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今怀昔忆“粮食”

作者: 罗娟2018年02月28日来源: 商洛日报情感散文

“杂面”,顾名思义,就是用一部分杂粮诸如黄豆等掺入少量麦子磨成的面。这是那个细粮极度短缺年代的产物。不知道自己表达是否准确,反正在当时,杂面也算得上“正经粮食”。

电视剧《我的娜塔莎》中有一段让我落泪的一个片段。在东北抗联最艰苦的岁月,几个被打散了的铁血战士受命前去苏联特训。他们肩并肩铜墙铁壁似的站于冰封的松花江边,面朝祖国的方向,朝着战死沙场的战友们以及被铁骑践踏的亲人们高喊:“你们放心,我们在这边一定好好训练,我们吃的都是正经粮食!”虽说好多年过去,现在想起来还是潸然泪下。

对于东北抗联战士来说,我童年的粮食简直就是人间美味。那时是靠挣工分换粮食的,一家九口人,爷爷当时主要任务是照看“嗷嗷待哺”的我及四个顽皮捣蛋的哥哥,还有远在新疆工作的叔叔留在家里的姐姐,一大家人只有妈和父亲两个劳力,家里的粮食自然是年年青黄不接。

我是没有吸吮过奶水的孩子,后来听大说家里仅有的细粮是我的口粮,也就是说,我是喝面糊糊长大的。直到今天,我闻不得奶香,咽不了牛奶,迟早有个头疼脑热就想喝口面糊糊。那舒服,那麦香,真真教我留恋,让我渴望,又让我不忍想起……

在一个金桂飘香的日子,朋友的老父亲奄奄一息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陪朋友将老人送回乡下老屋,进门的那一瞬间却正是:

金桂花开秋如春

满院飘香惹人醉

无心赏花花袭人

花香袭人迎亲归

病魔十年的肆虐,已让老人好久不能进食。我陪着朋友坐在病榻旁,望着痛苦不堪的亲人。鼓起勇气对朋友说:“给我叔吃一点五谷,让走吧!油尽灯枯,不要忌讳医生的叮嘱了。”数月不能进食的老人,竟然下意识的似乎又恢复了吞咽功能,嘴角微微轻动,几滴泪珠儿似的面水汤成了老人家最后的晚餐。

此时,我脑海里闪现出我大我妈在生命最后时刻,喝了口面水汤黯然离世的阴影。

我的头一位养父,也就是我“大”,自幼聪颖好学,拿起笔来能写字,打起算盘啪啪响,背起锄头能下地,扎起龙灯赛龙舟……只因没有求学所需的粮食而辍学,回家务农。大队支书,会计,一干数年,在我心里我大年轻时候就是孙少安一样的人物。改革开放后,我大经营小卖部,起早贪黑河边涧畔开荒种地,塬上塬下栽植果,蔬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干起了督察街道环境卫生的临时工。那时候房前屋后的喇叭花、旱莲、月季、红薯花还有属于我的菊花。大说:“菊花是我狂女子的花。”我傻傻地问:“为啥呀?”长大后才真的明白我大的良苦用心。

可惜,命运未曾眷顾一生苦难、勤劳、善良、坚强、温情、浪漫得如“朝阳”般的大,即便我们都深深的爱着他,离不开他。他正如那硕大的太阳,温暖着家里家外的每一个人。当我上学识字后,才知道我大竟然有这么洋气且富有诗意的名字:朝阳。

大幼年丧母,所以对我越加无微不至的呵护。和大在一起没有大人管理小孩的拘束,有的只是敬佩。睡梦中院子传来的扫把声,我一定一骨碌爬起来,和我大一起堆人……玩够了,我大做了一锅香喷喷的杂面沫糊面,馋着一大家子人的味蕾。

不止这些,妈妈的手擀面,爷爷打麦场上捡回的豆粒,百吃不厌的土豆洋芋,掺杂玉米面的嫩香,成就了比平时的面片稠好多倍的沫糊面,就上萝卜樱子做的酸菜,那简直就是儿时最温暖的饭。吃上一碗,冰凉麻木的脚手一下子就热乎起来,不冷冷了。

虽说日子慢慢好起来,但也是过年才吃白面馍。

记得每年过年蒸馍,坐在炕桌旁的小脚外婆边教我揉面团边说:“娃娃能吃饱饭了,饿不死了,老天爷可不敢再遭年景了,我揉不了全是麦面的面团子,我们那时候过年蒸馍都是用手拍成型。”要放在以前,过年的白面馍也是白玉米面和麦面两搅做的馒头甚至全是白玉米面,所以要拍成型。平时吃的是玉米面和黑面蒸的两搅馒头。但在我大眼里,“两搅”的日子已经比黑馍、黄馍的日子好多了。

怪不得《平凡的世界》里,田福军的理想就是让他所管辖的人民吃上白面馍,看来是那个时候许许多多人的理想与梦想。用书中的话说:“想把黄原老百姓碗里的黑面馍换成黄面馍,把黄面馍最后变成白面馍。”

千禧龙年的第一场雪真大,农历十月十二日,我大过了59岁生日第二天。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守夜的我握着我大粗糙的手,看了一夜的雪花,想了一夜的心事。

没有往年冬天的沫糊面,没有早起的扫雪人,没有女儿盼望的雪人儿……有的只是,抚今追昔忆“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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