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倾覆，不相负
我只想告诉你，一切的我的死灭了的过去，一切的希望和努力，如今都化成烟，化成尘，只有一样还活着，不能泯灭，就是我对你的爱。——屠格涅夫
一、
室外，疏落的雨点寂寂飘着，天很低，水泥地面上留下斑驳的雨痕，都是残破的模样。汤锅里煲着她最爱的鸡汤，妈妈盛了一碗搁在灶台上，她迫不及待地捞起一块啃起来。真的饿了。电饭煲里，饱胀的饭粒字横七竖八地躺着，她舀起一勺，细细咀嚼。很美的味儿，素淡到一下子就能品到其精髓！妈妈还是把饭与汤和着肉都参杂一起递给了她。只两口，她绝然地喝了汤，其余都倒进了垃圾桶。她想，至美是不能兼容的吧？如才子、英雄只适合仰望，才女、美人只能欣赏。她不爱前者，也不慕后者。平视是很好的角度，落差会让人疲惫。爱也如此，她突然想到了他！
很久没有纯粹地做一件事了，比如夜以继日地看一部电视剧，读一本书，写一篇字。琐碎里装着既定的安排，也有意外的惊奇，只是似乎也都那么合情合理。同事打来电话，说，今日可以小聚。她却超乎寻常地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口回绝了。如陀螺般忙碌的日子，有些偏离内心的轨迹，思维有些钝郁，情志有些沉寂，唯有那最深最重的念不曾稍离，携裹脑子转悠着太多的情节，该找寻一点空闲来打理了。若跳跃是一种思维模式，她是镂空的。她想起了不知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一句话：男人是筑巢动物，女人是守巢动物，还冠之荷尔蒙的因素。有社会学家还说，就人际关系圈而言，男人善于猎寻追击，女人更善于建立维系。这似乎说明了一些动荡与不定潜存的必然。于她，这些玄乎的理论，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去逐个证实。一语相承，早已牢牢捆缚了她的灵魂。
雨点不歇，燕子在电线之间翩飞。她是秋雁，断翼的秋雁，掠不走花魂，只带走尘世的悲凉。她说过，最真实的，最深重的情感都是悲怜的！而她，心有所爱，隔在远远乡。远乡如梦亦如初，却是轻易踏不上的方向。她习惯了在心里掘一亩方塘，栽上莲。他说，她是他的莲子，只为他灼灼芳华。他是骄傲的，她亦是微笑的。
春雨润物。街道两旁不知名的新栽的树已经冒出了浅黄的嫩芽，没有固定花期的三角梅更加地灿烂起来。看得见琉璃瓦生辉，樱花成蔠，梨花成雪，柳花成絮，生命里又一茬繁荣不可遏制地到来，而她依然落字天涯！烛影摇红中，依稀飘过的万千心结，亦愁亦戚，亦念亦痛。侈靡的情绪，是天上最厚重的云朵吧，凝聚着，悬浮着，唯有记忆陪着复苏的草木。草木有情，这样的季节，它们没有伤感，不像人，会因心绪颠倒时序。她的记忆，深深栽种在秋天。秋里的初识，是她守候的开始。秋里的枫红，是他给予她的美丽。
二、
他是她逃不开的缘遇。波折几番起，热泪几多流。他的泪，就是幽禁她的湖，她爱着这个住所！游离在心愫与尘埃之间，梦起梦落，她还是毅然决然地续写着自己的故事。想那沈园里走出的唐婉与陆游，尘埃里走去的张爱玲与胡兰成，经典里走来的梁山泊与祝英台……多似疼痛里走着的她与他。她深知，她与他，成不了神话，她只愿是他生命中一支叩心的插曲。他说，不要一次，只要一辈子。她感动，以灵魂颤栗的方式。人生若只如初见，相逢一笑尽欢颜。素笔赋诗卧牵牛，扬州不忆醉青山。她无所求，无所取，只用生命内里的粘附和吸引，用灵魂深处的执着相守与深情对望去爱！
她在读仓央嘉措传记的时候，常常想，若这位灵秀达赖真正牵手了达娃卓玛，那么还有那么多震撼灵魂的诗作问世么？初遇的惊艳只为相处的黯淡而存。幸有卓文君的《白头吟》、《诀别书》保卫了爱情光环的灿烂。但是她知道，不管相遇多么美好，遇见他是意外，也是命定。她不轻许承诺，那些信誓旦旦的诺言却成了她的镣铐，而她不愿意转嫁。她在镣铐上解读他设置的密码，用一生的光阴。每当晨辉抚脸，落日裹身的时候，心中充盈着纯纯的思绪，她会独自在风中轻吟无人聆听的台词，演绎那些肝肠寸断的悲情剧本，也会把一滴泪笑成一朵花。这个时节，清风又伴着落花飞舞，且听风吟，吟不完一生眷念；且观水流，流不完一�狼樯睿∷�时光深处为他静静滴落着心语，不减不灭！
闲暇静谧的时候，她习惯徜徉在他的文字里。无论多久，字里行间流露的疼痛和无奈的情缘，不由心，也能让她体会心灵深处发出的至真至纯的情分。如若不相遇，便可不相恋。他们之间，字为泪，文为心，都只为对方，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阅览到。灵魂的交融，让他们认真善待一步一惊心的人生，细心呵护一步一痛心的爱念，轮回在文字里，瘦却经年，润肥心念。她曾经写过一句话：玩弄文字的人本质上就是精神骗子！她是他的，他亦是她的，说好了骗取一辈子！她心若泥，遇水而溃。她想，能坐断咆哮而岿然不动的，除了黄河中的砥柱，还能有什么。他是她的河，她是他的沙，一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相拥而去。
缘分三世，相恋三世！念今生，风烟流年，执手红尘，朝朝暮暮，凝字为爱。绿杨芳草长亭路，他修筑的栈道延伸到他搭建的长亭，她的西楼却一直搁浅在他的南边。他用力夯筑着一座城池，她永远是他驿道上的风景。
她在日记中写到：清晨醒来，床头放着巧克力和玫瑰，不知道自己是爱人还是情人。她为自己的这一设问厌恶起来。骨子里就不齿情人一词，甚至觉得这词本身就肮脏不堪，流淌着尊严尽失的溴水。她轻视从克洛岱尔娇躯上站起来的罗丹，也很少看沈从文的作品。艺术常常出卖灵魂，而不朽的是人格而非艺术！她也想到了屠格涅夫与金岳霖。他们的勇敢与脱俗让她嘘唏，波丽娜也优雅于林徽因，而要寻得现实安稳的，非林之流不可。爱情一定有多种面貌，身体不是一切，名利也不是。总有一种爱情会化宿命为莲花，或在尘寰深处开出瑰丽的玫瑰！她肯定，他也这般想过。
三、
她认为自己做了一个玄远的梦！她在枕畔寻觅着泪水洇湿的笑声，文字睡在了她的大床上。一期法制节目涉及空床费的计算，她窃笑，原来自己可能成为富翁，也可能倾家荡产。她愿不倾家，可荡产。她的身后停留着文字之外的梦境。她为自己筑起了豪华的亭台楼榭，城郭上笙歌悠扬，旌旗飘荡。她真的做梦了。梦的诗情点燃不了还在冬眠的被子，她蜷缩在被子里，安守着现存的温度。
迎春花开着的大院，是她青春落住的家。移别后，再次邂逅，才发现花开得比往昔璀璨。也许，隔着距离，一切都是美好的。这个春天，比往年来得早一些。春雷惊炸的那一晚，她失眠了。她记起了和春天的约定。而今，春至，梨花却卸了梦，说，葳蕤在夏季。等吧，萤火虫的亮点会穿越春夏秋冬，她不会逃，也不会闹，只想着陌上春暖花开该是好一番�爸隆Ｄ切弊暂砝俚南钢Γ匠龃禾斓南ⅲ荒怯窳币莩龅拿黜鞒雒榷氖洹Ｋ担质堤腥蹋驮谧掷镄绰露劝桑∮谑牵�珍惜每一个玄远的梦境，那地方可能成为失而复得的乐园。她把握每一个可遇的瞬间，那幸福不再仅仅属于春天。他说，她是严谨的、温润的，不容亵渎的，他要维系她的清逸。原来，她在他眼里是一滴禅意的水。
在他的眼里，她真是水做的，爱哭，哭成没有自己的样子。她告诉过他，她不会被欺负哭，只会被感动哭。这句话完整的真实情形，也许他永远也不会完整地看到，她只想给予他阳光。在她心里，她知道自己是一滴水，一滴有声音的水。许多声音只有自己听到。叶片上，花卉间的残存，是一种装饰，更是一种点缀，必不可少。她若有光芒，也是借助了太阳的映照。他是使她最闪烁的那一缕！她弹奏起灵魂里最温柔的水声，携月亮和云朵，穿透阳光下所有的迷惑，随他而行。她禅坐在一滴水里，在小桥流水边，任那伤春悲秋的情愫浸湿衣衫。在莺飞草长的季节，任鸟语花香美丽她小小的心愿。水，就此成形——两相依，如花眷恋，独守着暖，执着而去，裹千层念，寂然心间。
落暮时分，天，低旷了不少。又是雨欲来的样子。天空是水的又一个家园，以雪雨的形体将水诞生在辽阔的土地上，用灵魂再生了灵魂。她在这样的空间里放走了多少美好，又荡涤了多少疼痛，如雨似水。那些晶莹的泪珠儿是否也交换了时空，随呼吸进入了彼此血液，缓缓流动？她有些雀跃了。陷入回忆，听到禅意的水正悄悄带走她淡淡的哀愁与思念。她打坐在蒲团上默默诵念：天涯遥远，魂倚心安；尘寰千丈，念随身安。时光铸就了相思的城，她在城中流连忘返，只想此生就此驻在他的眉间心上！
四、
有那么一阵，她变成了一朵飞翔的云，萦绕在他辽阔的天空。在从前侠骨柔肠的江湖里畅游，赏昆仑明月，听沧海泛歌，逐大理彩蝶……站在最温暖的地方深情遥望。他向往自由，她赠他一片天，也许他一片海。他说，她一直都以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她其实爱做梦。她想生出永恒的真诚，长出茂密的爱意，让人充满对时光的幻想和对生活的热爱，尽管这些从未溜出过她的嘴，她的指。她一直抱守着自己的天空，翻阅四季，迎送日月，只做一片云游荡在他左右，只做一尾鱼游曳在他波心。她坚信，由此而萌动的生命旷达与人生炽爱不会淡，不会息。
她与他，一切都与飞翔有关。绚丽的痴迷一直都在。天空会擦亮允诺，洁云会昭示执着。只因每个人的灵魂里都藏着飞翔的翅膀。飞鸽不再执行使命的今天，人们更渴望飞翔，飞越自我那片苑囿，却不侵占别人的领地。他的飞翔里有她的微笑，她就是他的织女。
她知道，她的愁苦不是银河，而是精美的笼子和神父的垂怜。她安守着，跌撞着，让心庞大也柔弱。他期待着，维系着，坚毅而果敢。时光的轻痕里，他们风雨一路；圆月的清辉里，他们思念一湖。光阴，就是他赋予她的希冀与美丽，也是她要恒守的动力。她会把天空划断，也会把路延伸到天边。她有时会问自己，将来能上天堂吗？虔诚得眼里盛满融茸的阳光，心中奔涌着清澈的泉水，嘴边铺展着油绿的壮彩，她还是能听到来自地下的声音。她常常在这样的声音里感知了自己的真实心跳。也就常常以最低的姿势，匍匐在时光深处，因单薄，因默佑。
此生，她是他的国，他是她的王，不倾覆，不相负！