝隙里钻,千呼万唤不出来,站在高凳子上昂首折腾了一阵,阿真无奈败下阵来。

怎么办?在一边观望很久的我建议阿真先取蜜饼,蜂群暴露后,用勺子舀了放入纸箱再搬家。阿真说:“那样干,对蜂群伤害太大了。蜜蜂身上沾了蜜就无法起飞就会死。”我说:这么旺的蜂群,死几个无关紧要。权衡再三,阿真还是采纳了我的建议。

一饼一饼,八个蜜饼很快割了下来。那纯净的白与透彻的黄,组合出诱人的色泽,味蕾再一次疯狂蠕动,我抓起蜜饼又一番狂吃,贪婪享受这纯粹的山野原味。阿真一勺一勺慢慢舀了蜜蜂放入纸箱,再移步空箱旁一勺一勺把蜜蜂舀了放入空蜂箱,在一边吃蜜的我,以为一切都水到渠成,搬家已经成功

可看了一会后阿真却说:“蜂王没有移过来!”我立即去看,果真,蜂群缺少聚集的核心信息素并未成团倒挂。再去屋檐下看,蜂群原先居所附近的天花板上,又有蜂群聚集。

阿真再次爬上高凳子,再一次用勺子舀,再一遍转移,放入新家时仔细看,可始终不见蜂王。回头再去老位置看,那里竟然又有蜂群聚居——原来,那里有一个缝隙,狡猾的蜂王早已躲入缝隙中,用勺子舀不到,而其他的方法一不小心就会弄死蜂王。怎么办?阿真下了凳子,坐一边点了一支烟想办法。这时我才发现,地上布满蜜蜂尸体——先割蜜,身体沾了蜜汁的蜜蜂,确实飞不起而困死地面,我的建议造成那多蜜蜂的悲剧结局,心,一下子疼了!

愧疚蔓生的我正想葬蜂,阿真媳妇已拿了扫帚撮箕在清理。面对遍野蜂尸,我不忍再看,转身逃离现场。

那晚回家,阿真给我带了一大瓶饱满的蜜饼,可看着那纯净欲滴的蜜汁,一种淡淡的哀愁和深深的愧疚萦绕——那窝蜜蜂是否安好?蜂王是否如期搬迁?元气大伤的蜂群是否忘却劫难?新居里的蜂群是否开始了新生活

后来,我问过阿真,是否找到蜂王圆满搬迁,他说蜂王精得很,后来他想到了敲山震虎的方法,敲打木头震动后蜂王果真自己跑出来在旁边聚了蜂群,被他一勺舀到新家,他说:“新家向阳暖和,蜂群应该很快乐!”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了那窝蜜蜂中的一员,遇到野蛮取蜜突然惊起,醒来后久久不能入睡,心底一遍遍祝福那群蜜蜂:在新家,过上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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